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放下
放下
在溫晗笑小時候,面對無論如何也無法挽留的家人們,她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東西,不論你怎麽努力,它都不會屬于你。
漸漸的,她也養成了一個性子,不論是多麽喜歡、多麽挂念的東西,只要被拒絕一次,她都不會再看它了。
所以這一次,她以為會像以前那樣,輕而易舉地放下。可陸景楓只要笑一下,她又會撿起無限希翼。就算心燒成灰,也能死灰複燃。
明明說了,要放棄他的,明明說好了的,為何這一次就是放不下呢!
溫晗笑戚戚哀哀,又是糾結萬分,又是困惑難釋。那張可愛的臉蛋兒,也只剩下可憐。
她獨自在公主府漫無目的游蕩,回過神來時,面前卻是一座小院。這正是她當初拾來的婦人,夏鈴翠居住的地方。
想來她自己的事一團亂麻,一時半會兒也理不清楚,不如先處理夏鈴翠的事。
彼時夏鈴翠已經能下地走幾步路了,便坐在院中涼棚下休憩。望見溫晗笑過來,連忙起身就要叩拜。可還沒等她跪下來,溫晗笑已經先她一步扶住了人,開口道:“這裏沒有外人,你不用如此客氣!”
“這怎麽能行!公主殿下身份高貴,我等自該時刻敬重,怎能因為沒有外人,就失了敬重之心!”
夏鈴翠說得甚是謙卑,但溫晗笑卻獨自坐在了涼棚下,還拍了拍旁邊的凳子,對夏鈴翠道:“什麽高貴不高貴的,不都是人生爹媽養的嗎?你還是坐下吧!”
見夏鈴翠還在猶豫,她又無奈道:“算我命令你坐下行了吧!”
夏鈴翠這才慢慢坐了下來,同時也看出了溫晗笑心情不好,便好心問:“公主可有煩心事?”
“本公主金枝玉葉,能有什麽煩心事,就是想來你問問你,你丈夫叫什麽,我也好派人去打聽一下!”溫晗笑雖然說得毫不在意,可眼底卻劃過一絲落寞。
冬日裏,涼棚上的綠色都已消退,只剩些深褐色的枯藤,攀附着架子。一些還未化的雪也積在架子上,像是嫌棄底下人吵鬧一般,時不時又摔下來幾點雪碎。
夏鈴翠的神思飄回了過去。那個時候,她還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十七八歲的年紀,還未許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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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總是念叨,不該送她去學堂,識得幾個字後,眼界比天好高了。又勸她,都是農家人,找個老實肯做的,嫁了就成了。
但夏鈴翠有自己的想法,她羨慕書裏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覺得自己未來的夫君也該是個癡情種。
卻不知,癡情不等于專情。
而今她知道了,半生已蹉跎。
她長長嘆了口氣,只說了句:“民婦的丈夫叫元自實,也是蔡溪人士。”
溫晗笑站起身,笑了笑,想要驅散心中郁悶:“本公主知道了,這就幫你打聽去!”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夏鈴翠卻叫住了她:“公主殿下!”
溫晗笑驟然回神,一派不解:“還有什麽事嗎?”
都是過來人,夏鈴翠自然能察覺溫晗笑的異樣。她思索一番,緩緩勸道:“公主殿下,民婦目光短淺,卻從自身經歷學到了點東西。世間最難放下的,不是東西,而是執念。可縱有千般不舍,當你真的放手那一刻,皆會釋懷。回頭一望,原來也不過如此。”
溫晗笑一愣,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楚再次冒上喉間,強撐着笑意道:“多謝了!”
說罷,落荒而逃。
夏鈴翠從那背影中,忽然看見了自己當初的影子。那個時候,她白日看着他們談笑,夜裏想着他們歡愉。心如鈍刀磋磨,一日痛過一日,鮮血淋漓,永不愈合。
可等她告訴夫君,要與他合離後。心就突然不痛了,身子也輕松了。原來放手後,如此暢快。夏鈴翠那時才明白,十年的心痛,不過是自我折磨。
她對夫君的愛意,早在十年裏,一點點磨幹淨了。餘下的,只有無關緊要,風輕雲淡。
只是她用了十年才想明白的道理,溫晗笑又怎能在一夕之間放下。
“唉!”夏鈴翠嘆了一聲,望向蒼白的天空。
......
陸景楓回來時,溫晗笑也正好從夏鈴翠那裏回來。各有所思的二人,就在半路撞到了一起。
“公主殿下?”陸景楓有些疑惑,“你今日沒有出門?”
他還以為桌上那杯茶是溫晗笑的,擔心郁秋煞說了什麽無關緊要的話,這才返回公主府。
顯然他沒有猜錯,但就像郁秋煞說的那樣,他又來晚了。
溫晗笑沒有回答,反而擡頭盯着他,輕聲問道:“景楓,你喜歡辜小姐嗎?”
“不喜歡!”陸景楓回答得很幹脆,同時也意識到了不對,沉聲道,“是不是秋煞和你說了什麽?”
溫晗笑依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平靜的語氣下,是快要壓制不住的失控:“那你怎麽會和辜小姐在一起?”
陸景楓很少有正經的時候,但現在他一改往日輕佻,神色肅穆,看着溫晗笑認真道:“我沒有和她在一起,只是見她被人調戲,出手相助而已。”
以前,溫晗笑一直覺得陸景楓這個人很簡單,就是個豪爽大方,帶點狡詐的俊朗少年。可現在她才明白,陸景楓就像那湖水,掬一捧來看,澄澈透明。一旦松手,所見深不可測。
所以此刻,她也分不清這句話的真假。她不由自主退後一步,聲音微微發抖:“那你有沒有擔憂過,辜小姐不适應隴關氣候。有沒有為了辜小姐,在隴關栽了京城花草?”
“這些是秋煞告訴你的?”陸景楓神色一凜。
卻沒想溫晗笑突然爆發出來,高聲厲喝:“我只問你,有還是沒有!”
陸景楓不懼她的怒氣,上前一步正色道:“世事紛雜,絕不是一句‘有’或者‘沒有’能斷定的。公主若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那臣只能告訴公主,這個答案不能用‘有’或者‘沒有’來回答!”
“好呀!你就用你的方式來回答吧!”溫晗笑臉上帶着笑意,卻無比凄涼。
陸景楓垂眸思索片刻,緩緩開口:“那些話,并不是說給辜小姐,而是臣未過門的妻子。只是當時,臣以為娶的是辜小姐,所以對別人說了那些話。”
溫晗笑不禁冷笑一聲:“這還不是說給她的!她還未過門,你就那麽在意?”
陸景楓眼中泛起擔憂之色,語氣也急促起來:“臣在意的,是臣未過門的妻子!不論那人是誰,不論臣喜歡與否,臣對她皆有責任,自該要處處為她考慮......”
“那我呢?”
溫晗笑打斷了他的話,直直凝望着他,花容凄慘,淚光漣漣。聲音哀婉幽幽,如怨如訴:“可現在我才是你的妻子,你怎麽從不為我考慮呢?”
陸景楓剛要回答,卻又愣住了。他可以告訴溫晗笑一切真相,但不是現在。
只是他這番猶豫看在溫晗笑眼中,就是心虛,就是無話可說。
溫晗笑深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不要那麽狼狽,随即說道:“我知道,我身份特殊,你們二人有所顧慮。可是景楓,我真不是那種人。”
她無法壓制住心中的悲傷,只能用笑容來掩蓋。可笑得越燦爛,說出來的話就越哀傷:“你我認識那麽久,應該了解我的。我真不是那種人,你們沒必要騙我。我知道是我不對,活生生拆散了你們。我現在和你說對不起!”
“對不起!景楓,對不起......”她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但她從來都不喜歡在外人面前哭,便低着頭捂着臉,狼狽而逃。
陸景楓見過她哭,是憤怒,是傷心,是害怕。可沒有一次,是像今天這樣在哀求。
簡直就像在求他,放過她一樣。
然而,現在不想放手的,又豈止有溫晗笑?
“呵!”半空中突然響起一聲冷笑。
陸景楓望着牆角那株梅樹,自嘲輕嘆:“真是活該!”
傍晚時分,夕雲終于回到了公主府。她不僅沒找到陸景楓,就連公主也沒看到。再加上胥詠年那番莫名其妙的話,更是攪得她心煩意亂。
不過幸好公主已經回來了,總算有了件開心事。
“公主!”
夕雲推開房門,很是開心。
但躺床上的溫晗笑心情就不怎麽美妙了,意興闌珊道:“怎麽了?”
見公主心情不好,夕雲臉上也沒了笑容,緩緩走近關切道:“公主,你心情不好?”
時間過去這麽久,溫晗笑也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她有什麽可傷心的,人家恩愛小情侶,都準備結婚了,結果被她橫插一腳,活生生拆散了,這才叫傷心吧!
“夕雲,我今日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她翻了個身,随即突然從床上坐起,若有所思道:“難怪不得,他一直都不喜歡我。”
夕雲又走進一步,立在她身邊試探道:“公主在說陸公子?”
溫晗笑眨了眨眼,算是回答了。夕雲臉色一變,氣憤道:“是不是那姓郁的說了什麽!”
“你怎麽和景楓一個說法!他怎麽說,還能改變事實?”溫晗笑郁悶一嘆。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她喜歡陸景楓,更何況朝夕相處的夕雲。既然是公主喜歡的,那就不能讓給別人。夕雲道:“就算有心上人又如何,陸公子也還是驸馬爺!”
“心都不在我這裏,要人有何用?”
“那就把心搶回來!”
“怎麽搶!那辜小姐你是沒見過!”
溫晗笑站了起來,一邊比劃着動作,一邊繪聲繪色道,“前面比我凸,後面比我翹,模樣比我好看,舉止比我有禮,性格比我溫婉。就我這樣,拿什麽和人家比,倒不如成全了人家。”
夕雲把頭一仰,驕傲道:“公主身份比她高貴!”
溫晗笑面露不屑:“身份?能看見,還是能摸着?說不定我和她往大街上一站,大家都認她當公主呢!”
夕雲卻是不服輸:“公主怎能輕言放棄!陸公子是驸馬,我們近水樓臺,還不能先得月嗎?”
“只怕是猴子撈月亮,給別人看笑話!”溫晗笑郁郁不樂。
“那公主的意思是?”夕雲跟着郁悶起來。
溫晗笑又是一嘆:“我要放棄驸馬,斷了對他所有的念想!”
夕雲向來都是無條件支持她,她喜歡陸景楓,夕雲就陪她追去永陽。她要放棄陸景楓,夕雲就會擺手叫好:“好!就是要怎麽放棄?”
畢竟以前溫晗笑也說過不少不喜歡陸景楓,要和陸景楓一刀兩斷的話。結果沒幾天,又變回原樣了。所以現在她得确定一下,公主所謂的放棄,能堅持幾天。
然而這一次,溫晗笑似乎是認真的了。
“我要成全他和那辜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