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姻緣還是孽緣
姻緣還是孽緣
次日一早,昨日睡大街上那人醒過來了。
溫晗笑也是在進府後,才看清她是個婦人。經大夫檢查,她身上雖有些傷,卻不致命。
要不然溫晗笑就是死了,都得從棺材裏坐起來扇自己一巴掌,當時幹嘛要踩那一腳!
只不過她一個婦人,穿着打扮又不像乞丐,怎會睡在大街上?
房間裏,婦人聽說是溫晗笑救了自己後,連忙從床上掙紮着坐起來垂首一拜:“多謝小姐好心收留!”
溫晗笑見她要下床,便連忙上前阻止,并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大娘,你為何半夜睡在街上?你家人呢?”
婦人神色一暗,沉聲道:“他們不在京城。”
立在後面的夕雲頓時恍悟:“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來京城投奔親眷,結果他們已經搬走了,對不對?”
婦人臉上神色更加黯淡,聲音也低了下來:“不,我來京城,是為告官。”
“诶?”二人都擔憂起來,溫晗笑連忙問道:“大娘是有什麽冤屈嗎?”
“無冤,只想了結一樁舊事。”
夕雲蹙着眉頭想了想:“什麽舊事呀?”
然而聽到這個問題,婦人卻猶豫起來。什麽也不說,只低着頭,揪着被子。
溫晗笑立即明白其中必有內幕。一時間,心中正義之感,曾曾往上升。
一把抓起婦人的手,義正言辭道:“大娘放心,我可是公主。你有什麽冤屈,大可與我直說,我定幫你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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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身份,婦人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卻還是垂着頭,仔細思索後,才緩緩擡眸,帶着無限希翼試探道:“貴人真是公主?”
“如假包換!”溫晗笑燦然一笑。
夕雲也上前打包票:“大娘,誅九族的罪名,天下有幾人敢冒充公主?在你面前的,的的确确就是燕國盛凰公主殿下!”
這裏普通一間屋子都裝飾得富麗堂皇,就連床帳上都繡着金鳳凰,确實不是一般富貴人家能住的。
婦人不再懷疑面前人身份,連忙起身行禮,結果又被溫晗笑聯合夕雲按了下去。
“大娘,你就直說吧!不用客氣了!”
婦人幾番掙紮,終是推不掉二人好意,便靠在床上長嘆道:“妾身上京,是來告夫的。”
“诶?”作為聽衆的二人又是一驚,卻沒問什麽,只靜靜看婦人繼續說下去。
“妾身名夏鈴翠,家住蔡溪。當年新婚之夜,相公曾向妾身保證:他生不納妾,我死不二娶。卻沒想海誓山盟終有海枯石爛的一天,不過十年,他便迎小娘子進門。妾身記挂着孩子,只能忍耐。如今孩兒都已成家立業,妾身再無牽挂,只求一紙合離,放身自由。”
說到此處,夏鈴翠的神色也變得痛苦糾結起來:“怎奈何,相公不願合離。上告官府,官府亦不受理。妾身實屬無奈,只能來京試一試,卻沒想京城也是一樣的說法。妾身一時心郁,多喝了幾杯酒,這才倒在了路邊。”
聽完她的遭遇,溫晗笑二人皆唏噓不已。一邊幫着夏鈴翠罵那個負心漢,一邊又勸夏鈴翠好好休息,等她身體好轉,陪她一起去告官。卻忘了多問句,她身上傷從何來。
夏鈴翠也是沒想到,能得到當朝公主的幫助,頓時喜不自勝,連連致謝。
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後,溫晗笑便把此事告訴了陸景楓。卻沒想陸景楓的态度與她完全相反。
“你真想幫她合離?”
涼亭中,陸景楓抱着雙手,神色難得認真了些,靜靜看着面前的溫晗笑。
夕雲本就有些看不慣陸景楓,此刻立即從公主身後跳出來,朗聲道:“不然呢!”
陸景楓緩緩點頭,表情有些耐人尋味:“那你們知不知道,以下告上,會有什麽後果?”
不過,溫晗笑不明白的卻是另一點:“什麽以下告上?”
“夫為上,妻為下。妻告夫,為下告上。按盛國律例,若非大逆之罪,以下告上者,需受杖刑十杖。若告罪不成,再加二十。”
陸景楓看着她,微微一笑,輕聲道:“也就是說,無論成功與否,她都要挨板子的。”
剎那間,溫晗笑終于明白過來。昨夜的婦人根本不是喝了酒,醉倒在路邊,而是告官不成,被打暈過去了。
可她又不明白了,為何盛國國會有這麽不公平的律法?
她困惑難釋,一邊想,一邊說道:“那,那就不管了嗎?憑什麽呀!”
“你若要管,就以昨夜婦人沖撞公主為由,要治她不敬之罪。如此一來,那婦人的相公說不定會休了她。”陸景楓好心建議。
但夕雲不幹了:“憑什麽呀!這樣一來,有錯的不就是她了嗎?”
陸景楓微微聳肩,嘆道:“誰讓律法就是如此呢。”
溫晗笑無言以對,又不願就這樣放棄。轉而看向天空,明明廣闊無垠,卻讓人感到陣陣壓抑。
她忽然想起了一直藏在心中的願望,若無這一身羁絆,此刻的她一定坐在哪個山腳的茶棚裏,聽喝茶的旅人說着遠方的奇人異事。
但事事哪有盡如人願的,期盼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婦人,不得不親眼見證丈夫的變心。而她作為盛國的公主,今生都不可能離開這些青瓦高牆。
夕雲看出了她心情不好,便炸呼呼地撺掇着她來到大街上。然而街上的熱鬧并沒感染溫晗笑,反而讓她更郁悶了。
“夕雲,你能讓我一個人呆呆嗎?”她眼中滿是惆悵。
“可是......”夕雲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悄然退去。但并未走遠,而是躲在一角默默注視着公主。
溫晗笑立在一處河道邊上,寒冷的天氣凍住了整條大河,猶如一條系在京城身上的白練。
冰面上有着許多人影,他們不懼嚴寒,或在嬉戲,或在鑿冰,又或者如溫晗笑一樣,形單影只地立在哪兒,什麽也不做。
就在這時,冰面上有個人影逐漸走來,并驚訝道:“公主殿下?”
溫晗笑一愣,回神就見郁秋煞站在自己前方。她笑了笑,藏好自己的表情:“郁公子!”
郁秋煞腦袋一歪,笑容如三月春光溫暖:“公主心情不好?”
“沒有呀!我心情很好的!”似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話,她笑得更燦爛了。
但這份燦爛裏,卻有幾分勉強。
“是為景楓?”郁秋煞又道。
溫晗笑又愣了下。她心中郁悶不是為陸景楓,可郁秋煞這麽一提,反倒勾出了另一團想不明白理不清楚的愁。
對呀,陸景楓是不喜歡她的。對她的一切好意,都不過是朋友之間的關切。
“若真是為景楓,還請公主見諒。”
郁秋煞一派難言之色,誰見了都覺得有內情,溫晗笑自然忍不住問道:“你什麽意思?”
豈料這時郁秋煞又裝起糊塗來,爽朗一笑道:“沒什麽,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不值一提!”
“若本公主非要你提呢?”溫晗笑臉色冷了下來。
郁秋煞保持着那和煦的笑容,微微沉默片刻,似是無意瞥了眼夕雲藏身的方向,又對着溫晗笑說道:“此處喧鬧,可不适合追憶過去,公主請随我來。”
溫晗笑不疑有它,立即跳到冰面上,追随而去。躲在後面的夕雲見公主突然走了,趕緊追上來。但冰面上人來人往,嬉鬧喧嘩,就是不見二人身影。
她氣得使勁兒一跺腳,甩身離去,決定找那罪魁禍首算賬。
至于那罪魁禍首陸景楓,卻來到了胥府。
但他也撲了個空,郁秋煞并不在,只有個胥詠年抱着他哭天喊地:“景楓!你我同窗三載,交情匪淺。如今我深陷苦海,你怎忍心棄我不顧!”
陸景楓面無表情地掰開了他兩只爪子,平靜道:“書中自有顏如玉、黃金屋。此正是詠年所喜,怎能算苦海。你還是聽你父兄的話,好好讀書吧!”
說罷,便不顧胥詠年的悲呼,轉身離去。
只是郁秋煞不在胥府,還能去哪兒呢?
陸景楓微微皺眉,忽然想到個地方。
事有湊巧,陸景楓離開沒多久。夕雲又怒氣沖沖尋仇而來,胥府的家丁一看她那架勢,關門的關門,搖人的搖人,溜得比兔子還快。
只有起先站在外面的兩個家丁來不及躲進門,被關在了外面。他們二人相互對視一眼,既然縮頭烏龜做不成了,那就只能英勇就義了,萬一沒死還能領點賞錢。
于是兩位小家丁攔在大門前,鼓足勇氣一聲吼:“站住!”
但他們這氣勢恢宏的吼叫并沒吓住來人,夕雲步子都沒慢下,直接推開二人,一腳踹在大門上。見門沒開,又高聲威脅道:“陸景楓!給我滾出來!否則我拆了你這大門!”
這番威脅果然有效果,話一落地,胥府大門就緩緩打開。然而立在門後的人卻不是陸景楓,而是一個妙齡女子。
那女子穿着素淨,卻渾身散發貴氣,淺笑嫣然,落落大方。面對盛怒的夕雲,沒有絲毫懼色,反而徐徐說道:
“這位姑娘,陸驸馬已不在府上,你去別處找吧。另外,這門不是驸馬的,而是胥家的。胥家與你無冤無仇,你又何必拿無辜者撒氣?”
夕雲頓時啞口,滿腔的怒火都被這幾句溫言細語堵回了肚子裏。睜着一雙盛怒的眼睛,反應了半天,才改口道:“什麽無辜,你們胥家還有個公子和陸景楓沆瀣一氣!”
女子正是胥家的大小姐,胥輕莜,也就是胥詠年的大姐。胥家三子一女,胥詠年的兩位兄長随父在朝為官,無暇照顧家事,家中祖母年老、母親又極其溺愛幺子。所以胥家大小事務,甚至包括胥詠年的教育,都是胥輕莜負責。
當下人們慌慌張張跑來禀報,門外來了個十分兇悍的女子。
胥輕莜就知道,定是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弟弟又在哪兒闖禍了。
如今一聽,果不其然!
她随即側首,對身邊的丫鬟耳語道:“去把小公子叫來!”
不多久,胥詠年提心吊膽地拖着步子趕來了。
一般來說,家裏人單獨叫他準沒好事。父親要考他功課,兄長要問他時政,長姐要訓他怎麽又出去和那幫浪蕩公子花天酒地。
胥詠年覺得很冤枉,他最多跟着別人在花魁倚窗賣笑時起哄幾聲,或者一時興起多喝幾杯酒,怎麽就算花天酒地呢?
并且最近他都在家裏讀書,實在沒個花天酒地的空檔。長姐又是為何找他呢?
“阿姐......”
胥詠年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呆住了。眼睛直愣愣盯着門外的女子,連呼吸都忘了,一張臉憋得通紅。待到實在憋不住時,又是一聲長嘆,驚喜道:“夕雲姑娘!”
胥輕莜疑惑更甚,看了看兩人:“你們認識?”
夕雲冷冷道:“不熟!”
不過胥詠年看上去倒是很熟絡的樣子,還笑呵呵道:“就是認識的意思!”
“哦——”胥輕莜這個“哦”字抑揚頓挫,拉得老長。
夕雲聽得滿心不對勁兒,連忙解釋道:“別聽他亂說,我們不熟!”
胥輕莜輕嘆一聲,禮貌道:“既是你們二人的事,那就請你們二人自行解決吧!”
說罷,輕輕一推,把胥詠年也推出了大門。然後關門,落鎖,十分迅速。
只餘下二人相望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