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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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夕陽西下,金紅色的夕陽将大朵大朵綿軟的雲也染上了一層金箔。邊境的風夾雜着大漠的沙粒拍打着城牆。

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突然解下紗巾披風,露出一雙翦水秋瞳,小巧的鼻梁之下是飽滿的美人唇,尖下巴。靈動的黑發用彩色的絲帶編起了麻花辮,她着雪白色的裙擺,裙尾繡了星河山川,長河落日。

大風吹起她的裙擺,靈動的黑發,美得格外不真實。

燕旗垂下好看的眸子,仿佛依稀聽到古老的駝鈴聲,看到長長的駱駝隊。

她伸手将紗巾抖開,披在肩膀上,長長的彩色紗巾迎風飛舞随着女孩的雙臂上下擺動。

她的目光熱切殷實,帶着對大漠的向往。

那是她生活多年的地方,那是她的家鄉。

八九歲的小燕旗被父母迫于生計買到了永昶,她總是在夢裏反複想起大漠的駱駝奶,想起兒時那片一望無垠的金黃色,想起父親駱駝隊裏那匹領頭的老駱駝。

她幾經輾轉被人送到了永昶皇宮,陰差陽錯的賞賜給了洛時卿,這位年輕的鎮北将軍。

他從不主動與她說話,但是他又憐她的身世,只是将她像只小金絲雀一般養在身邊。

陰山一行,他連一樁名義上的婚禮也不願意給她。

她感染了疫病,無人問津,反倒是那位素不相識的藥王爺的小丫鬟專程給她送來了藥。

想及此處,她自嘲的笑了笑。

“父親,母親,西域的大漠啊,燕旗回來了。”她喃喃自語,失神的望着一望無垠的大漠,擡步邁上城牆。

下一刻,她像只彩色的蝴蝶直直的墜落下去,耳邊響起有人驚恐的尖叫聲,呼呼的風聲。

“燕旗姑娘。”墜落的身子猛地被一股子大力拉住。

她迷茫的睜開眼睛,望進了一雙沉穩的黑眸。

黑鷹一手摟着懷裏的女孩,一手緊緊扒住随身帶的長劍,劍的另一端狠狠的插入城牆的縫隙,他承受着兩個人的重量,額頭滲出一層冷汗,死死咬緊了牙關。

“都還愣着幹嘛,去取被子稻草撲在他們底下!快去!”正在與将士交談的林允南回頭看見這一幕,魂差點吓飛。

将士們才反應過來沖進最近的小巷抱被子,鋪墊在城牆下方的地面上。

本來不言不語跟在溫酒身側的薄荷不知怎的急紅了眼,沖進客棧的房間不顧老板的阻攔扛了三四床冬天用的棉被往外跑。

耳邊是沙沙的風聲,懷裏是女孩身上特有的異香。

“你......為什麽要救我?”燕旗長長的睫毛像是沾濕了露水的蝴蝶輕輕顫抖着,問出了聲。

她記得這個人鎮北将軍的侍衛,兩人并無交集。

可是為什麽要救她?為什麽要冒着生命危險來救她?

黑鷹咬牙忍着嘴裏漫湧上來的血腥味,他的聲音極輕極輕,“燕旗姑娘,我們如果安全下去,你可不可以就不要再一心赴死了?”

她驚慌的擡頭看向他,像是被窺探破心事的小鹿。

城牆下頭已經鋪了厚厚的棉被稻草,軟軟的衣物。

半晌,她小聲地應道,“好。”

伴随着這個字,他再也撐不住,松了手,将她護在懷裏。

脊背砸在軟綿綿的棉被山上,緩沖了力道。

林允南第一個撲上來,檢查兩人的身體無恙,松了口氣,她毫不顧及形象,擡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一屁股坐了下來,拍了拍黑鷹的肩膀“你倆是挑戰我們救人的極限嗎?”

夕陽慢慢暗沉了下去。晚風如同蹁跹的小精靈沖換了夏日難耐的酷熱。

燕旗坐在自己的房間裏,面前的桌子上還擺放着溫酒剛剛送來的安神湯,散發着各種藥材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她魯莽大膽的偷了鎮北将軍的令牌獨自登上城牆,只為死在她深愛着的大漠裏。

整整一夜也沒有如她所預料的事發生,洛時卿沒有來訓斥她,将那件事當做一個小插曲,一筆帶過。

反倒是黑鷹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總是默默的在靠在她門外,仔細的聽着屋子的動靜,不打擾,只是陪伴。

這個羞澀內斂的男人不懂得怎樣對待一個女孩,他只知道盡自己所能的對她好。

孟河的污染源頭最終經過一番曲折嘗試查了出來,業的幾家遠近聞名的制砂場沖洗後的廢水都偷偷的倒在了孟河源頭周圍的土壤上,熏染過的廢水泛着惡臭,将土壤侵蝕的寸草不生。這裏毅然成了一塊死地。

被污染的土壤缺失了鎖住水分的植物,這裏又幾年不下一次雨,慢慢的土壤朝水源的地方塌陷,積壓了幾十年的陳舊污染的髒東西被一股腦的排進了水源裏。孟河又流經這大大小小的十四座城池無一幸免,再加上這次疫病的傳染性比普通風寒強烈太多,病因成謎,這才引起了恐慌。

為此,業城城主下令重整朱砂廠,将孟河水源周圍的土壤換了從江南運送來的新土。

臨出發的前天晚上,業城城主下令設宴邀請鎮北将軍等人權當送行慶功。

加上立了功勞的将士們,足足準備十幾大桌的業城特色美食,但是鎮北将軍夥同藥王爺不動聲色的在宴席前溜了,還悄悄順走了城主府用來款待女眷的談桃花釀。

時光不緊不慢的溜到了九月底,林允南一行人才浩浩蕩蕩的到達了北城,進宮同北康帝呈報了疫情的諸多事宜。

這是林允南第一次看到這位傳說中的北康帝,為了帝位不惜殺兄長的男子人已至中年,鬓角已将花白,皮膚松弛,透過那雙桃花眼依稀可窺探當年的風采。

那雙幾乎同洛時卿一模一樣的桃花眼,眼中無波,神情已經沒了當年出行時被女眷們擲果盈車的風采。

北康帝似乎精神疲憊,草草的封了賞賜又為林允南賜下一處封地留做藥王府,疲憊的坐在椅子上示意他們可以退下了。

北康帝身邊的公公一路陪同他們送出皇宮。

他們沿着皇宮裏種植的樹木投下的陰涼一路走來,一只小小的白色物體毫無征兆的撲進林允南懷裏。

那東西溫熱又軟和,用毛茸茸的頭頂蹭着林允南的下巴。

是一只巴掌大小的幼貓,渾身髒兮兮的還帶着樹木的葉子,生得奇醜無比,如果貓也有臭美之分的話。

這小家夥眼睛上偏巧長了兩小團黑毛。

“是五殿下身邊養的貓跑出來了,藥王爺快些放下。”趙公公驚愕的往後躲了一步,宮中人人都知道五皇子病體纏身,無法出宮自立府邸能活着就不錯了,一直跟着母妃住在皇宮之中。

相傳這位皇子的體質克親近之人,貼身的宮女換了又換。

“抱歉,團子爬樹亂跑驚擾到這位公子了。”男子的聲音像碎玉落地卻又格外輕柔。

小宮女推着一位男子從轉角走來,男子坐在帶着輪子的木椅上,穿了一身鵝黃色的上衫,腿上蓋子毯子,面色蒼白五官端正素美。

“無妨。”林允南笑笑抱着手裏的小家夥親自走過去放到男子掌中。

這五皇子身體不好還傷了腿。

她眸中染上幾分惋惜之色一晃而過。

“皇上最近精神不大好,藥王爺不妨找機會送些滋補的藥膳單子進來,想必能讨的聖上的歡心。”臨走前,趙公公不緊不慢的提醒了一句。

即使是帝王也是肉體凡胎,巴不得能在這塵世間多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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