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第1章 重生
蘇方死了。
死因是被極端黑粉追車導致的車禍事故。
或許是想見家人最後一面的執念太強,他變成了一只阿飄。
師父師娘連夜趕來。
師父一夜白頭,身體一向健朗的他第一次拄上了拐杖,師娘最愛護的眼睛哭到了紅腫,摸着他的頭輕聲喚着他的小名:
“軟軟,師娘來接你回家了。”
蘇方吸了吸鼻子:“對不起。”
但沒有人聽得到他的話,想要安慰,卻也再觸碰不到他們。
他轉過頭,看到攙扶着師父的師兄沈應舟,嘴巴一癟,一腳踹了上去。
當然,踹了個空。
蘇方氣悶地蹲在了沈應舟的身邊:“你怎麽什麽話都不說啊,我都死了,你就不能好好送我一程,別再跟我怄氣了?至少、至少幫我安慰安慰師父師娘吧……”
蘇方的話沈應舟聽不見,但他也知道不能再讓師父師娘這樣情緒激動下去,于是一邊勸一邊半強制地讓人把二老給扶了下去。
停屍間裏只剩下了沈應舟一人。
他看着停屍臺上的緊閉着眼的蘇方,眼底漸漸泛起了紅。
蹲在地上蘇方托着下巴歪了歪腦袋,看到了沈應舟緊握的拳。
Advertisement
他擡起手,虛浮地點了點沈應舟握到泛白的骨節:“還在生我的氣啊,可我都已經……”
“軟軟。”
顫抖的聲音打斷了蘇方的嘟囔,他擡起頭,看到了沈應舟眼中的水光。
“軟軟,”沈應舟輕聲喚着,像是怕驚動了床上睡着的人,“我錯了,我不該因為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避開你,是我太懦弱,你打我罵我都行……睜開眼看看我吧。”
……什麽叫正視自己的感情?
蘇方茫然了一瞬,随即,之前因為沈應舟突如其來的回避産生的煩悶頓時就消散了。
他很想抱怨兩句,也想抱抱沈應舟,告訴他,師兄,我不怪你。
可一個死人,又怎麽能給出自己的回應?
“軟軟,我後悔了。”
他看到沈應舟俯下身,貼上了自己的額頭,一滴淚落在自己的臉上,哪怕是靈魂狀态,也感受到了灼人的熱度。
他低下頭,環抱着自己靠着沈應舟的腿閉上了眼:“師兄,我也後悔了。”
*
突然,一陣憋悶感讓蘇方不禁嗆咳出聲,再次睜開眼,眼前圍着一群人,見他醒來,紛紛松了口氣。
他感覺到自己正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渾身濕淋淋的,四面已不再是慘白的牆面,而是一處空曠的戶外,不遠處就是一個湖,身邊人也不再是沈應舟,而是……節目攝制組?
“哥,你沒事吧?吓死我了?”
蘇方聞聲轉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青年正滿眼擔憂地看着他,眼中似乎還含着淚,像是吓壞了。
“尹、溪?”
蘇方一字一句地喊出那人的名字,那有些冰冷地語氣讓尹溪身子輕輕一顫,有些驚慌地看着蘇方。
“哥,怎、怎麽了?”
蘇方沉默了片刻,用手撐着地板坐了起來,驀然笑了:“沒什麽。”
他環視了一圈,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後,頓時确認了心中的猜測——他重生了。
重生到他被認回尹家,并和假少爺尹溪一起錄制綜藝的時間。
這是前世他悲劇的開端。
前世,突然有一天一對夫婦找上門來,并聲稱是他的父母,而DNA檢測證明了這一點。
他被帶回了那個闊別了二十三年的家,然後才發現,家裏還有一個人,頂替着他的身份過了二十三年。
尹溪,這個和蘇方調換了人生的假少爺在尹家備受寵愛地生活了二十三年,他的真實生日比蘇方晚了5分鐘,于是他見蘇方的第一面,就叫起了“哥哥”。
他依舊是家裏的小少爺。
他看起來有禮貌又體貼,在父母和哥哥帶回禮物後總是彎着眼睛挽着家人的手開心道謝,而後把禮物轉遞給蘇方。
他說:“我霸占哥哥二十多年的身份,得了那麽多的禮物,這些本該都是哥哥的。”
這讓尹家人突然意識到,蘇方的回歸對尹溪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沖擊,只是他之前“乖巧”的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于是,在尹溪得到綜藝的邀約并邀請蘇方一起參加時,尹父尹母覺得這是個讓他們溝通感情的好機會,紛紛贊同。
蘇方最終同意了,可網上卻不知怎麽傳起他背靠勢力,想靠這個綜藝一舉進入娛樂圈,威逼尹溪給他鋪路擡咖。
各種不好的傳聞漸漸流傳開來,等蘇方發現時,他已經莫名其妙地背上了許多黑鍋,成了全網黑。
而尹溪,則是最可憐的一號受害人。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次墜湖後他就迎來了一波瘋狂的謾罵,只因發燒了一周多的他缺席錄制,被傳成了想擺架子,和節目組鬧了矛盾……
“救護車來了,先送去醫院檢查……”
“不用,”蘇方一撐草地站了起來,“我沒事,可以繼續錄制。”
“可是……”
“嗯?”蘇方淺笑着,看向尹溪,“你在擔心什麽?”
“我、我是擔心你的身體。”
不知怎麽的,尹溪總覺得蘇方的眼神和從前不太一樣了,讓他有些不敢直視。
蘇方擡起手,尹溪下意識想要躲避,不過最後生生忍住了,由着蘇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放心,我好得很。”
*
事實上,蘇方并不太好。
四月初的天氣還稱不上暖和,湖水冰冷得很,雖說他換下了濕淋淋的衣服,但寒氣卻如同附骨之疽,讓他連骨頭都開始酸痛起來。
他知道有許多人在暗暗觀察着他,攝制組,選手,還有……尹溪,但他并不在意,只懶懶地站在一旁,不聲不響。
直到他們坐上車,前往下一站——被稱為湖筆之鄉的善琏鎮。
那是蘇方的目的地。
他記得前世尹溪在這一趴極力展示了自己在國畫上的專業能力,并最終獲得了一只頂級的手工紫毫湖筆。
蘇方有很多上好的湖筆,羊毫紫毫狼毫鼠須筆……但如果能再多上一只,還能給尹溪添點堵,他也是不介意的,反正對他來說,這是一件很輕松的事。
“文房四寶指的是哪四寶?”
“文房四寶指筆墨紙硯,起源于南北朝。南唐時特指諸葛筆,李廷珪墨,澄心堂紙和婺源龍尾硯,宋朝以來,文房四寶則變為了湖筆,徽墨,宣紙和端硯。”
“我國使用毛筆的歷史有多久?”
“1980年,陝西臨潼姜寨村發掘出一座距今5000多年的墓葬,出土的彩陶上可以清晰辨認出毛筆描繪過的痕跡,證明早在舊石器時期就有先民們使用毛筆的歷史,而考古發掘的最早的毛筆實物則是在距今2500年左右的戰國中期楚墓中發現的。”
“毛筆可以怎麽分類?說出一種得一分。”
“按筆鋒的軟硬性能可以分為硬豪、軟豪和兼毫,按筆豪的長度分可以分為長鋒、中鋒和短鋒,按筆頭的大小可以分為大楷、中楷、小楷,以及寫對聯、屏條用的聯筆屏筆,寫匾額用的提鬥筆,寫特大字用的揸筆,寫特小字用的圭筆……”
看着蘇方在問答環節裏滔滔不絕,導演組面面相觑,這和他們想象的不一樣!
在他們的預設中,這些問題該由尹溪來作答,可現實是尹溪根本搶不上話,就算搶到了答題權,蘇方也會在尹溪答完後慢悠悠舉起個手:
“我可以補充嗎?”
是的,蘇方的回答比他們設置好的答案還完整,而蘇方意猶未盡的樣子,讓他們有理由相信,如果給足夠的時間,蘇方可以給每個題目答出一篇小論文。
可這又怎麽可能!
看着最後差距懸殊的分數,導演組愁得直皺眉頭。
“導演,有問題嗎?”蘇方懶懶倚着椅背揉了揉太陽穴,隐隐的頭疼讓他有些煩躁,“還是說,要重錄一次?”
導演看了看一旁已經準備好出場的湖筆技藝傳承人,咬了咬牙:“恭喜蘇方成為本環節的冠軍,但理論知識是紙上談兵,實踐才是硬道理,那麽接下來,就讓我們親自體驗一下湖筆的制作過程……”
只要尹溪能在接下來的湖筆制作體驗環節獲勝,之前的問答完全可以靠剪輯……
“這位選手做的很熟練啊。”
導演眉開眼笑:“是的,尹溪他從小學習國畫,對毛筆……”
“不是不是,”傳授技藝的老師傅擺擺手,“我說的不是他,是旁邊的那位。”
導演怔了怔,看向順着老師傅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蘇方低着頭,認真地梳毛齊毛壓筆清峰……
雖說手法有些生澀,但比起其他人的手忙腳亂,他的進展可謂順利得很。
怔愣間,老師傅已經走到蘇方身邊搭起了話:“小兄弟以前學過?”
蘇方手上不停,搖頭道:“沒有,只是師父從前帶我體驗過一回,再加上從小跟着師父學着對各種東西修修補補,就比較容易上手。”
“師父?你學什麽的?有沒有興趣來學學我們傳統湖筆的制作?你現在做的是最普通的一種,要是你願意學,我教你做最好的筆,古時候禦用的那種。”
蘇方笑了:“謝謝了,但我現在手裏的活還沒學透呢,您也不想要一個見異思遷的徒弟吧。”
說話間,他已經完成了圓筆。
做好的筆頭往木板上一放,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雖說要找到我這樣優秀的徒弟恐怕不容易,但您要是願意降低一點标準,我相信還是可以收到很多好徒弟的。”
老師傅朗笑出了聲,他沒再堅持,拍了拍蘇方的肩走回了導演身邊。
蘇方百無聊賴地倚在座位上,一邊閉眼休息一邊等着其他人結束,突然,他感覺到了一道并不友善的目光。
他睜眼轉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尹溪有些怨怼的目光。
蘇方微微一挑眉,身子微微前傾,一手托腮,一手搭在放着自己做好的筆頭的木板上,食指輕輕敲擊了兩下,側頭對着尹溪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是在挑釁!
尹溪在心中冷笑了一聲,果然,什麽不争不搶佛系的樣子全都是裝的!
他忍着心中的怒意,打量起了蘇方做好的筆頭,齊整的羊毛完美的弧度,再加上老師傅剛才的誇贊,讓尹溪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随着一聲鈴響,時間到了。
老師傅上前挨個檢查了一下,速度很快。
其餘選手倒是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他們早知道這個環節就是為尹溪準備的,壓根沒報過什麽期待,不過現在……
看看不知道為何突然積極起來的蘇方,他們不由得開始激動起來。
劇情的發展似乎要有些不一樣了。
“本次湖筆制作獲勝的是……”
“那個師傅,”導演突然出聲打斷,帶着些提醒地說道,“您要不再看看?我覺得尹溪做的也很不錯的。”
蘇方翻了個白眼。
這話說的,就差沒有明示了。
“這個小朋友做的确實不錯。”
導演剛露出笑容,又聽老師傅道:“不過還有些微瑕,看着齊整,但有些雜毛沒有處理幹淨,這個蘇方小朋友做的最好,完全不需要二次返工,可以直接拿去晾幹做筆了。”
不等導演說什麽,老師傅便高聲宣布了比賽結果:“所以本輪比試最終獲勝者是——蘇方。”
而後,便拿出準備好的頂級紫毫湖筆,作為冠軍禮品交到了蘇方手上。
這是一只純紫豪,由精心挑選的上好野生山兔背毛制成,豪長而銳,不愧白居易贊曰:紫毫筆尖如錐兮利如刀。
而筆杆則是紅湘妃制成,上面手工雕刻着如意雲紋,刀法流暢刻痕清晰。
蘇方接過湖筆,鄭重朝老師傅道了謝。
他轉過頭,不出所料看到了尹溪扭曲的黑臉,于是揚唇一笑,朝着尹溪晃了晃手中的紫毫筆,只覺得身心舒暢,連頭都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