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至高星辰
至高星辰
反正伊塔洛斯是真沒記住他的名字,他很少跟客人們行動,更少跟他的支配者交談。至于對方究竟認不認識他,或許是吧。
“如果不記得的話可以看一眼個人信息,上面應該有寫同伴的名字。”侍者微笑解釋。
伊塔洛斯覺得這很麻煩,就算他說了支配者的名字,他覺得對方也不會承認。要不然随便編一個好了。
雙方遲遲沒有動作,侍者的笑挂不下去了。他嘆息一聲,嘀咕着肯定又是垃圾系統幹得好事,把不适合的人強行匹配。抱歉地讓他們稍等,他去叫老板來。
沒安靜兩分鐘,又被搭話。
“這是你的同伴?”齊旻端着酒坐到支配者面前,對伊塔洛斯道,“抱歉,我代表的朋友來給你道歉,他喝多了,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叫齊旻,交個朋友吧。”
伊塔洛斯只想結束爛攤子,不太想跟他們交流,也不想過早出現在大衆視野。說到底他對這裏不是知根知底,過早融入沒有好處。他點頭示意,沒要那杯酒。
他沒報上姓名這人也不介意。
“你知道嗎,第一個世界結束就買醉的人通常不值得共事。”他這話說得很輕,唯恐被支配者聽到,“不過他除外。他很眼熟。是你的支配者還是服從者?”
齊旻晃着酒杯,目光在他們之間流轉,漫不經心地聊。
他說得很隐晦,伊塔洛斯還是從他細微的神态中捕捉到暗藏的心思。有只狐貍搖着尾巴不知道心裏在打什麽算盤。
伊塔洛斯給不了他回答,他想說,什麽也不是,就看見支配者支起腦袋對這人吐出一個字:“滾。”
想來支配者對永夜之所有了解,說不定他正來自這裏。至于究竟發生了什麽,他與眼前人又有怎樣的過節,那就與他無關了。
“沉不住氣不是好性格。真正的支配者是不需要服從者有什麽能力的。”齊旻沒有半點被驅趕的窘迫,他哈哈笑着話語越加輕松,“你怎麽認為?”
他怎麽認為?
支配者順着對方視線也看向自己。
侍者終于帶老板來了。
如通訊中所見那樣,他非常年輕,穿着淺色古典束腰長袍,麻灰色的卷發用銀飾鳶尾花輕輕束在腦後,耳側垂下一縷碎發。他的眼睛像一簇盛開的紫羅蘭,憂郁、深情。
“怎麽都聚在這裏?”他笑吟吟望向在場比侍者還要多餘的人,并不熱情歡迎。
齊旻同他招手,于是兩人就默契地把私事放到一邊。
諾希裏安喚出系統,一邊對比信息,一邊說:“我是老板,也是和你聯絡的諾希裏安。剛才有事離開了下,讓你們久等了。嗯……伊塔洛斯是嗎?”
他咬字太柔軟,有無盡缱绻,目光真誠而滿含善意與愛。好像不管做出怎樣的事情都會被他悉數包容,不會有人懷疑其中真實。
伊塔洛斯:“是我。”
“好的,已經确認好信息了,是同一個。支配者郁封,服從者伊塔洛斯。”他似是無心地提及兩人,這下誰也不能裝作毫無幹系了。
在他別樣溫和的态度中,連支配者都說不出拒絕。
諾希裏安催促他,快把支配者接回去,并囑托注意安全。
這話就顯得很有意思了。
伊塔洛斯免去交流的麻煩,把談話時再次趴下的支配者攔腰抱起。
直到他們走遠,諾希裏安才對這個不請自來的家夥有所表态。
“你又來做什麽?”
“不是顯而易見嗎?來看看新人,今天可是狂歡日預熱第一天啊,哪裏都好熱鬧。不過還是酒館最好。”
侍者上前收拾掉桌面的酒杯,給他們換了新的。
星海酒館最貴的酒——伊莉絲,少女的名字,意為斑斓的色彩與清澈的溪流。原料是從北部世界送來的,關鍵材料是諾希裏安親自到城外世界中拿的。
釀酒是歡愉與慈愛之神引以為傲的技藝,他的酒千金難求。
諾希挑眉:“只是看看?”
齊旻斟了一杯,将諾希裏安拉到腿上:“當然,你不會很在意吧?”環住愛欲之神的腰,酒遞給了他。
這杯酒終于送出去。
諾希裏安一口飲下:“賬記在你頭上。”
這數額非常龐大,足以令任何一位經常來酒館消費的中層顧客傾家蕩産給諾希打十年工。
但齊旻面色不改:“我們這麽好的關系,不給我打折嗎?”
“‘黑山羊’的二把手,要打折不合适吧?”諾希裏安話鋒一轉,“我記得好像對你說過,以後不要再來酒館?是我記錯了嗎?”
他慢悠悠地,用疑問去對峙。
齊旻笑了笑,裝作沒這回事:“是你記錯了。他們放我進來了不是嗎?”
“是吧,畢竟我的禁止是對你而言,而不是對我手下的神官。”諾希裏安貼着他的耳朵道,“既然進來,就要帶你的人收好心思,免得人家都說我疏于管理,還偏袒‘黑山羊’。”
“我們有什麽心思?我只是覺得,他會是非常多支配者喜歡的類型,他的支配者也是。”
諾希裏安紫羅蘭的眼睛深深望着對方,手指理了理他碎亂的額發。諾希身上有一種說不出具體味道的花香,很容易使人沉醉,特別是在這樣近的距離。
齊旻:“你在吃醋?”
諾希裏安起身反問他:“你不走嗎?”
齊旻勾起嘴角:“我為什麽要走,你不想我?”
這話一出,諾希整理長袍的手停住。他凝視這人,随後輕嗤,垂眼俯視他,好心地給他報信:“我已向星塔申請裁決,‘秩序’已審核完畢,任務五分鐘前下發道深境騎士團,團長蓋章了。”
對方笑容霎時僵住。
諾希裏安捂着嘴角,笑得花枝亂顫,那雙多情的眼睛卻倏地變得冷冰:“看在你為酒館貢獻的營業額上,我好心提醒你,你東窗事犯啦。”
“快——逃——”
“操!”齊旻惡狠狠瞪了一眼諾希裏安,手腳并用地從那扇三樓的窗上翻越過。
與此同時,城鎮中央的星軌齒輪轉動,渾厚的轟鳴響徹整個永夜之所。
伊塔洛斯根據地圖的指引,往樹屋的方向前行。他聽到了巨響,懷裏的人也因對這聲音的敏感而輕顫着睜開眼。
星軌齒輪一代表榮譽,二代表秩序。它會在主神管轄的世界出現大面積混亂情況、深境騎士團接取星塔和秩序與法則之神發放的任務進行違規者逮捕、以及誕生新的大神官時鳴響。
伊塔洛斯也會生出他究竟是不是醉了的疑問,但他确信清醒的支配者是不會安于躺在他懷中。
對方的神情從開始就很奇怪,在星軌響起後更難以言喻。
那悲傷悄無聲息,像飄落大海的雪絮。
也就不指望他能自己下來走了。
支配者緊緊貼着他,呼吸就在他頸側。至始至終,郁封都沒有反抗過。
下一秒,夜風席卷過來,溫度驟降。支配者便更理所當然靠他肩上。
樹屋坐落于湖中央。
人站在它面前就像一只螞蟻。
通過邊緣的傳送點他來到樹屋內部,提交申請後就拿到房間居住權。
房間跟他莊園的卧室一模一樣,就連窗外日出的風景也沒什麽不同。他看見了他的庭院,側方的湖,以及天鵝群。伊塔洛斯将支配者放到床上,他看見桌上擺着一瓶鮮插的花,花瓣上還有露水。
有一些點心。
茶杯下壓着小卡片,寫着‘禮物’二字。
西德裏的手法,西德裏的筆跡。
……
第二天,前面未出現的東西變得随處可見。街道、廣場,到處是稀奇古怪的開拓者。
初來者們情緒持續高漲,恐懼感與未知感被某些手段撫平,他們似乎忘記了他們不是自願到來,現在,他們都在享受一切美好。
等他回到房間,床上已經沒了支配者的身影。
被褥疊得整齊,不知道是侍者整理過還是支配者。
不過一直到第三天早晨他都沒被警告聲打擾,也沒見過那人,更不知道他去了何處。
這是第三天了。
證明決心的七天掐頭去尾,就連承諾的三天也并不完整。
伊塔洛斯将将放下餐具,系統就提示他——世界即将開啓。
十秒倒計時。
他來到窗前,庭院已經恢複為城市。
那些毫無準備的,還未從宿醉中蘇醒的人也在最後一聲計時中化為白光,原地消失。
龐大數量的組合在這一刻全部進入副本世界,永夜之所好像清冷許多,又好像這些人的離去無關緊要。
是失重感,瞬間的光景遺留在腦海裏,而後逐漸減淡。約兩個呼吸,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他從未見過的建築。
他無法在此聽見任何聲音,包括烈日,包括風,包括蟲鳴鳥叫。也無法在此見到任何生命,沒有青草,沒有野花,也沒有苔藓與菌類,更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
他身處的空間只有他自己。白色的、略有灰暗的石料圍合。穹頂高得匪夷所思,光從镂空的部分透進,閃爍着青色的光羽,顯得空曠又清寂。
只有一條長廊往未知處延伸,殘破柱式守衛在道路兩側,影子拉得很長。
噠、噠。
腳步聲輕輕響起。
伊塔洛斯走入柱廊,很慢、很輕。他連呼吸都放得輕微,銀發幾乎沒有起伏。
像一陣清風,但神情肅穆,似乎在緬懷某位故人,又像是不忍叨擾逝去的神靈。
是的,這個世界的力量只剩下最後一縷,就快要消散。
走在這裏仿佛自己也只剩下靈魂似的。
不過伊塔洛斯想,他會離開得更徹底。
柱廊架于高空,往下是殘垣斷壁,外圍是環繞漂浮的弧形白石、柱體與階梯,往上便無法看清全貌。偶有剝落的石塊從上空落下、漂浮的階梯失去力量,墜入遙遠下方,傳來沉悶巨響。
路的盡頭,是一座漂浮半空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