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萬芳樓

萬芳樓

盛國皇帝最重星相命理,宮裏欽天觀裏養了一大幫天師,每日晨昏午後都要蔔個吉兇,遇到朝中政事,更是要仔細算一算,就連禦膳房換個新菜,也得看看是相沖還是相合。

至于幾位皇子公主,那時從頭到尾,算得明明白白。

面對與家人分離的事實,溫晗笑不是沒有抗争過,但不論她怎麽掙紮哭鬧,結果都不會改變。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那些不甘與憤怒,都被現實磋磨得一幹二淨。

而這一次,她依然只能接受。

“回去吧!”

溫晗笑回望了一眼皇城,帶着夕雲滿是落寞地離去。

回到公主府後,她又想起了昨夜的事。陸景楓雖然人輕佻了點,嘴巴毒了點,但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兩人結識這麽,相互知根知底,他應該能成為個好夫君。

想到這裏,溫晗笑從沉思中回神,轉首問身邊的小厮:“驸馬爺呢?”

“去,去......”小厮躬着腰,低着頭,半點都沒“去”出個什麽來。

“到底去哪裏了,你快說呀!”夕雲看不過去了,皺着眉頭喝了一聲。

小厮咽下口水,終是說了出來:“去萬芳樓了!”

“啪嗒!”溫晗笑的理智又斷了。

她是在宮外長大的,怎能不知道萬芳樓是個什麽地方。

“好你個陸景楓!夕雲!”

夕雲立即來到溫晗笑身前,抱拳一拜,認真道:“公主,是要我去教訓一下驸馬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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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晗笑眼尾一挑,露出個明媚的笑容:“不!我們也去萬芳樓。”

“有紅花的地方,怎會沒有綠葉呢!”她翩然轉了個身,悠哉悠哉向門外走去。

......

萬芳樓正如它的名字,群芳豔豔,香風袅袅,是興陽最有名的聲色場所。

即便是冷冬寒夜,姑娘們的穿着還是那麽涼快。花枝招展的女子如水一般,倒在陸景楓膝上,又如藤蔓纏繞其身。媚眼如絲,嬌聲婉轉:“公子好生俊俏,奴家還是第一次見呢!”

然而任憑女子使勁渾身解數,陸景楓依舊不為所動,端着酒杯細細品酌。

坐在他對面的郁秋煞輕笑一聲,感嘆道:“來這地方只喝酒的,估計只有你一個!”

同來的還是胥詠年,他雖然面上帶着笑意,可眼中卻有一絲緊張,試探道:“景楓,我看公主也快回來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新婚第二天就去花街柳巷尋花問柳的人并不少,但娶了最受寵的公主後,還敢這麽做的人,估計只有陸景楓一人。

胥詠年起初接到陸景楓邀請時,還好好勸了一番。可陸景楓打定了主意要去萬芳樓,本着不能對朋友見死不救的原則,胥詠年這才跟過來,想着找個機會,把陸景楓勸回去。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公主估計早就回府了,大火都燒到眉毛了,陸景楓依舊沒有起身的意思。

胥詠年只得再勸道:“景楓,你既然對這些女子無意,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喝酒,也能圖個清靜。”

陸景楓放下酒杯,垂眸思索了下,微微點頭道:“詠年說得不錯!那就換幾個舞姬吧!”

胥詠年松了一口氣,正欲起身時,又反應過來,連忙坐回位子,一臉的驚訝:“景楓,我是說換個地方,不是換幾個舞姬。”

“詠年,虧你還在興陽,萬芳樓沒有的人,其他地方怎麽會有呢?”

陸景楓一派淡然,胥詠年卻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焦頭爛額。一邊的郁秋煞不忍看他如此,玩笑了句:“胥公子不用擔心,就算被公主發現,最多不過是挨頓板子。”

看着風輕雲淡的兩人,胥詠年是有氣無處發,重重“唉”了一聲,賭氣般地坐在原位。

突然,門外傳來陣陣哄鬧聲,三人正奇怪時,就聽見門外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快來看呀!有個女子要把萬芳樓的小倌都包下來!”

陸景楓眉頭一皺,直覺不妙,立即起身推門而去。剩下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離開。

二樓圍欄前已經聚滿了不少看戲的人,沒有絲毫空位,三人只能往樓下走去。

就在樓梯處,陸景楓終于看清了樓下大廳中那名闊氣大方的女子。

胥詠年二人也趕來過來,凝神盯着樓下女子,疑惑道:“那女子好像有點面熟呀!”

公主結婚,邀請的自然都是皇親國戚,郁秋煞沒被邀請,胥家雖然能去,但也輪不到胥詠年。

所以二人都不知道顧言就是盛凰公主,溫晗笑。

“顧言!”胥詠年最先反應過來,瞪着驚訝的雙眼,脫口而出。

這一聲驚呼,也驚醒了郁秋煞。他沒胥詠年那般失态,只是有些幸災樂禍地看向一臉凝重的陸景楓,“男子呵!”

陸景楓懶得理他,一個翻身跳到一樓,徑直走向溫晗笑。

彼時的溫晗笑正坐在一張紅木雕花椅上,十幾個穿着各異的小倌帶着滿臉笑意,站在她面前,供她挑選。

夕雲立在公主身後,環顧一圈,高聲道:“各位聽好了,在你們面前的,是盛國最尊貴的盛凰公主。誰能讨得公主歡心,莫說金銀財寶,就算勾除賤籍,恢複清白良身,也是公主一句話的事!”

從來恩客贖身的對象,都是那些女子,可沒有哪個小倌能走出萬芳樓的。如今脫籍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們又怎麽能不殷勤。

再說夕雲這番話一出口,立即在人群中掀起軒然大波。

“盛凰公主?不是昨日才嫁給陸家公子嗎?”

“昨日成婚,今日就來逛萬芳樓。真沒想到,那位公主如此放蕩!”

“我看啦,誰娶了她,怕是能堆一屋子的綠帽子!”

......

溫晗笑沒聽到遠處的閑言碎語,所以心情也不錯。不過撞開人群,沖到她面前的陸景楓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了。

“驸馬有事嗎?”溫晗笑靠在椅子上,連個眼神都沒給。

“顧言!”

陸景楓一聲低喝,驚得溫晗笑渾身一抖,總算明白為何沒人敢惹陸景楓了。

但溫晗笑好歹也是個公主,就算心裏發怵,也得挺直腰杆,擡起頭瞪回去。

瞪完了,又邁着悠閑的步伐,來到一個小倌面前,當着陸景楓的面,輕輕劃過小倌的臉,再托起小倌的下巴,正對着陸景楓。

“你看看,人家要容貌有容貌,要聽話有聽話,可比你這個驸馬爺有趣多了!”

能得公主誇贊,小倌本來很高興的,可看着不遠處的黑臉閻王,他又笑不出來了,渾身都打着顫兒。

圍觀的窸窣談論聲,也從對公主的批判,變成了對陸景楓的取笑。

陸景楓的臉色越來越黑,平靜的聲音裏壓着磅礴怒氣:“請公主回府!”

“憑什麽!”溫晗笑逗弄着那幾個小倌,輕松愉悅道,“這萬芳樓前又沒挂着‘公主禁止入內’的牌子。驸馬爺能來此尋歡作樂,我堂堂盛國的盛凰公主,為何不行?”

聽到這話,陸景楓反而平靜下來,大步一跨,來到溫晗笑跟前,冷聲說道:“請公主回府!”

溫晗笑從未見過他生氣的模樣,更何況還是對自己生氣,不免被吓了一跳,趕緊退到夕雲身後躲着,厲聲道:“我就不回去!你能把我怎麽樣!”

早在陸景楓喊出顧言的時候,胥詠年二人就确定,顧言就是盛凰公主,溫晗笑。

既是公主,二人就不好勸架了,只能站在後面,默默注視着事态發展,尋一個勸說的時機。

而原本臉黑得跟個閻王似的的陸景楓,聽到她這句話後,突然嘴角一彎,語氣輕松:“公主,冒犯了!”

說罷,便一招打退夕雲,扛起人大步離去。

這轉瞬間發生的事,溫晗笑還沒來得及反應呢,就感覺腳下一輕,整個人騰空而起,又倒轉落下。

周圍的看客,随之爆發出陣陣驚呼聲、叫好聲、口哨聲。

“陸景楓!你放我下來!”溫晗笑惱羞成怒,不停錘着他的後背。

夕雲神色一狠,立即追去,卻被郁秋煞攔了下來。

“人家夫妻之間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郁秋煞好言建議。

面對文質彬彬的郁秋煞,夕雲絲毫不放在眼中,厲聲呵斥道:“滾開,別擋路!”

此時胥詠年也插了進來,兩邊都勸道:“兩位,有話我們不妨坐下來好好說......”

“說你個頭呀!”夕雲一聲怒斥,直接動起手來。

眼看拳頭就要砸到胥詠年身上了,郁秋煞輕輕一推,将人推了出去,又轉手化解夕雲招式,不讓她前進一步。

夕雲立定身子,凝神盯着面前從容優雅的公子:“既然也是練家子,就別怪夕雲不留情了!”

話一落地,兩人又打了起來。周圍人一見認真了,生怕波及自身,紛紛撤去。

滿地的狼藉中,只有胥詠年和萬芳樓的老鸨龜奴們,圍着打得火熱的兩人,不停勸着。

老鸨心疼自己的家什,破一件,就捶胸頓足,哀嚎半天。整場下來,就沒停過。

胥詠年則更擔心郁秋煞得罪公主,招來禍事。追着打來打去的兩人,不斷喊着:“別打了!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然而,往往打架的沒事,勸架的有事。

夕雲一個餐碟飛過去,沒有砸到郁秋煞,反而和胥詠年碰了個滿懷。

他平靜地抖落殘渣,正欲再勸,迎面又飛來一塊桌子的斷腿,重重砸在他腦門上。

這下,他終于忍不了了,暴跳而起,大聲怒吼:“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這一聲,聲勢之大,氣勢之宏,把在場所有人都震住了,紛紛定住身子,轉頭盯着胥詠年。

胥詠年還是不解氣,又瞄準了不遠處唯一完好的桌椅,摔盤擲碗,砸桌子砸椅子,叮鈴桄榔,發洩了好一通,直到沒東西可砸了,才氣喘籲籲地停手,對着夕雲二人吼道:“好了!都砸幹淨了!你們滿意了嗎?”

突然,郁秋煞神色一凝,趕緊說道:“胥公子,小心......”

“小心你們才對!”

胥詠年氣憤至極,打斷了郁秋煞的話,卻沒想夕雲突然沖了過來,抱着他一連滾了好幾圈。

随着“嘭”的一聲,大地都顫抖了下。胥詠年望着墜落的欄杆,四肢百骸是冰涼一片。

夕雲半跪在他身邊,冷靜而冷漠,平常道:“既然不會武功,那就學學其他人,知道情況不對,就趕緊跑!”

胥詠年愣愣看着夕雲,那張明豔無謂的臉,仿佛刻入了他的心裏。即便夕雲走了,他還是能看見。

另一邊,陸景楓把人抗出了萬芳樓,就放下來問道:“現在,公主殿下,你是想回去呢?還是想我送你回去呢?”

溫晗笑餘怒未消,又不敢違抗陸景楓,只能過過嘴瘾:“陸景楓,我要誅你九族!”

她一邊說着,一邊快步離去,雖沒指望能擺脫陸景楓,但至少能拉開距離。

陸景楓抱着雙手,亦步亦趨,感嘆道:“都說了,你也算我九族。”

“那我明日就讓父皇殺了你!”

“新婚守寡,怕是不吉利吧!”

溫晗笑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站在原地跳腳半天,最後“啊”的一聲,甩袖離去。

待到人少處,陸景楓才突然開口:“你以後不要去那種地方了。”

“憑什麽你能去,我就不能去!”溫晗笑很是不滿。

“就憑我是男子,而你是女子。”

這一句話,更激起了溫晗笑心中的憤慨,甩身回首,大聲說道:“那我還是公主,你還是臣子呢!”

陸景楓難得正經了一次:“顧言,不對,公主殿下。你此前都是以男子生活,并不知女子不易。等你以後就會明白,什麽叫衆口铄金。”

溫晗笑聽出了他語氣中的關心,滿腔的怒氣像是撞在了棉花上,那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好繼續板着個臉,不屑道:“我才不怕別人議論呢!”

“你是說,那個被先生批評兩句,就漲紅臉的你?”陸景楓笑得很是微妙。

溫晗笑臉色一紅,雙手叉腰争辯道:“這種事你記那麽清楚幹嘛!”

“我記清楚的事多了去了,你以後要是再去那種地方,就別怪我翻舊賬。”

陸景楓越過她,悠哉離去。

溫晗笑望着他的背影,氣得咬牙切齒:

“陸景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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