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分手

支今歌蹲在會議室的桌子下面，腳麻了也沒敢動。

會議室裏兩個人在聊天，他們不離開，支今歌就不敢出去。

“黎宏宇，你這都訂婚了，還沒和那個beta說分手？他快出差回來了吧……”同事的聲音帶着戲谑，顯然和黎宏宇私底下關系不錯。

“嗯。”黎宏宇應了一聲。

沉穩又帶有磁性的調子，曾經讓支今歌癡迷不已，是他最熟悉的alpha戀人的聲音。然而現在只是聽見簡單的一個“嗯”，就讓支今歌渾身僵硬，身體忍不住顫抖，胃裏翻江倒海。

好惡心。

想吐。

不是什麽幻覺，或者別有用心的冒充，同名同姓的誤會。

他回公司，看見工位上同事幫他留下的訂婚喜糖，的确是屬于黎宏宇和另一個omega。

剛剛說話的同事疑惑反問：“beta也有纏着不放的嗎？沒信息素，還不能被标記，不好生育，規矩老實還好，放浪點的出去偷吃都不會被發現，你圖他什麽……”

黎宏宇沒說話，但也沒反駁同事對beta直白的羞辱、歧視的論調。

ABO社會，AO是般配的上等人，天作之合。

像支今歌這樣的beta，就該老老實實、安安分分地找個beta，再生個beta繼續做社會的螺絲釘、背景板，繼續襯托alpha的高傲，omega的矜貴。

過去的二十多年，作為一個beta，支今歌沒什麽理想抱負，沒生出過什麽非分之想。

唯獨因為黎宏宇，多了點妄想。可惜現實還是給了支今歌重重一擊。

黎宏宇和其他alpha沒什麽區別。

支今歌抿着唇，覺得視線有點模糊，他看不清手裏的數據線，擡手擦眼睛才發現，自己眼眶裏都是淚。

支今歌努力抑制哭腔，他不能被會議室裏的兩個人發現，他不想這麽狼狽窩囊地出現。

好丢人……

為什麽要加班趕工回來？

為什麽來修投影？

為什麽會讓自己陷入這麽尴尬的境地！

支今歌最怕的就是丢人和尴尬。

他從同事嘴裏聽說黎宏宇和一個omega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多少憤怒，只有緊張。

他很怕被人知道，自己一個beta還和alpha在一起過，還妄想過結婚。

從一開始，黎宏宇給他們的關系定位就是見不得光。

現在他和大多數alpha一樣，到年齡了就理所當然選擇一個O成家，抛棄B，甚至都不需要知會支今歌一下。誰都不會說黎宏宇背叛、見異思遷，只會說支今歌癡心妄想。

因為beta配不上alpha。

所以不管是秘密的在一起，還是和omega訂婚，黎宏宇都不需要考慮支今歌的想法。畢竟alpha是天生的領導者，不論支今歌說什麽，黎宏宇都不會聽，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

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商量，也不必通知。

既成事實，支今歌只需要接受黎宏宇的安排就可以。

黎宏宇和同事還聊了點其他事，他們卡着午休結束，離開會議室。

聽見二人離開的腳步，支今歌狼狽地從桌子底下鑽出來。

蹲太久了。

支今歌眼冒金星，還要忍着腿肚子如同螞蟻咬過的酥麻，手撐桌面站起來，踉跄着從會議室裏溜出去。

一路回到工位，支今歌戰戰兢兢，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

有相熟的同事和他打招呼，問他：“出差回來了啊。”

支今歌尴尬低頭，強撐着回答：“嗯，剛回來，準備去找人事銷假。”

同事沒看出支今歌的異樣，只問他是不是出差沒休息好，眼睛有點紅。

支今歌胡亂說是，抱怨了兩句出差辛苦，又客氣兩句就分開了。

支今歌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确定看不出異樣後，到人事那銷完假，又回辦公室把特産分給同事們，才回工位上貼出差要用的報銷發|票。

支今歌往白紙上擠膠水，身側工位吃着牛肉幹的小王瞧了一眼，湊到支今歌旁邊說：“今歌，這次升職該到你了吧，黎部很欣賞你的，要我說，就是今歌你太老實了，才每次都被欺負。”

進公司四年，黎宏宇都做黎部了，支今歌還只是個小組長。

支今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停頓一下，小聲說：“你別瞎說。”

本部門年前就傳出主管要高升的消息，即将空出一個位置，起初大家都覺得該是支今歌升職。可支今歌自己清楚，過年前突然從設計部調來的alpha，大概率就是為了這個主管位置才來的。

真正的管理層，從來都輪不到beta。

就算黎宏宇是本部門部長，支今歌也沒想過讓黎宏宇幫他。

哪怕十天前黎宏宇借口這次出差重要，讓他過年七天都沒休完直接去出差，說等自己回來算一次功勞，到時候報名單上去容易批，支今歌都不怎麽信自己真能升職。

現在回來，确認黎宏宇已經訂婚，出差只是支開自己，怕自己鬧事的借口後，支今歌更是肯定，升職沒自己的份兒。

小王還在身邊絮絮叨叨，支今歌已經把發|票貼好，他倏地站起身，往黎宏宇辦公室走。

小王說：“你去找黎部簽字啊，他不在辦公室……”

另一個同事提醒：“我看見黎部去16樓了。”

支今歌連忙點頭，和同事道謝，往16樓走。

離開的時候，還能聽見同事的讨論。

他們在說黎部和未婚夫的訂婚宴，說以前也沒看出來黎部和他未婚夫那麽黏糊，現在公開了倒是有事沒事就往16樓找人。

支今歌腳步頓住。

突然意識到黎宏宇去16樓，不是做別的，而是因為和他訂婚的omega在16樓工作。

支今歌的心髒突突地跳，一抽一抽的疼，他表面看起來不在乎，還能繼續淡定地工作，其實只是壓抑着心髒的鈍痛。

他是想找個借口去和黎宏宇說話，問清楚。

但并不包括見到黎宏宇的未婚夫。

支今歌彎下腰，想原地蹲下，他有點站不住。

不過在聽見小王問他怎麽了的時候，又立馬直起身體，說沒事，說他中午沒吃飯。

小王聞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便要給支今歌拿零食。

支今歌收着小王的零食，回到座位，呆愣愣、慢吞吞地接受來自同事的投喂。

支今歌垂眸斂目，目光定在貼好的報銷發|票上，琢磨着等黎宏宇回來再去簽字也來得及。

逃避可恥，但是很管用。

在心裏把見黎宏宇的時間推後，支今歌下午寫出差工作報告的效率都變高了，噼裏啪啦打字的聲音，甚至引起旁邊人側目。

“今歌這麽努力，看來是對主管位置摩拳擦掌啊……”過路的同事調侃。

小王怒目瞪回去：“去去去，沒事做就把下個月的企劃搞出來。”

同事悻悻然，卻也沒生氣，和小王互怼兩句才離開。

小王和辦公室裏所有人都關系處得很好。

自從黎宏宇當上部門主管，辦公室的氣氛就非常好。支今歌以前很享受這樣的氛圍，覺得輕松惬意，現在卻覺得窒息。

他默不作聲地寫報告。

時不時往門口看。

黎宏宇一直沒回來。

是和他的omega在一起嗎？

支今歌報告寫到一半，去了一趟洗手間，他把自己關在隔間裏，身體在發抖，胃裏翻江倒海。

真的好惡心。

一想到黎宏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會背地裏跟另一個omega親密接觸，他就覺得惡心。

因為自己是beta，所以哪怕黎宏宇渾身沾滿omega的信息素，自己也不會發覺。

為什麽beta要生活在有AO的世界呢？

支今歌揉了揉鼻子，只覺得洗手間的消毒水味都讓他難受……

等支今歌假裝輕松回到工位，正巧趕上部門會議，小王拉着支今歌一起進會議室，兩人依然挨着坐。

小王說會議主題是确定跟總部的提案。

“可惜這十天你沒在，不然今天作報告的就是你了。”小王很可惜地指了指站在投影屏幕前的alpha。

是那個從技術部調來的alpha施榮。

支今歌看了看座次，感覺似乎不像部門內部會議。

等黎宏宇跟在集團副總身後進來，支今歌便确定了這一想法。

看着站在投屏前，準備做報告的施榮，支今歌對今天這會議目的，隐隐有所猜測。

他不自覺地把目光往黎宏宇身上落，然而黎宏宇路過支今歌座位的時候，就和沒看見似得，目不斜視地走遠。

會議一開始，支今歌聽得認真專注，但只聽了個開頭，他就忍不住把目光落到黎宏宇身上。

不為別的，只因為施榮做的這份報告，其實是他離開前寫的草案。從合作出發點，到報告本身的架構，甚至連引用案例，都是支今歌和黎宏宇說過的內容。

理論上來說，如果支今歌沒有出差，今天這場報告會，應該由支今歌來做。按正常出差日程安排，支今歌今天該在千裏之外，就不知道會議具體報告過程。而等他回來，施榮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部門主管了。

黎宏宇像是完全沒察覺支今歌視線，端正坐着，還時不時向施榮提問，仿佛他第一次聽到這份報告。

等施榮講完，集團副總對他的彙報表示肯定，便施施然離開會議室，而黎宏宇也在最後，宣布人事任命。

“……以後施榮就是我們企劃部的主管了。”黎宏宇說完，便帶頭鼓掌。

部長帶頭，其他人自然也跟着鼓掌恭喜。

小王看看支今歌，又看看其他同事，戳了下魂游天外的支今歌，讓他一起鼓掌。

“以後還看人臉色吃飯，別這樣……”小王小聲在支今歌耳邊提醒。

小王大概是以為支今歌不滿施榮升職。

支今歌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小王解釋，只好順着小王的意思，一起替新主管做場面。

掌聲響得差不多，施榮站起身來講了幾句場面話，就說今天晚上他請吃飯。

會議室裏連同小王在內都愉快地歡呼，就好像都缺這頓晚飯一樣。

作為混跡職場多年的社畜，支今歌不得不應付場面活，他跟着一起笑，就像也很缺這頓飯。

加班到7點，一群人從公司離開，到施榮定好的餐廳。

整個部門定了三桌，光是誰坐主位都推讓了半天。

支今歌進門就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倒是沒去關注他們在說什麽。

不過這頓飯支今歌注定吃不好。

施榮的職位在副總面前敲定，現在看着“失敗的競争者支今歌”，難免覺得礙眼，快散場時候，他說想和自己一起奮鬥的同事們合照。

于是混在人群裏的支今歌被他喊住，要求去拍照。

“今歌幫幫我們吧。”施榮一個alpha，用請求的語氣說話，其他人立馬覺得支今歌離開去拍照理所當然。

支今歌看了眼黎宏宇，什麽也沒說，接過施榮的手機去拍照。

完全沒提可以讓酒店服務生來拍，拍完還壓住想換人來拍一下的小王，讓這茬直接過去。

這張缺了支今歌的集體照，在聚餐結束後，被施榮發到工作群。

[企劃部主管-施榮：第一天上崗，大家以後要一起努力啊！]

說完，還發了個紅包在群裏。

看得出來金額很大，領了紅包的人都喜氣洋洋地道謝，說沒看出來施榮這麽大方~

過了十分鐘，支今歌沒領，還被施榮圈出來。

[企劃部主管-施榮：@企劃部-支今歌今歌一起搶嘛，錢不多，就是熱鬧一下。]

可惜支今歌沒功夫回複，他在回家路上遇到了黎宏宇，兩個人拉扯間，他的手機被砸了。

手機摔地上之後，黎宏宇就不說話了。他跟在支今歌身後，熟門熟路地往支今歌租的房子走，甚至比支今歌更早掏出鑰匙開門。

黎宏宇像是在表真心，他說：“今歌，你總要給我個解釋的機會。”

支今歌：“那你說。”

兩人四目相對，黎宏宇憋半天沒說出話來。

支今歌很失望：“既然沒什麽可說的，我們現在就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