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夤夜偷襲

夤夜偷襲

溫晗笑的前半生,從未出過興陽。天子皇城腳下,誰敢放肆。人命官司,已經是最大的惡了。

然而現在,那最大的惡,不斷在她面前上演。

汪洋火海中,黑色的人影像鬼魅一般,相撞糾結,厮殺哭喊聲,震天撼地,吓得人膽戰心驚,六神無主。

大火随着牆垣快速地向溫晗笑這邊爬過來,還有那滾滾硝煙中的叛軍們,也注意到了這個獨自呆愣在屋檐下的女子。

他們見盛國士兵拼命護着院子,還以為住着什麽高貴的人物,卻沒想是個小姑娘。

軍中的姑娘,可不會有這種待遇。

強盜們雖然在思考溫晗笑身份,手下動作可沒絲毫猶豫。砍人就想砍瓜切菜般,熟練自如。若不是猙獰的面色,真就和普通百姓別無二樣。

溫晗笑從未見過這麽大的火、這麽多的血、這麽兇殘的人。大腦一片空白,就連眼睛都忘了眨,直直瞪着逐漸逼近的叛軍。

“公主快跑!”夕雲從走廊拐角沖出來,拉起呆住的溫晗笑就跑。

前面的路并不好走,一路都是殘肢斷臂,血水彙成一個個小水潭。她們每走一步,就濺起一朵紅色水花,森冷清脆的啪嗒聲,像是幽魂在耳邊吐息。

突然!一個彪形大漢從暗處現出來,舉着明晃晃的砍刀,大喊道:“哪裏跑!”

夕雲趕緊拽過溫晗笑護在身後,又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只見寒光一閃,大漢喉間血花四濺。

隔得近的溫晗笑還來不及防備,就被濺了一臉的血。殷紅滾燙的血從眼角緩緩流下。

她僵硬地擡起手臂,抹去眼角的血淚,拿在眼前,呆愣愣地看着。

然而未等她看個仔細,夕雲又拉着她跑起來。一邊跑,一邊說道:“公主恕罪!夕雲不該放下公主,獨自去探查,害得公主受驚,夕雲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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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大內侍衛,夕雲遠比一般人警覺。當她發現異常時,外面還是朗朗月空,看起來十分平靜。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放心,便翻出小院,打算仔細探查一番。卻沒想躲在暗處的賊人突然發難,讓她困鬥許久。

時間回到現在,溫晗笑稍微恢複了點神智,緩緩轉動着眼珠,看着前面領跑的夕雲。

那些前來阻難的盜賊,個個面目猙獰,兇神惡煞,怒吼着,咒罵着,揮舞着快刀。

而夕雲就像一只雲雀,在疾風雷雲裏穿梭,身影矯捷,動作淩厲,滴血不沾。

溫晗笑從未見過這樣的夕雲,也不知道夕雲殺起人來如此輕松。她知道夕雲是大內侍衛,也知道夕雲武功好。

夕雲在她面前,總是輕松愛笑的模樣,讓她忽視了夕雲這一身本領都是怎麽來的。

然而叛軍越來越多,縱使夕雲再厲害,也有乏力的時候。一名強盜提刀砍向二人,夕雲迫不得已,只能松開溫晗笑的手,将她推出去。可這麽一出去,溫晗笑就徹底失去了庇護。

那些賊人早就看出來了溫晗笑是個花瓶,見她落單,眼裏立即迸發出淫邪的光芒,争先恐後朝她湧去。

那些放蕩刺耳的奸笑,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不斷沖擊着溫晗笑的精神。

終于,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抱着腦袋,縮成一團,瘋狂尖叫。

今夜這番經歷對她而言,無疑是從天堂落入地獄。她沒有一點準備,就要直面這群猙獰的惡鬼。

然而,就在那群強盜快要碰到她衣角時,一個人影驟然擋在了她面前。

強盜們有些疑惑,紛紛擡頭一看。只見個黑色人影手持寒劍,立在火光燎雲的青穹下。

而這一眼,也成了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眼。

随着一陣劇痛,天地倒轉,那道人影也逐漸模糊,融入黑暗。

強盜們還沒明白過來,便已斃命。

陸景楓随手将劍插在地上,踢開腳邊屍體,半跪于溫晗笑面前,想要開口安撫,但面前人只顧尖叫,什麽也聽不進去。

他又試圖動手,可人反抗得更激烈了。最後實在沒辦法,他直接不顧溫晗笑的反抗,将人抱在懷中,緊緊锢住,用溫柔而低沉的聲音,緩緩訴敘:“笑笑不怕了,笑笑不怕了......”

在陸景楓小時候,很怕打雷的聲音。每逢下雨的天氣,他的母親都會把年幼的他抱在懷中,像是在哼唱搖籃曲般,輕哼着:“楓兒不怕了,楓兒不怕了......”

他不會安撫人,只能把當年母親安慰自己的辦法,拿出來試一試。不得不說,還真有效果。溫晗笑逐漸安靜下來,縮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可随着又一波強盜沖出來,懷中人再次掙紮起來。幸好夕雲在此,能夠稍微阻攔一會兒那些強盜。

陸景楓不顧溫晗笑的掙紮,捧起她的臉,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笑笑!笑笑,你聽着!我會保護你的,你不會有事。只要我在你身邊,就不會讓那群強盜靠近你!你不要怕,好嗎?”

整段話他都說得特別認真,只在最後兩個字“好嗎”,恢複成了以往不着調的語氣。

他微微笑着,從容而堅定,雙眼璀璨溫柔,像是他遞出的,關于這份承諾的信物。

溫晗笑從未見過如此溫柔堅定的他,一時竟沉醉于那閃爍的雙眸中,忘記了害怕,忘記了一切,呆愣愣地注視着他的眼睛。

陸景楓擡眼望了一下逐漸不支的夕雲,又回首問道:“公主,可以站起來嗎?”

而“公主”兩個字,也把溫晗笑從那份溫柔中拽了出來。她沒有回答陸景楓的話,而是順着陸景楓艱難地站了起來。盡管雙腿還在打顫,也絕不要陸景楓的攙扶。

“我沒事,你去幫夕雲吧!”她單手抱臂,縮着身子,就連嘴唇都在發抖。

卻沒想陸景楓直接忽視了她的倔強,像是無事般,一手拔出劍,一手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倘然道:“放心,我不會松手的。”

說罷,便護着她去往夕雲那邊。

頓時,溫晗笑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悅。一瞬間,漫天不祥的火光,聲聲猖狂的怒吼奸笑,甚至那些黑魆魆的強盜,都沒那麽吓人了。

陸景楓很輕松的實現了承諾,沒有讓那群強盜靠近她一分。

在這個動蕩的夜晚裏,溫晗笑終于找到了一絲安慰。猶如在狂風暴雨、巨浪滔天的海上漂泊的扁舟,終于找到了一處平靜的港灣。

她一手緊扣陸景楓五指,一手死死抱住陸景楓手臂,亦步亦趨,滿心依賴。

待與夕雲碰面後,陸景楓幫着她擊退來敵,向着另一個暗處撤去,同時說道:“殿下前去接應援軍,尚未回歸。若葛縣在殿下回來前失守,只怕殿下等人會中了賊人埋伏。”

他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看向溫晗笑。夕雲不明所以,着急道:“陸公子,形勢危急,你有什麽法子快說呀!”

陸景楓沉默片刻,放緩了語調:“公主,臣是軍中主帥……”

短短一句話,卻讓溫晗笑明白過來。對呀,要是陸景楓一直陪在她身邊,又怎能指揮燕國将士抵禦叛軍?

明明說好了,不會松手的……

縱有萬分不舍與不甘,她還是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卻沒想最後一步,陸景楓突然攥緊了她欲抽離的五指。

“臣是說,公主殿下,你可以選擇。與臣走,還是和夕雲姑娘撤去安全的地方。在您做選擇前,必須明白,若和臣走,那你剛才所見,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

夕雲不想公主冒險,正要替她答應時,不曾想溫晗笑立即說道:“我和你走!”

她目光堅定,熠熠生輝。而被她這樣看着的人,是陸景楓。

夕雲驟然領悟,同樣堅決道:“公主在哪兒,夕雲就在哪兒!”

陸景楓微微一笑,有些無奈地輕嘆:“早知道,就不多說那一句話了。”

“什麽意思!你嫌棄本公主?”

“公主又誤會了,臣沒那個意思。”

……

時間往前推兩個時辰,夤夜時分,本該在白日就到來的援軍卻還沒有來,正當溫晖等人疑惑之際,城外探子急匆匆來報,說援軍趕來的路上,遭遇敵寇。

溫晖年少氣盛,從無敗仗,加之他又信不過那四個自負的将軍,便立即決定,親自帶兵去支援。

可等他把這個決定說出來後,幾位将軍,甚至包括穆商,都極力反對。

四位将軍反對,無非是想這樁立功的好事落到自己頭上。而穆商反對,是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跷。

就算叛軍要偷襲,哪有放着主力軍不管,去偷襲一路不知底細的援軍?

“殿下,此事有些不對,還是先派一路人馬探清戰況!”穆商極力勸阻着。

可溫晖直接擡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接着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四位将軍,朗聲道:“諸位将軍放心,我自有考慮。此番前去支援,輕兵疾行,用不了多久。待我走後,軍中一切事務,皆由穆将軍負責!”

這些常年駐紮在地方的将軍,根本不把叛軍放在眼中。溫晖既不放心他們前去支援,也不放心他們留守原地。只能讓穆商暫代自己。

底下四位将軍們自然不服,可溫晖面色肅漠,不容拒絕。他們也只能把口中的不服咽下,道一聲遵命!

等到房中只剩穆商與溫晖後,穆商立即來到溫晖面色,神色憂慮:“殿下,不如換我前去支援吧!”

“不可!誠如你所說,敵軍偷襲動機不明,還是速戰速決的好。我快去快回,你駐守在這裏,夜間多久留意!”

溫晖說完,語氣放緩了幾分:“戰場上最忌輕敵,我不放心李将軍幾人,主帥一職,就暫時交給你了!”

然而穆商卻面露難色,并非是他不想擔這職責,而是他根本就擔不起!

盛國官場,最重出生,若非溫晖提攜,縱有通天的本領,穆商也絕到不了今天這地位。

可就算他到了今天這地位,也沒多少人看重他這個毫無背景的年輕人。

那些将軍相互都不服,又怎會把他當回兒事?

穆商十分清楚這一點,見溫晖執意要去支援,只好改口道:“殿下,何不讓驸馬暫代主帥之責?”

一來陸景楓明面上是陛下欽點的主帥,師出有名;二來陸景楓背後是公主與陸家,那些将領再不服,也不敢多說什麽。

不過溫晖還記着陸景楓害他莫名被溫晗笑讨厭的事,心裏很是膈應,甚至還有些不屑道:“驸馬?他一個文弱書生,能幹什麽!”

見穆商還要勸,溫晖立即打斷他的話:“好了,軍情緊急!穆商,待我走後,你多注意一些!”

說罷,大步出門而去。餘下的穆商憂慮更甚。

果不其然,叛軍一來,幾位将軍根本不聽穆商說話,完全是各指揮各的。張将軍派兵去搶回城門,結果李将軍的人早在那兒守着了。王将軍讓人在巷道埋伏敵軍,結果差點誤殺孫将軍的士兵。李将軍以為縣府重地,應該不缺兵力,于是撤了自己的兵馬。沒想到其他将軍也是這麽想的。

于是強盜們不會吹灰之力,就攻占了燕軍中心。若不是陸景楓趕來,只怕連公主都被抓去了。

總之,他們拿着遠多叛軍好幾倍的兵力,硬生生把自己的優勢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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