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心牆破裂

Chapter 21 心牆破裂

睜開眼睛，一陣刺眼的白光讓绫乃反射性地眨了眨眼，并且在心裏想着：原來真的有死後世界的存在啊，但很快她就意識到是她自己多想了，因為死後的世界應該是不會有會傳出規律滴滴聲的心跳檢測儀的存在的，也不會有她的女傭山中拿着一本小說坐在她的床邊待命。

知道自己還活着的這個認知并沒有讓绫乃受到太大打擊，她只是一邊在心裏嘆息一邊接受了這個事實，并且思索未來她該怎麽辦，畢竟這次自殺失敗只會讓她未來的嘗試更加艱難。

因為太過疲累的關系，所以绫乃沒有思考太久便暫時放棄了，随後她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的病房裏除了她的女傭山中外，還有管家加藤及直澄。

她對于直澄的出現感到十分意外，按照先前她探望他的時候他所說的話來看，雖然目前電影的外景拍攝已經結束了，他們還是需要在攝影棚內進行一些細節補拍或重拍，為期至少半個月。難道我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麽……

就在她轉動眼球、試圖查看病房內是否有顯示今天日期的東西時，本來正放低音量與加藤談話的直澄忽然從眼角餘光注意到她已經醒來了，他迅速地轉頭看向她，「小绫！」

因為他的叫喚，加藤也馬上看向了她，并且一邊朝她微微點頭一邊激動地說道：「我馬上去找醫生過來！還有老爺，這些天老爺每個小時都會打電話過來詢問小姐您的狀況，晚上也都留在醫院陪您，若是知道您醒來了的消息老爺一定會很高興！」

迅速說完這些話之後之後，加藤就拿着手機離開了病房。

在他離開後，直澄馬上湊到绫乃的床邊，并且伸出手來握住她的，「小绫……」

對上他泛紅的雙眼，本來還在昏迷前想着要跟他道歉的绫乃卻說不出任何的話語，所以她努力忽略他的視線，艱難地抽出被他握出的手，然後顫抖地伸向床頭櫃上的水壺。

看見她的動作，直澄連忙将因為她避開自己的觸碰而産生的難過情緒抛之腦後，手忙腳亂地想要替她倒杯水。

「直澄少爺，水壺裏的水對現在的小姐來說太涼了些，麻煩加一點熱水。」

本來站在一旁待命的女傭山中在說話的同時還上前将躺着的绫乃溫柔地扶起，并且調整了下枕頭的位置、讓她能夠舒适地半躺着，随後她接過直澄遞過來的水杯，緩慢地喂倒绫乃的嘴邊。

溫水舒緩了绫乃那幹燥的嘴唇及灼熱的喉嚨，讓她能夠發出帶了點沙啞的氣音：「謝謝……」

她那虛弱的聲音讓山中忍不住伸出手覆上她消瘦的臉，「您該吃點東西的，等醫生替您檢查後，我再問問他您現在能吃什麽。」

對于山中的觸碰绫乃感到有些不自在，所幸沒過幾秒加藤就帶着主治醫生過來了，山中也馬上退後了幾步、讓出空間來讓主治醫生替她診斷。

幫绫乃做了一些基礎檢查後，主治醫生一邊把聽診器收起一邊說道：「你們可以先喂她喝些葡萄糖水，之後再替她準備一些好消化的清淡食物。另外，那個……」

有些年長且嚴肅的醫生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他其實很想說些話教訓一下眼前這個小小年紀就試圖自殺的病人，就像他先前在為其他不愛惜自己身體的病人看診的時候都會教訓幾句一樣。但想到她小時候的遭遇以及先前心理醫生對她的診斷，以及她現在一副脆弱易碎的模樣，他還是将想說的那些責備話語全部吞了回去，長長嘆了一口氣，「算了，還是交給其他人吧……」

他的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整個病房裏的人都是一臉疑惑，但是山中還是一臉感謝地送他離開，随後她也拿着已經空了一半的水壺去外面裝些溫水，順便去聯絡藍井宅邸的人盡快送些绫乃能吃的東西過來醫院。

在他們兩個先後離開病房後，绫乃微微擡起左手瞥了那纏着白色繃帶的手腕處一眼，然後擡起頭來看向加藤，「距離……距離那天多久了？」

「兩天了，绫乃小姐。」

「那天……」微微咬了下唇，绫乃這才繼續詢問道，「那天你們是怎麽發現我的？」

聽見她的問題，加藤忍不住看了直澄一眼，然後一臉歉意地回答道：「那天晚上直澄少爺打電話到家裏來想要找您，當山中拿着電話到您房間的時候卻發現您房間的門是鎖着的。您平常是不會鎖門的，再加上不管她怎麽敲門您都沒有反應，所以我們找來了鑰匙、打開了門，結果就發現小姐您……我們馬上叫了救護車，救護人員說若是再晚個幾分鐘您就……」

看了一眼戰戰兢兢站在一旁的直澄後，绫乃長長嘆了一口氣，「是這樣啊……」

雖然她并沒有因為計劃失敗而生任何人的氣，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感到失望，所以在山中回到病房、喂了她喝了半杯加了葡萄糖的水後，她便重新閉上眼睛休息。

她不确定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了，又睡着了多久，等她醒來的時候，病房裏除了仍舊坐在她床邊翻閱劇本的直澄、站在角落處待命的加藤和山中外，還多了正坐在一旁的會客沙發上的她的祖父藍井政伸和她這幾年的心理醫生觀月。

對上自家祖父的視線時，绫乃的心裏湧現出了一股沒有遵守約定的罪惡感。本來當初說好他讓新星事務所的社長簽下直澄，她就會做好一個合格繼承人所該做的事，但是她卻半途放棄。

她張了張嘴打算道歉，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出聲，藍井政伸便先一步開口詢問道：「绫乃，妳對我，或者對這個藍井家有什麽不滿嗎？」

他說話時的表情十分嚴肅及認真，這讓早就發現绫乃醒來就将劇本随手擺到一旁的直澄連忙握住她的手，而绫乃只是搖了搖頭，「不，我對您以及整個藍井家并沒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

确認自己并不是導致她選擇自殺的原因後，藍井政伸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随後才繼續詢問道：「那妳是碰上了什麽困難嗎？」

「绫乃，」坐在他身旁的觀月也出聲鼓勵道，「有什麽事情妳可以告訴我們，妳要相信妳爺爺的能力，不管是什麽問題，他都有辦法解決的。或者我們也可以一起讨論，替妳一起分擔。」

聽到她這麽說，绫乃的嘴一張一阖，但卻只發出了一些氣音，這樣直澄忍不住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還傾身往她的方向靠了靠，「小绫，妳想要說什麽？」

他的動作讓绫乃明白自己根本沒有發出聲音，所以她深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提高聲音重新說道：「不可能解決的，只要我的身體裏仍舊流着一半和那個人相同的血液，就永遠無法解決了……」

在說話的同時，她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到了自己那沒被握住、正緊抓着棉被的手背上，她擡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當着別人的面流淚了。

在她連忙用衣袖擦掉臉上的淚痕時，觀月醫生開口詢問道：「那個人？绫乃是指妳的母親嗎？绫乃是覺得自己長得和妳的母親越來越像而心裏感到不舒服嗎？」

不知道是因為自殺失敗而破罐子破摔，還是這段日子以來真的壓抑太久，所以本來十分排斥和心理醫生談話的绫乃卻在沒有人追問的情況下主動反駁道：「如果只是外表的相像我并不在乎，但是……但是我卻會在不經意間說出她當年曾對我說過的話，做出她曾經對我做過的事。我并不想成為像她一樣的人，但在我極力避免的情況下，我卻仍舊說出一模一樣的話語、做出一模一樣的行為，似乎…似乎我完全變成她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等到完全變成她的那一天……」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裏出現了哽咽，她的淚水也再度滑落。

因為她語氣裏的自我厭棄的情緒及自我毀滅的傾向太過強烈，直澄忍不住跟着紅了眼眶，并且加重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他覺得自己這個朋友十分失職，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想法，也沒有及時阻止她傷害自己的行為。

「绫乃，」這時候觀月醫生忽然從沙發上起身，改為坐到病床上與绫乃近距離對視，「妳會和妳母親說出一樣的話，可能只是巧合而已，因為妳小時候時常聽妳母親那麽對妳說，或者是妳對那句話特別印象深刻，所以妳才會在相似的場合下意識說出同樣的話語。就像有一個廣告妳看過很多次了或者是對那有創意的廣告詞印象深刻，之後妳在聽到音樂時就會下意識想到那個廣告的廣告詞一樣……」

由于绫乃并沒有詳細說出她到底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所以觀月醫生其實并不好用更有說服力的例子來勸解她，所以說到一半觀月醫生便改變了切入角度：「血緣關系雖然是無法磨滅的，但是一個人會成為怎麽樣的人并不是只有取決于血緣而已，還有生活的環境、接受的教育、接觸的人、經歷的事……對了，绫乃好像認識紗南，對吧？那妳應該知道紗南的個性跟她的養母十分相似，若不是那位倉田老師出書，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她們其實并不是親生母女。還有直澄君，直澄君也是和绫乃妳在加村學園認識的，聽說直澄君将自己的大半收入都交給加村學園的園長、支撐着整個加村學園的營運，妳覺得這麽有責任感的直澄君和他的父母相似嗎？」

可能是迫切想要找到理由說服自己不會變成像霧島早紀那樣的人後，所以绫乃并沒有反駁觀月醫生的話，而是默默思索消化着，只是沒過幾秒她忽然意識到觀月醫生居然當着直澄的面、用他的出身作為例子，擔心他心情會受影響的她連忙看向他。

和她對上視線的那一刻，明明已經單方面被冷戰、拒絕交流許久的直澄卻讀懂了她的擔憂。本來還在默默流淚的他朝她露出一個微笑，然後放開與她相握的手，改為将她擁入懷中，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我沒事喔，小绫也一定會沒事的，我們…我們一定會成為我們想要成為的人的……」

聽見他這麽說，即便知道這些話毫無根據且不一定會是事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還是像是被擊中一樣，才止住沒多久的淚水又再度流下，而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她的淚水無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