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自揭瘡疤
Chapter 22 自揭瘡疤
雖然不是嚎啕大哭、只是輕聲啜泣流淚，但對于绫乃來說已經是極大的負面感情抒發，她那自我厭棄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
而由于趕着去拍戲的直澄在被經紀人強拉走之前還不忘交代她要好好跟觀月醫生溝通，再加上藍井政伸看上去比以往疲累憔悴許多，所以對兩人懷抱着愧疚情緒的她只能努力克服自己心裏的不适與戒備，強迫自己向觀月醫生完整說明她會選擇自我了斷的原因、她在幼時和母親住在一起時最印象深刻的遭遇、她心中的感受及想法……
整個過程就像是重新在尚未愈合的傷口上劃刀一樣，绫乃覺得十分痛苦，每對觀月醫生說一句話都會有一股強烈的疼痛從她的胸口處傳出。只是這樣疼痛治療的效果也是有的，盡管過往與母親在一起的那段記憶仍舊影響着她，盡管她仍無法卸下心防去與人相處，但是她卻感覺自己變得輕松了一些。
在和觀月醫生的心理治療第一階段告一段落的時候，直澄所拍攝的那部小野幹雄導演的電影也殺青了，而在他提出要到藍井家拜訪時绫乃也同意了。
由于在棚內的拍攝比較緊湊密集，再加上回到東京後事務所那裏還給直澄安排了一些簡單的廣告拍攝或平面工作，所以在绫乃醒來的那天之後他其實并沒有空再去探望她，只有在她出院那天匆匆趕到送了她一束花後又匆匆離開，因此在到藍井家時他是滿懷歉意的，與她見面所說的第一句話也是為他沒有每天過來探望她而道歉。
對于他道歉的原因，绫乃覺得有些沒有必要，但是為了避免他又多想生氣，所以她只能點頭接受。
先前聽管家加藤說绫乃與觀月醫生都有定時見面談話、觀月醫生還說绫乃的狀況恢複得很不錯，這讓直澄覺得她願意接受自己的道歉一定是她有所好轉的跡象，而兩人變回以前的相處模式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因此他顯得十分開心，甚至忍不住分享起自己剛拍回電影的喜悅。
「只不過從下星期開始可能就要重新回學校去上課了，希望進度不會落後其他人太多。對了，還有補考的問題，畢竟幾乎缺席了一個學期……」
盡管在升上初中之後直澄在學校的出席率就不高，但是前幾個月他完全沒有去上學，還幾乎将全部的心力放在電影的拍攝上，只有回到東京來的這個月才又找家教來補課，這讓直澄忍不住開始擔憂自己的學業狀況。
原本知道演藝界裏許多有名的前輩的學歷都不高的他對于學習成績是不怎麽在意的，只希望能順利從中學畢業就好，但是在知道绫乃所在的櫻蔭學園偏差值很高、高中部的東京大學等前幾名大學錄取率也是數一數二的之後，他便不希望自己的成績糟糕到連個中學都無法畢業。
對于他的擔憂，已經在養傷的這段期間自學到二年級課程的绫乃有些不以為意，「一年級的課業其實不難，而且我聽過青木老師的補習課程，只要你專心聽他講課、按照他押的題去準備，通過補考的機率是百分之百。」
聽到她這麽說，直澄先是點了點頭，随後便忍不住看着她輕笑了幾聲。真好，真的變回從前的樣子了……
看見她因為自己突然笑出聲來而露出疑惑的表情，直澄連忙收斂了笑容，轉身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個用緞帶特別包裝的小盒子遞給她，「這個，是恭喜小绫出院的禮物！」
因為盒子上并沒有任何标志和LOGO，無法辨識價格，所以在接過那個小盒子的時候绫乃在心裏思索如果盒子裏是個昂貴的禮物時她該如何勸說直澄拿去退貨。而在打開那個盒子、看到盒子裏放着一只精致的粉藍色名牌手表時，她的心裏湧現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她知道他為什麽選擇這樣的禮物，在她出院那天，前來送花祝賀的他正好是在醫生給她割腕的傷口拆繃帶拆線的時候出現的，看到她那留下三道明顯傷疤的左手腕時他的表情顯得十分難過，還握着叨念了許久、擔心自己以後看到傷疤時會引起不好的記憶。
摩娑着那有着藍色玫瑰雕刻的表面好一會，绫乃這才将手表帶到左手手腕上，然後用着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說道：「謝謝……」
看着她帶着自己送的手表的左手腕，直澄忍不住又笑了笑，「小绫喜歡就好！」
對着他的笑容，先前與觀月醫生所談話的內容突然浮現在绫乃的腦中，讓她本來有些微微躁動的心又沉靜了下來，「很抱歉那麽久才詢問，但…你背後的傷好一些了嗎？」
聽到她這麽問，直澄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一邊觀察她的表情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嗯，醫生說我很幸運，再過不久就只會剩下一點淺淺的痕跡，不細看就不會發現……小绫不用擔心！」
「是這樣啊……」
用着感嘆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後，绫乃便陷入了沉默，而她這個反應讓直澄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正當他打算說些什麽來打破這樣奇怪的沉重氣氛時，绫乃卻先一步開口了：「在和觀月醫生談話過後，我覺得有些話我應該要好好跟你說清楚。」
由于在思索自己該怎麽用詞才比較恰當，在說完之後她又停頓了好一會，這讓直澄感到十分忐忑，但他又不好去催促她，只能雙手緊握地等待着。
「在離開母親之後，」深吸了一口氣後，绫乃才再度開口緩緩說道，「我遇到了許多很好的人，醫院裏的護士及醫生、小林警官、區役所的桑原小姐、園長老師他們、雜志社的工作人員、祖父、加藤先生、山中小姐他們……當然，還有你。按照觀月醫生的說法，因為小的時候我一直想要親近我的母親卻總是被拒絕，到後來我的母親意外驟逝讓我産生了被母親遺棄了的感覺，所以一直到現在我都會下意識避免與人太過親近，藉此保護自己不再受傷。」
因為先前在和藍井政伸談話時就有聽他說過類似的話，所以直澄并沒有對绫乃的話感到太過驚訝，只是一邊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一邊靜靜地聽她說。
「對于其他人，我可以很好地說服我自己，護士和醫生們對所有的孩童病人都是這樣照顧的，區役所的桑原小姐對區裏所有需要幫忙的孩子也是這麽關心的，園長老師他們平等地照顧着加村學園裏的每一個孩子，雜志社的工作人員們只是出于善心幫我一些忙，就像那些假日到加村學園做志工的大學生哥哥姊姊們一樣。
「小林警官…小林警官現在有了自己的孩子，未來她會将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慢慢移到自己孩子的身上；加藤先生、山中小姐和藍井家裏其他傭人都對我很好，有些可能還視我為他們自己的孩子，但是有着主仆之別，他們都會與我保持好界線；祖父和我，我尊敬着他，他關心着我、也試圖給我一切最好的，但是我們兩個在生活上很少有交集，是關系不怎麽親近的家人；至于你…是朋友……」
聽到她親口說出自己是朋友時直澄覺得自己應該是開心的，但是她在敘述的語氣卻讓直澄有些惶恐，直覺告訴他，他并不會喜歡她接下來所說的話。
「你是個溫柔的人，從你那裏我得到了先前從未體會過的溫暖，而不知道是我過于自以為是還是其他，我總覺得在你那裏我是特別的……」
「妳當然是特別的！妳……」
「謝謝你。」直澄那不假思索的回答讓绫乃的心漏了一拍，但為了避免他接下來的話影響了自己的決心，她難得無理地打斷他的話，「但是，就如同我先前所說的一樣，為了不與其他人太過親近，我在與其他人相處時會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你的溫柔對待太過溫暖，會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可是為了保持我和你之間的安全界線，我只能忽視你的好意與善意對待、讓你因此而難過，這樣的行為…讓我很痛苦……」
第一次聽到她用“痛苦”這個詞，再加上她說話的語氣就跟先前在病房內敘述自己為何選擇割腕的原因一樣，這讓直澄在感到難過不解的同時連忙開口表示道：「那我們就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啊！我發誓我不會抛下小绫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聽到他這麽說，绫乃是感動的，但是她也十分困惑，她不懂為什麽一個在孤兒院長大又在娛樂圈打滾多年的他會說出這樣純真的話語，更不用說他這些年出演過不少經歷複雜、內心敏感的角色。
「沒有人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小時候親密無間的兄弟姊妹會在長大、各自成家後日漸疏遠，感情要好的朋友也會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或是工作發展而減少聯系。」輕嘆一口氣後，绫乃直直看向他，并且努力用着輕松一點的語氣說道，「更別說我們還是異性朋友，未來若是你有了喜歡的人，對方是絕對不會喜歡你跟另一個女孩子太過靠近的。」
直澄下意識想要反駁，但是在要開口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疑問也脫口而出：「等等！小绫現在妳不是在接受觀月醫生的治療嗎？等到治好的話，就不會有問題了不是嗎？」
「我對我自己的狀況并沒有那麽有自信，而就算能夠痊愈，那也可能是好幾年後的事情，這對你不公平，溫柔的你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對待。」猶豫了一會，绫乃緩緩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随後她的手又往下滑覆上了他的臉，紅着眼眶對他說道，「先前我為了不讓自己受傷而傷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所以請別讓我繼續傷害你，直澄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