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chapter2

回國的時候戰隊都沒敢走公共通道,幾乎是伴随着濃烈的低氣壓下的飛機。

今年國家開始重點整治粉絲接送機亂象,戰隊提前發了微博,禁止粉絲大批次接機,一路上跟着他們的只有幾家媒體和遠遠租車拍照的少數人。

采訪的時候是在機場外面的一家咖啡廳裏,季清坐在鏡頭前,微笑。

“請問對于這次比賽的失敗你有什麽看法呢,我們都知道騎士複活的時候正好能夠放大招保護自家重生石,給其他正在重生的隊友拖一拖時間。”

季清眼眸微垂,而後擡眼看向鏡頭。

“當時紅方已經快推完重生石了,騎士複活得不湊巧,”季清說,“還有一秒大招就能放了,只是我......”

說到這裏,他有些哽咽,而後他頓住,笑笑,擡手捂住眼睛。

“只是,電子競技,勝者為王,我對不起大家。”

記者又道:“之前聽網上有風聲說你已經打了好幾年的職業,今年是你成為FM戰隊首發的第六年,有很多粉絲猜測你很可能就要退役了,是真的嗎?”

季清沉默半晌。

鏡頭一直對着他,這個問題對于職業選手來說,尤其是剛輸比賽的職業選手,真的很難回答。他只能搖搖頭:“我也不清楚退役到底會是什麽時候,但只要我還能打,我會努力的。我也很想在我還能打的時候,帶着戰隊一起淋一次金色的雨。”

電子競技,終是遺憾大于圓滿。

他在鏡頭面前落淚,而後連連道歉:“對不起。”

采訪結束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車的,在車裏坐穩之後情緒便一度接近崩潰。從中國飛德國,在別人的主場被虐到笑不出來,只能抱着遺憾回國。而出發之前粉絲見面會的時候,他信誓旦旦說一定不讓大家失望。

FM好歹也是元老級戰隊了,四號種子止步八強真的是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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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裏一直走下坡路,新人還沒到能打正賽的水準,戰隊高層變動,管理不善,只能靠贊助和這些老隊員的一腔熱情強撐着,如果因為這次比賽的失敗,再氣跑幾個贊助,到時候隊服上啥也沒有,到底丢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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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練倒是已經完全消化了不良情緒,這會兒又是好漢一條,不但樂呵呵給打比賽的隊員們買了奶茶,還準備在車上錄個回程vlog。

“得了吧,這時候你錄vlog,不怕第二天就被粉絲找上門啊,我可記得是誰一年前被門口裝着死老鼠的快遞吓到三天不敢關燈睡覺的。”季清說着,拆開奶茶的吸管。

“還提那茬兒?你一說我今晚又不敢睡了,”柏淵笑笑,突然道,“哎我記得你這個月直播時長沒夠吧,怎麽,季大少爺財大氣粗,準備月末交罰款了?”

季清給了他一拳:“回基地再播,我準備賽季末沖一波分。”

柏淵:“随便你,反正某人也不是第一次交罰款了。”

“喲,我哥這是輸了比賽也不忘登頂國服騎士啊。”說話的人是隊裏的牧師,本名歐陽風動,純種廣西人,就是比賽的時候腦子跟抽了似的藏在敵方視野的小樹林裏躲貓貓送人頭的那個二逼。

季清反嘲回去:“那是,我畢竟是中國賽區絕無僅有的金牌騎士,敢問您的牧師到國服第幾了?”

“歐陽哥,送人頭的時候記着演一下,被看出來多傷和氣是不是。”季清笑笑。

玩牧師的表示很淦,反駁:“我送人頭?你咋不提你一個移速直接被對面騎士攔了呢。”

隊裏一派歡樂祥和,季清瞪他一眼:“晚上咱倆單挑,誰輸誰是孫子。”

“行,單挑!”

“我說你倆要不要這樣,剛輸了比賽呢,還帶互相傷害的?”柏淵不解。

醫療兵插話道:“衆所周知,FM戰隊隊內成員不睦已久,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而且,個個都尼瑪以傷害隊友為樂,悲哉,悲哉。”

谷一弦是醫療兵,也是個出了名的胖子,最大的特點是嘴碎且愛補刀。

季清難得和歐陽風動統一了一次意見:“閉嘴吧你。”

這個版本的醫療兵茍分是事實。

柏淵:“啊哈哈哈哈哈。”

“他們針對我,”醫療兵搓了搓手臂,“果然,我丢出去的血包和自救器都是喂狗了,下次誰敢掉血誰孫子。”

畢竟衆所周知,版本更新後全能騎士的防禦能力被削了,除了吊炸天的技能和速度之外,幾乎就成了個行走的大脆皮,一進敵方視野就被對面的騎士和能夠壓制騎士的獵人追着狂殺的那種。

“看,他一有事就拿血包說話,對吧牧師。”季清幹巴巴地否認。

“對,”緊接着歐陽看向一旁正戴着耳機玩單機游戲的李山,“當然,這個問題,肉盾獵人是不配擁有發言權的,對吧教練。”

肉盾本人沒聽清他說了什麽,依舊玩得不亦樂乎。

季清好奇他玩什麽游戲玩得這麽上頭,湊近一看。

森林冰火人手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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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淵真拿這四個人沒辦法:“粉絲都在微博哭你們,結果你們在這兒歡天喜地,知道的說你們大心髒,不知道的,還以為明天戰隊解散你們要吃席呢,一個個的......”

說罷他打開手機,淺刷了下微博,道:“給你們放一天假調整心态,我跟其他幾個戰敗的隊伍約了後天下午的訓練賽,到時候檢查好設備別遲到。”

“行,”季清點頭,“粉絲說什麽了,我看看?”

“還是別看了吧,”柏淵把手機收起來,“還有一小時才到基地,你們先休息,晚飯咱們出去吃,就不麻煩阿姨了,人家也怪辛苦的,天天給你們這群人變着花樣兒做飯。”

季清嗯一聲:“漲工資。”

“你開工資?”

“不啊。”

柏淵沒忍住薅了把季清藍不拉幾的頭發:“那你說什麽,有本事你季大少爺把戰隊一年的花銷都包圓,省得你一天到晚錢沒地方花天天給老子違規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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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淵看着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出神,歐陽把隊服蓋在臉上,李山依舊在玩森林冰火人,谷一弦抱着個戰隊的公仔睡得正香,眼角有點濕潤,也許是做夢的時候夢到比賽輸了。

季清刷了會兒微博,女友粉們正在超話裏給戰隊點蠟燭,祈禱明年的比賽,純路人從熱搜裏點進去嘲了一波打游戲沒出息,技術粉指出了幾個操作的不當的地方,而噴子則開始了一場精彩的拉鋸表演。

【FM不哭,我們還有明年!】

【笑死,我剛看季清上個月的訓練時常了,每天游戲不到五小時就下線,直播也是跟水友聊天吹逼,他到底在幹什麽?】

【牛,FM四個首發集體狀态下滑,一個滿地圖游走不發育,一個躲在敵方視野裏上趕着送人頭,一個看見隊友大殘還不救,一個移速操作不行菜到在自家門口都能被獵人抓。讓我們開始坐等戰隊解散。】

【狀态不好而已,不用這麽上綱上線吧。】

【女友粉麻煩別洗地了,電子競技菜是原罪!再說你家giegie的黑料還少嗎,先是背刺自己老東家,然後又是帶隊出走,直接跳槽FM擠走老隊員,當年嚴神被他坑得連房子都要租不起了,這些難道在座的都忘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FM戰隊成立初期奪冠的時候沒見這群人跳出來噴,這會兒戰隊不行了,倒是一大幫人看熱鬧還不忘往坑裏拉泡屎。

季清看到這些言論的時候還算淡然,他不怕被罵,順手還給一條祝FM解散的評論點了個贊。

【FM-Serein季清:你的話很對,但是你季爹不喜歡聽。麻煩下次吃屎的時候擦擦幹淨嘴,我在魔都隔着這麽遠都聞見味兒了。順便,覺得首發不行這邊建議你來報名下賽季的青訓,你季爹親自和你打1v1。】

反正罵都罵了,罰款肯定是要交的。

還不如索性多罵幾句。

于是兩人開始在評論區互扯頭花。

【比賽重播看完了,真是不敢相信我國電競選手的實力,就這?就這也能進世界賽,實在是贻笑大方了,個個都他媽跟老年癡呆一樣上趕着送人頭,34對31的戰績到底怎麽打出來的,一個醫療兵不會奶人淨給對方連着送了15個頭,就這水平還好意思首發?】

【醫療兵是什麽垃圾,有這樣的隊友誰不倒黴?】

【FM-Serein季清:傻叉一個,你行你上,醫療兵的操作沒問題。只會在互聯網指點江山的都你媽是屑。要不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看有沒有噴人的底氣,我是真怕你連我們隊的青訓生都打不過,還想跟你爹叫板呢,您配嗎?】

他看了一眼柏淵,柏淵沒玩手機,正在對着窗外的景色傷春悲秋。

季清:不好意思,我又要交罰款了,您老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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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基地之後幾個人開始各忙各的,柏淵說好放一天假那就是真的放一天假,只是大家沒什麽心情,歐陽打開設備開始練自己的牧師,谷一弦正在疊自己的衣服,倒是李山,森林冰火人玩得那叫一個爽快。

“還在玩這個?”歐陽瞄了他一眼。

“我快通關了,別吵吵,”肉盾獵人李山擺擺手,“怎麽,你要練牧師啊,稍等哈,我過了這關來陪你練。”

FM電子競技俱樂部STL分部。

基地很大,建築面積将近兩百平米,是一棟坐落在魔都大虹橋板塊重點開發區域的法式輕奢別墅,坐擁頂級交通網絡,四周是高端國際學校、會展中心和各類跨國公司。

一樓是訓練室,廚房衛生間浴室什麽都有,二樓三樓是宿舍,工作人員和二隊隊員們平時都在二樓,三樓則被一隊和教練、經理六個人占了。

此時偌大的基地內,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季清!你他媽給我滾過來!”

柏淵握着手機,痛心疾首,氣得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季清麻溜地過去:“您老有事?”

“說!你今天下午趁我沒看手機的時候,在微博上都幹什麽了!”

“我在替天行道。”季清說。

“替你媽的天,行你媽的道!你自己看看你下午跟粉絲在評論區都幹了什麽,聊天記錄截圖都轉瘋了!你數數你數數,你十分鐘之內罵了對方多少句?對方都快被你氣得原地删號了!”柏淵怒道。

季清:“删號?那更好啊,眼不見為淨。”

“剛剛官方的工作人員跟我打電話說,還在開會,你自己掂量掂量這回要罰多少,把錢準備好吧,”柏淵無奈道,“我說,不就是一個噴子嗎,至于你花那麽些時間跟人家評論區互撕?傳出去丢不丢人?”

季清沒有反駁,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他看着不遠處訓練室裏正在鏖戰的李山和歐陽,寬大的電競椅把這兩個人的身影擋了個結結實實,他這才想到自己快退役了,到時候隊裏就要缺一個騎士。

“二隊有誰會玩騎士的?”季清問。

柏淵沉思一會兒:“你說會玩,指的是了解基本操作還是指像你一樣能玩出名堂的。基本操作每個玩家都能上,打職業的玩騎士那當然也是大把人,但要是能讓騎士上賽場......還真沒有。”

騎士是個輸出能力高同時技能又非常秀的職業,優勢是經濟上去之後可以點亮瞬移技能,在視野範圍內瞬移二十米不是問題,而劣勢則是在版本更新後,騎士的生存能力和二技能被削弱,瞬移後增加了十秒的技能冷卻時間,同時新版本的獵人得到加強,能夠一定程度壓制騎士的走位和技能輸出。

本來就是個難上手的職業,這下更是讓無數人開始排斥騎士了,原本玩騎士的玩家不少都選擇了能夠最大程度茍分的醫療師或是能夠壓制騎士的獵人。

聯盟裏騎士玩得好的職業選手倒也不少,只是新賽季在即,又碰上十一月轉會期,各大戰隊都在暗戳戳打探騎士的消息,比如隔壁的KAP和RTG就已經私底下關注了不少有可能轉會的選手,正等着搶呢。

“這種時候從其他戰隊買選手也不現實,管理層說了,咱們沒錢。”柏淵道。

“那就只能從二隊裏挑了,”說完季清又想到什麽,“之前報名的那批青訓,現在線上選拔賽第一輪也已經通過了吧,沒記錯的話今天是第二輪。”

柏淵搖搖頭:“想打青訓生主意?那恐怕很難,去年就有幾個挺出挑青訓生會玩騎士,本來是要來咱們基地看看的,結果呢,人家家裏不允許,被壓着回去讀大學了。”

季清嗯一聲,算是默認。

他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更想在青訓裏找人,青訓生都年輕,意識和操作都能跟得上,缺的只是訓練。”

“過幾天線下,你想去看就去吧,我也不攔着你,”柏淵嘆氣,“你真退役啊?”

“放心,在找到合适的人替我之前,我會一直陪着戰隊的,”季清笑了笑,從口袋裏摸出煙盒,遞過去,“來一根?”

柏淵接過煙,深深地看他一眼:“你跟我怎麽那麽像。”

“是嗎。”

“我當年退役之前,也說,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一直在戰隊呆着,”柏淵苦澀地笑,而後又有些釋然,“我記得你當時在二隊看飲水機,是個小透明,結果半夜打游戲被我看見,後來一隊對戰二隊的那場練習賽,我覺得你騎士玩得不錯,就私下指導你,建議你醫療兵轉騎士,後來你也很争氣,成了一隊的替補。”

在煙霧裏,柏淵透過季清有些深邃的眸子,似乎又看見了那個曾經在基地裏半夜偷偷玩兒游戲的少年。那會兒季清還是短發,現在倒是把頭發留長,還染了色,玩兒起非主流來。

時間匆匆走過,六年了,季清也跟柏淵當年一樣,面臨着即将退役,而隊裏卻無人能替的尴尬境地。

“會找到的,”季清說,“你當年不是也找到我了嗎,我也能找到我的下一個。”

“但願如此。”

柏淵是希望季清再參加一次國內的比賽就退的,但是季清不願意,非要頭鐵進世界賽。

結果止步八強,被網友罵得很慘。

季清說在職業生涯結束的時候想拿一次冠軍,可柏淵只想讓他安安穩穩地離開,起碼不用像以前的自己一樣,背上罵名,遺憾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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