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迷人魚的音樂家（一）

人魚是出海人的詛咒。

他們往往有着颠倒衆生的容貌，下半身卻是長滿鱗片的冰冷魚尾，他們唱出的是魅惑人心的歌聲，然而這美妙的樂章卻勾，引地無數的水手們走向不歸路。

但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去想，若是真能聽到美妙到能惑亂心智的歌聲，殒命又有何妨呢？

“死者姓名？”

“巴維爾·斯威夫特。我記得上一個似乎是叫桑維雅……這是第二個死法相同的小可憐了吧？”

“你倒是記性不錯，死亡原因呢？”

“先是溺水而死，屍體接着在沸水中被煮熟——聽起來有點像剛出爐的清蒸人肉，你覺得這個解釋如何？”年輕的女法醫束了束袖子，“這個小可憐應該是活着的時候就被扔進了水裏，但是因為手臂腿部的粉碎性骨折，他無力掙紮，看看這嗓音的損耗程度……不過我想除了哀嚎他大概也做不到別的事了。”

法醫聳聳肩，“我該慶幸兇手給他留了一個全屍麽？這樣我就不需要看到一堆曾經在鍋裏飄來飄去的頭顱和肢體，想象一下，巨大的容器裏他們随着水波上下翻滾，露出死不瞑目的瞪大了的眼，而上面帶着的血跡若隐若現。

再想想這東西剛隔着層手套和我的手做了親密接觸……上帝保佑，如果我的預想成了真，大概這兩天我都不會吃鍋裏出來的東西了。”

“省省吧貝芙麗，這話誰說都行，就你說我絕對不信。上次解剖那個肝髒被做成翅膀的屍體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說的，結果那天的工作餐裏的豬肝你不照樣是吃地津津有味？”

似乎是看不下去貝芙麗的裝模作樣，還埋首在屍體面前忙活着的一個男人順口接道，“不過這個叫做巴維爾的小鬼的死因你倒是沒說錯——話說Z國不是有個詞叫什麽——溫水煮青蛙？這麽解釋可能有點不太恰當，不過同一個道理，只不過把水換成了沸騰的而已。”

“插什麽話呢！？你不廢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專心檢測屍體去！”貝芙麗瞪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眼，然後轉開了視線看向另一邊，“怎麽了威爾？我記得巴維爾的資料傑克早就已經讓人去查了啊？那邊還沒把具體資料給你麽？”

“巴維爾失蹤的日子挺早，他的家裏人早先便報過案了，所以資料一直有備份，而我已經從頭到尾地看過了。所以我現在只是确認一下他的死因。”前兇案組探員，如今的犯罪側寫師威爾搖了搖頭，“我擔心巴維爾的死只是一個開始，兇手已經瘋魔了，得盡快抓到他，否則像這樣的家夥可能會接二連三地出現。”

“怎麽說？”

“你沒注意到麽？那家夥在做一件事……他在挑選。”每當說道這些分析的時候，威爾的情緒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他想要得到一個能夠滿足他的限定條件的東西——他根本沒有把這些家夥當人看過，不然他也不會打斷四肢讓這兩個孩子動彈不得，像個只能被人玩弄的布偶玩具。他只把他們看作材料，一樣能夠讓他篩選出最完美最合它心意的——而且他覺得他想要的這樣東西應該能夠在水裏呼吸——哦該死人難道還能像魚一樣在水裏呼吸麽！”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些微的失控，他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了語氣，“現在我假意命名他所想要的這樣東西叫做人魚，而他叫做篩漁者。

巴維爾是不符合條件的存在——所以用沸水或許只是一種抛棄和懲罰。

但同樣的，這也有可能是兇手給巴維爾的最後一次機會，只是很可惜，他依舊失敗了，所以他像殘次品一樣，被丢棄了。

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清楚篩漁者挑選這些死者的條件，但非常明顯的一點就是他們都是學生，而且都是在音樂上頗有造詣的學生。

而既然是挑選，他必然不會因為暫時找不到合适的對象而放棄已經制定的标準，所以他下一次出手，仍然會選擇這個範圍之內的獵物。”

“範圍麽……所謂的範圍，應該是限定在現有的兩名死者的共同點內吧？等下我似乎注意到一個點……”貝芙麗曲着食指敲了敲下巴，“半年前弗洛麗的講座的時候我見過這兩個人。巴維爾和桑維雅，他們都是弗洛麗教授過的學生。”

而這位叫做弗洛麗的音樂家，如今正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履行着她客座教授的職責。

約翰霍普金斯作為全美都享有盛譽的私立大學，它的課表有點滿似乎是能夠被理解的一件事——

但對于已經在校門口等了阿諾忒大半個上午的洛蕾萊來說，這顯然讓她覺得不可理喻到了極致。

就算是阿諾忒下了課之後便一直向她道歉并表示今天吃飯她請了，洛蕾萊依然感覺到一個大寫的不爽擋在心頭。

“有時候真想用老師作為借口把你撈出來……”洛蕾萊嘟囔了一聲，阿諾忒聽得好笑，她伸出食指按了按一臉不高興的少女的額頭，“你也別抱怨了，我一下課就沖着你來了，還用午餐向你賠罪，這還不夠誠意麽？”見少女臉上還有不滿，她緊跟着上句的餘音道，“而且啊，下次抱怨的時候，記得把你手裏的東西收一收，你忘了這幾天學校油印室出了問題麽？弗洛麗教授今天的講義資料明明才印好沒多久，我可不信她有本事提前給你了。”

而弗洛麗的講座的結束時間只比她的課程早了不到一刻鐘。

“好吧好吧都是你對，我錯了我不該鬧脾氣還不成麽？”洛蕾萊擺擺手，心裏的氣卻是莫名消了不少。

洛蕾萊是弗洛麗的學生。

弗洛麗一生教授過無數學子，但是能得到她親口承認的，卻只有區區幾個，而洛蕾萊就是其中之一。

她樂感極佳，并且在領會一首音樂所釋放的情感的時候悟性高地吓人，用她自己的話說，她的演奏靠的從來都不是技術，而是感覺。

再加上有着這樣天分的洛蕾萊一直都不曾懈怠過修習，于是如今幾個學生裏，她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接班人了。

洛蕾萊和阿諾忒從高中時候就是極好的朋友，因為沒有利益的駁雜，這份感情到了大學也沒淡褪過，時不時地，洛蕾萊就會約上阿諾忒出去逛個街淘個寶什麽的。

而這次相邀，正是因為她前不久在“Tokyo seafood Buffet”吃飯的時候，偶然在那附近發現了一家新開的樂器店。

事實上，洛蕾萊其實有弗洛麗送的樂器，既有專門定做的，也有大師名琴，所以往日裏無論哪把她都不太舍得拉。

現在見到了家新店，她打定了主意要新買一些，也好免了她以後用琴還得頻繁的心疼。

而一直等到了阿諾忒站在了這家樂器店的門口，她才終于明白，為什麽就連洛蕾萊這樣見多識廣了的人，都沒忍住誘惑強拉着她來了。

這家叫做“secret”的店從外面看起來并不大，只有進了店才能發現這兒的內裏乾坤。

東西不多，卻每一樣都很精致，就說那只正挂在牆上的小提琴吧，阿諾忒雖然不是專業人員，但只看它年輪清晰縱線又直的樣子，她就直覺這應該是一把好琴。

“兩位買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