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暧昧因子
暧昧因子
三日後,重傷的閻成巡被手下偷偷帶進府中的時候,她才明白,不是要打仗了,而是已經在打仗了,并且戰火紛飛,亂世已經來臨。
鑒于這件事情的機密性,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為了保密起見,他們沒有給閻成巡安排任何丫鬟照顧他傷勢,因而凡事唐如銀都得親力親為。八月天氣炎熱,閻成巡又身受重傷,因而她不得不每天一遍為他擦拭身體,防止汗液流到傷口。
她一開始還開玩笑式地試探謝元策,怎麽敢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到她手上,不怕她洩漏消息嗎?謝元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反問她會嗎?她笑笑沒有說話,卻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第一次給他擦拭身體的時候,她看到了他身上的傷勢,大大小小的,有槍傷,有刀傷,有些傷一看就是年代久遠了。他們之前雖然“坦誠相見”過,不過那都是在夜晚,在一起的三年,可以說她從沒看清楚過他的身體。
為避免尴尬,也為了方便,她特意在傍晚涼風習習、閻成巡強撐了一天終于受不住沉沉睡去的時候給他擦拭身體。
犀利灼熱的目光讓她回到現實當中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對着他光裸的身體發了好一會的呆,她連忙對着他道:“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喝水嗎?”她用一連串的疑問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閻成巡卻還是緊緊地盯住她:“你剛剛在幹什麽?”
他雖然重傷,不過視線的壓迫力還是讓她忍不住避開:“我去找醫生。”說着,便将攥在手中好久、已經被她擰的皺巴巴的毛巾放到了水裏,轉身離開。
“回來。”簡短的兩個字,帶着讓人不容忽視的力道。
她有意避開他,因而一會的功夫,她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他讓她回去,她本來想裝聾作啞來着,但想了想,還是就此作罷。
她乖乖地走回去,停在病床邊,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她并未看他,只是拿起薄毛毯,輕輕地蓋在他幾乎全裸的身體上。熟練地做完這一切,她欲轉身離開,卻被人握住了手腕。
她這才看向他,重複道:“我去找醫生。”
手腕上的力道頓時重了起來,她聽到耳邊有人沉聲道:“我身體沒不舒服,也不餓。”
後面的話都被堵死了,她無奈地開口道:“你弄疼我了,你放手,我不走。”
閻成巡漸漸地松了手,等他的手徹底離開她的手腕,她才退回一旁,将凳子上的洗臉盆端走,然後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低着頭,默不吭聲。
好半晌。
“你……”
“你……”
“你先說。”她笑了笑。
“你在這陪我坐一會兒。”他仍是那般灼熱地看着她,看的她如坐針氈。
她實在是有點受不住,就回望着他,“你到底在看什麽?”
他不出聲,只是眼中的灼熱退了幾分,不再那般的有壓迫力,但視線卻還是沒有離開她。
正當她以為他不打算開口,這一晚上就這麽寂靜無聲地過來的時候,他突然動了一下,伴随着“咝”一聲,她立即緊張起來,詢問他是否有事,哪裏不舒服。
他輕聲讓她扶他起來,她終于明白從剛剛起一直就不對勁的感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就是他還躺在床上,可她卻覺得他是在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她順從地上前扶他躺靠在床上,做完這一切,她又坐回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她靠在椅子上,都快睡着的時候,朦朦胧胧中,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等局勢穩定了,我就派人送你去英國。
她很想說些什麽,可她又累又困,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困在一團迷霧中,怎麽也出不來,這迷霧慢慢收攏,而她也逐漸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她一下子坐了起來。閻府的別院是舊時老宅,冬暖夏涼,盡管天已經非常熱了,她一覺睡醒,身上卻只感覺到幾分夏日特有的煩躁和額頭上薄薄的一層汗,她連忙掀開身上的毛毯,剛坐起來,房門就打開了。
“小姐睡醒了?”一個老媽子端着一盆水走了進來,放入裏間的洗漱室。
她這才打量起這個房間,相比而言,是比較簡陋一點,沒有裏間,而她剛剛就躺在外間唯一的床上,除此之外,僅有一副桌椅,但上好的木質地板還是提醒着她,她現在仍在閻府。
“這是哪裏?我怎麽沒來過?”她帶着幾分警惕看着這個一臉無害的老媽子。
老媽子剛好從洗漱間出來,邊擦手邊笑笑道:“小姐還沒怎麽醒吧?洗把臉吧,大少爺就在隔壁。”
唐如銀沒去洗漱,反而拉開房門,朝隔壁走去,她大力拉開右邊的房門,空無一人,然後又退回到左邊的房門,大力拉開。
門開的那瞬間,看到裏面的情形,她就後悔了自己的莽撞,因為室內四個人、八只眼睛全部都盯着自己看,詫異的、吃驚的、似笑非笑的、還有……面無表情的。
他們四個人正圍着一張桌子就座,手中拿着資料正在讨論,除了閻成巡,她一個也不認識,估計是軍中的将領吧。
在閻成巡開口前,她搶先一步道:“不好意思,我走錯房間了。”說完,便準備關門離開。
“等等。”她還未來得及關上房門,就聽到閻成巡示意她,“你進來,把門帶上。”
她看了一眼屋裏的情況,猶猶豫豫地道:“算了,你們忙,我還是……”
只見閻成巡轉頭對着其餘三人道:“一切照計劃行事,先出去吧。”
其他三人得令,紛紛站了起來,收拾好東西離開,唐如銀明顯地感覺到剛剛幸災樂禍的那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剛剛真是抱歉,我……”她雙手十指交叉,有點歉意道。
“我還沒吃飯。”閻成巡打斷她不知道該怎麽圓下去的謊。
“那我讓人準備早飯。”她借機準備開溜。
“你去洗漱下,準備吃飯。”閻成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一開始還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右手本能地撫上臉頰,她猛然反應過來,立即跑回隔壁,一口氣跑到了洗漱間,對着鏡子一看,果然,她的臉浮腫了。
她對着鏡子仔細檢查了下自己的臉,還好,只是浮腫,沒有其他不雅觀的東西,她放下心來,洗漱了一番,出了洗漱間就躺回了床上。
餘光看到門沒關好,她迅速起身,剛走到門邊,剛剛端水過來的老媽子再次推門而入。
“你來的正好,我餓了,給我送點吃的來吧!”
“小姐,不好意思,廚房已經沒飯了。還有,大少爺請您一起過去用餐。”
真是奸詐,唐如銀在心中嘀咕道。
雖然不情不願,她還是出現在了餐桌上,早餐豐盛的出乎她意料,中式、西式早餐應有盡有,但做的都相當清爽,吃在嘴裏也很舒心。此刻,她舉着筷子在思索對面之人一系列讓人猜不透的行為,自然也就沒多少吃早飯的胃口,只是喝了點豆漿,吃了點面包。
對她這明顯的行為,閻成巡倒是不以為意,若是她本來不想吃,卻硬逼着自己吃很多,他才要好好揣摩她這麽做的動機。
他們二人用餐差不多的時候,有人敲門而入,唐如銀頭也沒擡,只是靜靜地喝着碗中已經快要見底的肉粥。
來人對着閻成巡十分恭敬:“大少爺,軍中傳來最新消息……”
唐如銀感覺到那人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後她感覺到了另一道目光,可她仍是裝作毫不知情。
将口中的粥咽下,她拿着手帕優雅地擦看了擦嘴,擡頭看向對面的俊朗的男人:“有事嗎?”
唐如銀明白,這時候她最該做的事情就是回避,可她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執拗,她執意當做什麽都沒看見,她想看看如果自己堅持,閻成巡會不會把她轟出去。
似乎是明白了她的這種小心思,靜靜地看了她幾秒之後,閻成巡笑着道:“你确信要留下來?”
她沒說話,卻也沒有離開座位的打算。
閻成巡對着那人打個了沒事的手勢,那人再次看了眼唐如銀,道:“前線傳來消息,二少爺和王參謀已經逼近岩山,他們來勢洶洶,只怕……”
唐如銀這才擡頭看着他,他的焦慮明顯的寫在臉上,但這焦慮沒多久就轉化成疑惑,因為閻成巡阻止了他要說下去的話,“這是什麽時候的消息?”
來人立刻送上一張紙,唐如銀擡頭看了下,應該是電報之類的文件。
閻成巡低下頭看了眼電報上面的時間,“6點24分。”然後拿出懷表看了下,嘴角露出很輕的一絲笑意,卻敏感地被她捕捉到了。
等那人退下之後,唐如銀也跟着起身,準備出去。
“奇怪,剛剛讓你走你不走,現在反倒急着離開。”閻成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這笑容讓她頭皮發麻,她避重就輕道:“你有讓我走嗎?”
閻成巡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不過,事實上,确實如此。她最近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受不了他這樣略帶壓迫的目光,她快步走出房門。
唐如銀靠在沙發上,嘴裏吃着切好的蘋果,看向窗外,陣陣失神。
從閻成巡的卧室兼“病房”出來以後,她本來想走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腦海中突然冒出這麽一副場景:自從那日被秘密帶進來照顧閻成巡之後,她一直未能出得了這層層戒嚴的地方,負責看守的人公事公辦地委婉表明除非有閻成巡的親口命令,不然她不得踏出這裏一步。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很生氣,不過看他們一個個大氣不敢出的樣子,再想到閻成巡傷勢的慘重情形,随即釋然,這個緊要關頭,當然是越小心越好,也怨不得他們。
她邊吃蘋果邊想着這幾日明裏暗裏收集來的消息,反複思索,前後一串聯,終于明白閻成巡為什麽要裝病了。
雖然沒人敢明确地告訴她外面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情景,可是她那晚被秘密帶進來的時候,看他當時奄奄一息的樣子,她甚至都覺得他不可能會活下來,可經過一日的修養,他居然就能下床活動,她當時沒察覺什麽,只是驚嘆閻成巡的恢複速度。
可今天看到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再聯想下他以及他部下近來的種種反應,她終于明白這是在給外界制造假象了,如果她沒有猜錯,外面一定草木皆兵,說他快要傷重不治了吧?
腦中勾畫着外界的反應,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什麽事情這麽好笑?”不期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下意識地看向門外,發現閻成巡正斜靠在門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不敢與閻成巡視線交接,目光一直向下,最後停留在他交叉的腿上,他穿着薄薄的一件睡褲,即使這樣,她也能看出他的雙腿絕對是肌肉健碩,沒有任何問題。
她轉回視線,無意識地撥弄着面前已經切成小塊的蘋果,等她将果盤裏的果肉翻個遍的時候,她轉過頭,發現閻成巡仍然維持着剛剛的姿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最讨厭閻成巡這種目光了,退口而出道:“你的腿沒事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果然,閻成巡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她暗暗懊惱自己剛剛怎麽那麽蠢。
急于擺脫這種尴尬,她問了句早就想問的問題:“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
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這麽問,閻成巡笑笑道:“我沒有攔着你。”說完,不顧她的錯愕,他就轉身離開了。
本來已經漸漸明朗的思緒被這麽一打亂,她反而迷惑起來,索性搖了搖頭,走到門邊,只見到閻成巡漸遠的背影。
她若有所思,朝窗邊走去,樓下的守衛果然少了一點,但光看這陣勢,卻也稱得上是重兵把守了。
她試探地走了出去,明顯感覺到戒嚴的氛圍松散了一點,一路上果然是通行無阻,但該檢查的地方卻一點都沒有松懈。
既然暫時想不出結果,索性放空自己,好好地透透氣。她走進了後花園,慢慢地邊散步邊呼吸新鮮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