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咨詢
咨詢
江晗擡頭，隐約看見走廊裏的各個診室。
是他熟悉的布局。
“咳。”裏面傳出一道女性咳嗽聲。
江晗停步，慌張道：“在家！我現在就去把它抱來。”他轉身，推開門落荒而逃。
助理圓圓茫然地站在原地，“搞什麽啊。”
江晗跑出這條路直到十字路口，他停下，扶着路牌喘氣。
“不行，”他喃喃，“我不敢……”
一想到夢即将與現實重合，他覺得這個世界正在他認知裏瓦解，一點一點崩塌。
江晗失神地往前走，走到一個公園路邊，他坐到石椅上。
也許，那個助理剛好是短發，不是夢裏的助理圓圓呢？畢竟當醫護人員，着裝要幹淨利落，要麽留長發像蕭搖那樣紮馬尾，要麽剪成短發。而且，醫院布局不都差不多麽……
他如此寬慰自己。
但根本就說不通，世上哪裏有那麽多巧合！
江晗“騰”一下，從公園石椅上站起來。
他決定，要親眼看到蕭搖，再下判斷。
想到剛才在走廊聽到的咳嗽聲，江晗猜蕭搖應該真的感冒了，他打開手機地圖，找到藥店去買一盒板藍根，帶着它重回琪奇寵物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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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臺看見江晗去而複返，有些疑惑，“先生，需要什麽服務？”
江晗剛才已經做了半個小時的心理建設，此刻他故作鎮定，說，“我要找蕭醫生咨詢。”
前臺微笑：“咨詢的話，可以先讓醫師助理為您服務，蕭醫生她工作忙碌，可能沒有時間。”
“……”江晗頓了下，氣勢變弱，“助理也行。”
不久，助理圓圓再次走到江晗面前。她表情不解，“先生，你不是說去抱貓來嗎，貓呢？”
“哦，它來不了……”江晗手上攥緊板藍根藥盒，控制不住地不停觀察助理圓圓。他發現可能是因為視角不同，助理圓圓比他印象中矮了很多……
“我先來咨詢。”
“哦。”助理圓圓點頭，領着江晗在門廳找位置坐下。她組織語言，問，“你的貓受了什麽傷”
“腿被軋了。”江晗謹慎地形容，把他當大橘貓時，聽到的布偶貓的傷勢複述，“左前腿吧好像，需要手術截肢嗎？”
“好像”助理圓圓皺起臉，“你不記得了嗎？不一定要截肢，分情況。您能具體描述一下，你家貓的症狀嗎？”
江晗心神不定，他轉頭朝走廊看，希望見到蕭搖。
又不希望見到她。
“我說不清楚，我還是蕭搖醫生咨詢吧。”他聽見自己說。
旁邊座位上，一只法鬥不安地吠叫，它主人正在低聲安撫它。
助理圓圓猶豫片刻，點頭道，“好，蕭醫生正好有時間。”
她站起身。
江晗跟着她，來到走廊，踩着熟悉的地磚，路過眼熟的玻璃窗，停在診室門前。
門上，挂着他見過無數遍的門牌:
[貓科診室]
[主治醫生:蕭搖]
江晗把視線透過玻璃，投入室內。他看見蕭搖低頭握筆記錄，睫毛一動一動，碎發從耳後跳出來幾縷。
“咳。”她偏頭咳嗽一聲。
江晗眼前出現一條胳膊，助理圓圓伸手拉開門，對內道，“搖姐，顧客咨詢。”
聽見聲音，蕭搖從辦公桌擡起頭。正如江晗預料，她目光落到他的臉上。
“進去吧。”助理圓圓右手擺向裏面，“請。”
“哦，好。”江晗回過神，挪挪腳，深吸口氣，走進去。
來到辦公桌前，蕭搖擺出職業微笑，伸手指向對面椅子，“坐。”
江晗聽從。
蕭搖把筆蓋上筆帽，問，“江晗，你要咨詢什麽？”
江晗張嘴，說不出話。
“嗯？”助理圓圓跟進來，疑惑，“搖姐，你認識他啊？”
蕭搖點頭。
助理圓圓繼續說，“這位顧客說，他的貓出車禍，腿被軋了。”
“車禍？”蕭搖略驚訝。她轉頭，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江晗。
聞言，江晗心一沉。卧靠，他沒貓！
蕭搖眼珠轉動，把助理圓圓支出去。
江晗不由捏緊手裏的板藍根藥盒。
随即，她輕聲問，“你在房間裏，偷偷養了只貓？”
“沒有！”江晗立刻否認，緊張地把手放到桌面上，“是鄭昀勵的貓，我同學。”
兄弟，對不住你了。
蕭搖将信将疑，“這樣啊。那你想咨詢什麽？”
江晗腦袋混亂，他道，“我剛才是怕解釋不清楚，才撒謊的，你相信我。”
蕭搖颔首，身體坐直，離辦公桌遠一些，“我相信你。”
她猶豫片刻，道，“你可以冷靜一點，不用太擔心。”
江晗手一抖，捏破了藥盒。
“咔嚓。”
空氣突然安靜。
“我——”江晗猛地松手，掩飾地抓頭發。他眼睛亂轉，突然發現面前的藥盒，想起他一開始的打算。他大喜，重新拿起板藍根，遞向蕭搖，“那個，你昨天是不是感冒了，我給你買的藥！”
蕭搖沒動。
江晗胳膊尴尬地舉着。
随即，她抿嘴，謹慎地伸手接過，“謝謝。”
“……”江晗只能道，“不客氣。”
蕭搖把板藍根從殘破的藥盒裏倒出來，一共12包。她當着江晗的面，接熱水沖泡了一包。
江晗輕輕籲口氣。
蕭搖握着瓷杯喝藥，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會盡量讓感冒早點好，不傳染給你。”
江晗擺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絞盡腦汁，解釋，“因為那個，我覺得，你感冒是我的原因，因為我請的水電工把水管接反了，才讓你着涼。”
蕭搖笑笑，喝一口藥，繼續起剛才的記錄工作。
應該是已經看出了江晗的謊言，不再追問他問題。
診室裏只剩筆摩擦紙面的聲音。江晗坐立難安，起身提出告辭，“我走了。嗯，希望你感冒早點好，再見。”
蕭搖擡起頭，“謝謝，再見。”
江晗推門出去。
他打車，直奔市中心醫院精神科。
.
市中心醫院
江晗挂好號，坐在門診大廳。
他現在臉紅得像煮熟的龍蝦，一個小時前，他經歷了人生二十三年來最丢臉的事，現在想撞牆。
江晗維持此刻的坐姿，一動不動十分鐘，腿已經麻了。
他伸出顫抖的手，拿起手機開屏，打字發朋友圈：
[人生最糗，沒有之一。以及，@老鄭是你bb 兄弟對不住]
他點擊發送。
下一秒，有人評論：
[鄭昀勵]：？？
江晗趕緊撤回。
微信又來了一條推送[你有一條消息]，發信人鄭昀勵。
江晗點進去。
[老鄭是你bb]：朋友圈什麽意思啊？
[老鄭是你bb]：你又幹了什麽對不起爸爸的事，快點交待。
[TuTou]：別問。
[老鄭是你bb]：？？
江晗回到朋友圈頁面，點擊重新編輯，一字不改地發送，但這次他屏蔽了蕭搖。
又有評論：
[鄭昀勵]：到底什麽事，快說！[怒][怒]
他沒回複，關閉手機。
江晗現在很後悔，剛才既然已經去了寵物醫院，為什麽不看一下“它自己”！萬一現實裏并沒有這只貓呢，就算醫院裝得跟夢裏一模一樣，工作人員長相也跟夢裏一模一樣。
只要沒見到那只貓，他還能騙騙自己。
他低頭，看向手裏“精神科”挂號單，覺得自己最近精神有點問題。
不多時，醫院護士走近，對江晗道，“先生，下一個到你了。”
“好。”江晗趕緊點頭，站起身，但是腿太麻，他趔趄兩步差點摔一跤。
護士扶住他，“小心。”
“謝謝。”江晗站穩，跟她道謝。
護士走後，江晗跺跺腳，緩解下緊張。不久，上一個人走出診室，他擡腿進去。
診室內，精神科醫生正拿起保溫杯喝茶。
江晗走上前，坐到椅子上。
醫生放下水杯，清清喉嚨，問，“小夥子，說說你的情況。”
江晗舔下唇，張口，“我夢見，自己變成一只貓。”
醫生附和點頭。
江晗：“然後那只貓，是只真的貓。”
醫生繼續點頭，同時糾正，“你是說，那只貓是現實中的貓。”
江晗：“對對。”
醫生：“繼續。”
江晗：“所以我懷疑，我每次睡覺後，就變成了那只貓。”
話落，無聲。
醫生态度突然認真起來，他拿起旁邊的筆，“哦？具體說說。”
江晗不由緊張，他措辭更加嚴謹，“我變成那只貓的時候，看到一些完全陌生的環境。但是今天下午我去實地考察，發現居然跟夢裏一模一樣。”
醫生下筆，唰唰唰記錄，表情凝重。
江晗心中壓起一塊大石頭，“醫生，這是不是很不正常？”
“不正常。”醫生皺起眉頭，緩緩搖頭。
然後，醫生拿起剛才江晗填的簡歷表，“你23歲，在讀研究生，哪個系？”
江晗：“建築系。”
醫生道：“建築系很辛苦，你最近感到壓力情緒嗎？”
江晗搖頭，“最近壓力不大。”
“那就不是這個原因。”醫生下筆修改了一些內容，“你家庭情況怎麽樣？”
江晗：“父母沒有類似病史。”
“……”醫生，“我是問，家庭關系是否和諧？”
江晗撓頭，“哦，挺和諧的。”
醫生眉頭皺得更深，再次下筆修改。
江晗提起心，“醫生，我情況很嚴重？”
“很嚴重。”醫生不樂觀地回答，“按你的描述，你睡着後，會變成一只貓，而且看到的事物，與現實吻合。”
江晗：“對。但好像不是變成，我應該是靈魂穿到那只貓身體裏。”
醫生放棄修改，徹底把筆扔到一邊，“你的症狀，突破常識，不被人所接受，更嚴重的是，可以形成一套自洽的邏輯鏈。”
江晗戰戰兢兢：“這真的是一種病？有先例嗎？”
醫生：“是一種病，有先例。”
江晗站起身：“治得好嗎？”
醫生：“不好說。”
江晗按住桌子：“什麽病？”
醫生：“中二病。”
江晗腦袋一懵:“什麽病”
“中二病。”醫生認真道，“用于形容青春期少年，他們經常活在自己世界或做出自我滿足的特別言行，這種情況常在中學二年級發生，故稱為中二病。雖然你已經23歲，但仍處于青春期後期，所以也有可能得這種病。”
江晗無語，反駁，“我的情況，哪一點跟中二病契合”
醫生:“哪一點不呢？”
他慢悠悠道，“覺得世界跟自己認知的不一樣，而且堅定地認為，自己才是對的，任何人都理解不了自己的想法。”
江晗竟然無法反駁。
醫生開導他，“小夥子，你這個年齡，應當開始學會獨立，而不是整天想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好好讀書，認真工作才是對的。”
江晗面無表情:“我沒有。”
醫生無奈搖頭，反問:“難道，你小時候沒有想過自己其實是個超人，可以拯救世界或者自己是外星人，總有一天要占領地球”
江晗:靠，還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