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名伶步潮生
名伶步潮生
緣昭樓的戲臺很大,聽聞名伶要來此登臺唱戲,魏河城內前來捧場的人還是不算少。
一樓和二樓陸陸續續占滿了客座。
畢嘉玉同步潮生在上妝,冬生瞧外頭客聲鼎沸,悄悄上去在人群裏搜尋了一翻,并沒有發現鹿之春的蹤跡,于是失望地縮回後頭繼續忙活。
雖說無人相邀,但是水家班子往常這樣一場演出下來,底下客人贈的金玉珠飾,單論打賞也會有好一筆收入。
鹿之春在戲開場臨近時分才掐着點慢悠悠進樓,她答應了步潮生就不會缺席。
不過她喜歡掐點趕好事。
問就是就喜歡掐點的刺激感。
她直接走上二樓,沒有找座,倚欄而觀。
聽底下樂聲起,見臺上帷幕張。
客人們逐漸安靜下來,臺上伶人咿呀一聲,好戲正式開場。
每個世界和地方的戲都有差異,但在妝容上有一個共同點。
在這種只能靠光和肉眼視角觀看的世界,表演者的妝容會鮮明誇張一些,以保證觀衆遠觀近瞧都能直觀地收納消化表演者所要表達的角色形象和情緒變化。
不過濃墨重彩之下,鹿之春還是認出了臺上的畢嘉玉。
步潮生應是還沒上場。
*
沐九瀾的戰書已然抵達,李挺也已派人快馬加鞭禀報上朝。
此次開戰,非同小可,他需要羽都發放糧草,增兵。
李挺知道,北燕對上啓東,恐怕兇多吉少,然而他身為駐守魏河城的将軍,卻不能未戰先怯,戰場上,士兵的士氣很重要。
“今日點兵,副将何在!”
“将軍,副将他……”
魏河城的副将是魏家人,在魏河城,魏家多少有些地頭蛇的意思,更何況又和朝中世家勾結,這魏家少爺也在城中有個閑職。
至于有沒有做實事,誰敢多問呢?
李挺算是陛下欽點的大将軍,魏副将平時還收斂點,能讓李挺訓訓他。
其他人根本不敢招惹魏副将。
也就是這些年北燕和啓東的沖突少,不然真上了戰場,誰死誰活還不一定。
魏副将消失的原因,自然也就沒人說的出來。
“興許……興許是去緣昭樓。”
緣昭樓今日搭了戲臺,城中許多人去捧場。
城中其他人不知道當前北燕與啓東戰事也就罷了,魏延年簡直是不知死活。
李挺氣出一聲冷哼。
将軍下令去緣昭樓把魏副将綁來打五十軍棍,以儆效尤。
李挺卻不知道,魏延年來緣昭樓并不是想湊熱鬧看戲,而是因為他的堂弟魏韬,無故失蹤一日,至今未歸。
魏韬确實纨绔,可在魏河城沒有魏家不知道的地方,魏家主總能在他該歸家的點上派人将魏韬帶回來。
就算帶不回來,也會有人每隔一個時辰禀報少爺動态。
魏韬是魏家主老來得子,是寵壞了,卻也因此更受家主重視。
失蹤一日,很快就有人同魏家主說,魏韬失蹤之前,是去見名伶步潮生。
可如今步潮生好端端地要登臺唱戲了,魏韬卻還未歸家。
魏家人,其實今日都到了緣昭樓。
只要找不到魏韬,別說什麽名伶步潮生,他所在的整個戲班,都得遭殃。
魏延年坐的位置在二樓,剛好邊上有個倚欄的少年。
這少年正是鹿之春。
鹿之春性格如此,看着戲就想拉人一起吐槽點評些有的沒的,魏延年坐在了她邊上,那也就成了她自來熟的對象。
“大哥,你看這一出戲怪有新意的,那書生竟然是花仙所化,小弟第一次看這出……”
魏延年看少年自然攀談的樣子,思考了好一會兒自己是不是見過對方。
然而眼前的少年郎如此樣貌卓絕,他若是見過不可能忘記。
“在下魏延年,賢弟是?”
也得虧鹿之春男裝年紀小又足夠讨人喜歡,魏延年并未發脾氣。
“哎呀,原來是魏兄,某方才情之所至,便想尋一人共品,在下姓王。”鹿之春完全不尴尬地補充敷衍式交友。
因為其實并不想交友,于是随意搞了個姓。
沒說全名是因為她取名廢。
魏延年說了沒幾句,不知不覺就被鹿之春繞了進去,還當真熱談起來。
鹿之春也是無聊觀察進樓客人的特點和神态,發現其中一撥人交換着眼神,看着不大像是來湊熱鬧看戲的。
像來找茬的。
魏延年離她最近,她打算一邊看戲一邊套路幾句。
事情套出來了幾句,大約是這魏家少了個人,家裏人着急。
看來這事和戲班有關系。
鹿之春腦海中閃過那日緣昭樓上包間奪窗而出的厄獸。
“這事确實着急,需要小弟幫忙嗎?”
“不必了王賢弟。”
看來這群人是鐵了心要找步潮生他們的麻煩。
鹿之春轉動尾戒,空間裏東西不多,她又開始想念覆蕉和小金了。
樓下喝彩聲起。
步潮生登臺了。
鹿之春之前就覺得步潮生那張淡如水墨的面容很合适上一些特定的妝容。
那些水彩油墨在他面色上,形成了瑰麗的美感,仿佛站在那裏的已然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花團錦簇,绮羅滿街的熱鬧,是浮冰的水月,是籠煙的紅日,迷幻、魔魅,妙不可言。
從視覺上,先俘獲人心。
臺下的喝彩聲一靜,接着,是哄堂的熱鬧。
就是來找麻煩的魏家人,都是一瞬間的迷離。
有人看向家主,見家主未曾發令,便也沒有動。
步潮生第一聲詞唱出來時,鹿之春不再管什麽奇怪的人,重新靠近二樓欄杆,倚欄聽曲。
她在樓上看着他。
從前她唱戲時,師兄教導過她,戲演七分,留三分給臺下,他們走江湖唱戲的,除了守臺上的規矩,還得守臺下的規矩。
唱得太絕也不好,你不知道底下誰在看着你,就容易出錯。
這個錯或許會賠上自己的一生。
可她還是不愛看臺下。
師兄自己也不愛看臺下。
步潮生,同樣不愛看臺下。
沉浸戲中悲歡,那樣純粹的情緒,是會讓人着迷的。
步潮生的唱腔,和他整個人,是一闕完整的詞。
失了哪個,都只有半闕,是遺憾。
抓心撓肺的遺憾。
所以你只能看着臺上的他,不敢遺漏他的揮袖回首,不願遺漏他的嗔眉笑眼,不願遺漏他的徘徊宛轉。
嗯?
不對。
鹿之春忽然摸上右耳的耳釘。
一剎那,她眼前的一切就與他人所見都不同了。
她因着眼中的絢麗光景,整個眸子都發出了異樣的光彩。
有源源不斷的奇妙符文從步潮生身上溢出,晶瑩剔透的紫色符文,像形态各異的紫水晶,以他為源,紛紛往四周漫去,進入每一個人的眉心。
那是什麽?
那是屬于……步潮生的特殊能力嗎?
這才是他要來魏河城的原因?
他的技能是群發式的,不像衛焉離那樣是需要面對面觸碰一對一地發動。
他需要一個戲臺,以表演的方式将技能釋放。
這個技能釋放應該是有範圍限制的,所以他選在了緣昭樓。
緣昭樓的範圍?
鹿之春觀察了剛剛不大對勁的那群人,紫色的符文正在進入他們眉心,他們眉目舒展,沒有方才的怒容。
步潮生的技能能讓人心平氣和?
應該沒有這麽簡單。
鹿之春慢悠悠走到窗邊,随着步潮生上臺時間越久,那些紫色符文飛得越遠。
若不是因為擔心魏延年他們找步潮生的麻煩,她現在就想去城樓看看,這些“紫水晶”最遠能到哪兒。
酒樓內太靜,因為步潮生的戲,沒有人有大動作,也沒有人吵鬧,鹿之春也只能慢悠悠來回走動才不顯得突兀。
她再次回來時,魏延年和大多數人一樣已然完全沉浸在步潮生的戲中,鹿之春憶起從前,扔了一朵山茶花到戲臺子最前頭。
那朵漂亮的紅色山茶花讓一些人回過神來,紛紛效仿着往臺上扔打賞。
不過無人扔到步潮生身上。
沒有人想要打擾他。
他們不願打擾的,其實是步潮生所贈與他們的力量。
他們看不到,但人類的直覺會讓他們做出直觀的選擇。
那一朵山茶下來的時候,從不看戲外人的步潮生正好挽袖回首,他偏過頭擡起時往樓上輕瞥。
鹿之春正閑靠在上頭,見他目光過來,便懶洋洋地笑,還眨了眨眼。
如果不是确定了她女兒身,她這模樣還真像個風流小郎君。
如此多情。
鹿之春發現自己不過眨了眨眼,步潮生身上漫出的紫色符文在那一瞬間跟山洪暴發一樣。
她愣了愣,随即更可樂了。
步潮生的力量不是單方面的,當那些紫色符文進入到一些人的眉心達到一定數量,就會有另一波紫水晶從眉心出來,回饋到步潮生或者其他人身上。
很奇妙。
鹿之春一時間還不能判斷他的力量究竟是什麽。
十二星次掌管的真理秩序與邏輯,是為了讓世界守衡,其中力量細分卻沒有人來得及告訴她。
*
“将軍,将士們都準備好了。”方征精神抖擻。
沐九瀾帶着玄翎上門,馬兒還沒走,忽然,他瞧見天邊有兩只纏鬥的鷹。
方征随着沐九瀾的目光方向看去,也見到了那兩只鷹。
“猛禽之鬥,必定你死我活。”他有感而發,覺得自己一語雙關,正是映射了啓東和北燕,太會說話了。
方征還沒自得完,那兩只鷹在往北燕那邊一邊打一邊飛時,忽然放開了對方。
休息了一會兒,兩只鷹開始從空中互搏到比翼雙飛。
方征:?
你們剛剛還要叨死對方呢?!
沐九瀾沉默,思考,心算,并陷入玄學迷信狀态中。
“今日不宜出兵,明日打。”
方征:?
這麽草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