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問不答
不問不答
任競由急匆匆趕到病房的時候,向蘭正好端端坐在床上。
床前的小桌上放着晚餐,電視裏正在放八點檔的電視連續劇。
向蘭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看見任競由進來只是淡淡搭了一聲,來了。
見她一副家常的樣子,任競由身體一僵,也不知從何開口。
好在,她還在這裏,沒有離開。
他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只是默默看她吃飯。
趙寧見狀,也不好在病房裏久待,只說了聲出去吃飯就溜了。
哎,任總可得好好跟小蘭姐解釋啊!
連趙寧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張雲夢的話讓向蘭受到了重創,似乎有太多事實任競由都沒有跟向蘭說明白。
但是,張雲夢走後,向蘭沒有激動也沒有哭泣,只是又轉了轉那只小小的音樂盒,放了好幾遍那首歌。
聽完了歌也沒将項鏈戴起來,只是放在枕頭下。
然後,坐在床上發呆,直到趙寧跟她搭話,她才想起來地說了一句:餓了,該吃飯了。
任競由沉默地看着向蘭吃飯,她眼睛盯着電視,将白米飯不斷送入口中。
咀嚼,咽下,然後又是一筷子白米飯吃進去,機械地重複着這個動作。
自進門以來,向蘭一眼也沒看過他,只是旁若無人地吃飯,仿佛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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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單人病房,只聽得到電視裏的主角在互訴着生離死別的悲痛。
她吃了飯喝了湯,然後就不怎麽動筷了。
任競由自然地上前收拾了桌子,見一桌子特意囑咐的好菜她全沒動過。
他背過身去,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聽到她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帶着某種不自然的聲調:
“任競由,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他轉過身去,看到她努力牽起的嘴角,眼睛裏卻全是悲傷。
“就是”,她故作輕松地說,“你能不買那塊地嗎?”
任競由直視着向蘭的眼睛,“不能”,聲音有些沙啞。
聽到任競由的答複,向蘭輕輕抿着嘴,似笑非笑地點頭。
“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麽要買那塊地嗎?”他的聲音有些冰冷。
“不問。”
向蘭垂下眼眸,躺回床上,閉上了眼睛。
她已經聽到了他的答案,這就是最終的結果,她要遵從事實。
任競由只覺得白光燈下她的臉慘白得吓人,她閉上眼的神情比哭泣更令他心煩意亂。
然而,解釋又有什麽用,她根本不信他。
如今,甚至連質問也沒有了,她早将他看做了惡人,惡人的解釋不過是帶了修辭手段的欺騙。
她只規勸惡龍不要行兇,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但是她會明白的,當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只要她還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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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當向蘭可以下床的時候,她提前出院了。
趁趙寧不在的時候,她靜悄悄地走了,趙寧只在微信上收到她發的“謝謝”。
趙寧火急火燎地聯系任競由,任競由那頭沉默片刻只說,知道了。再沒有下文了。
趙寧覺得,實在不大能看明白總裁的戀愛經。
正常人談戀愛是這樣的嗎?
白天向蘭清醒的時間他都在公司忙個不停,等晚上向蘭睡了他再來守夜。
趙寧是偶然發現的,某天她半夜醒來,突然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立在向蘭的床邊。
在差點驚叫出聲之前,她看清了被月光照亮的任總裁的側臉。
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也忍住了想要去廁所的沖動。
任競由在向蘭的床邊站了許久,他的目光撫過她的秀發,蜻蜓點般略過她的額頭、眼睛和嘴角,緩緩向下,凝視着她的纖纖十指。
繼而,他俯下身去,輕輕拾起向蘭的手,翻開那纖纖玉手的掌心,将他的雙眼貼上去。
良久,才擡起頭,将那只手緩緩往下,無限溫柔地親吻着每根手指,仿佛想把每根手指上的指紋都深深印入腦海。
見證這一切,趙寧覺得總裁的确別具一格,同時,應該是個手控。
白天的時候,趙寧會跟向蘭提起總裁,總是剛剛開口就被轉移了話題。
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諸多疑問是否解開了,然而還沒到出院的時候,向蘭就離開了。
想來,不是什麽好結果。
出院以後,向蘭聯系沈自牧将公寓退了租,過程非常順利,沒有一點阻力。
辦完事,他們站在公寓門口。
“我真的非常抱歉,沒有想到這件事會給你帶來這麽大的傷害。”
沈自牧道歉的話已經說了好幾遍,向蘭揮揮手。
“這件事跟你無關,都是巧合,從前上大學時候的恩怨。”
只是沒想到,大學時候的一點糾葛,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有反噬。
“不,是我的錯。”
沈自牧似乎非常懊惱,随後說起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來這個公寓是張雲夢給沈自牧的資源,他們一次偶然見面的時候聊起過向蘭。
張雲夢說她們曾是朋友,更是好心提起這個公寓,說可以幫忙預約。
只是,希望沈自牧不要在向蘭面前提起她。
問起因由,張雲夢半開玩笑地說,她們曾是情敵。
情敵……确實,當了她好多年的假想敵。
蛋糕上的英文,還有那條項鏈,全部印證了張雲夢的猜想。
哪怕那個人從沒提起過,也從沒承認過。
只是,他的心,在旁人面前早就昭然若揭。
“之後,你打算住哪裏呢?”
向蘭已打包好所有行李,一只小小的行李箱,沈自牧不禁關切地問道。
“放心,學校的項目導師已經幫我安排好了住宿的事情。”
原本郝民哲就想讓她住學校裏,方便又安全。
“學校裏面是安全一些。那個姓秦的短時間內怕是也不敢再來找你麻煩的。”
沈自牧放心地說道,卻見向蘭面露疑惑,于是又一五一十将任競由如何牽制住秦思淼的事情跟向蘭說了一遍。
任競由從不缺對付人的手段,向蘭一點也不意外,這秦思淼的下場還不算太慘。
“總之,這件事全是我幫了倒忙!”沈自牧依然在自責。
“別這麽說,以後你別逗不敢幫我忙了”,向蘭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有件事我也沒人可以問,正好可以問問你。”
“什麽事?只要是我知道的,必知無不言的!”
向蘭本來覺得沈自牧這樣的個性不太像做房地産的,但轉念一想,大概就是他這樣的個性,才更容易讓人信任吧。
“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任競由拿不到那塊地。”
躺在床上養傷的那幾天,這個問題一直在向蘭腦中盤旋。
她不想去管那些孰是孰非了,真真假假,太難分辨。
唯有按住他的手,才是停止一切的根源。他是否有罪,讓別人去證明。
他的解釋,她一個字都不要信。
“你說最近瑞庭和長生争的那塊廢棄多年的荒地嗎?”
向蘭點點頭,想來,這在房地産界算是件大事。
“這件事太古怪了,我實在沒鬧明白,那塊地怎麽就成香饽饽了。廢棄多年,那麽大個礦坑,還有懸崖,簡直無從開發。但是我聽說,任總的開發方案也是史無前例的絕妙,如果真的開發成功,倒還真算是Y市地标了!”
向蘭發現自己的确問對人了,沈自牧對這塊地的情況了如指掌。
“那麽,你知道有什麽辦法阻止任競由拿到那塊地嗎?”
向蘭繼續追問道。
沈自牧緊鎖眉頭看着向蘭,她讓他迷惑了。
那塊地的開發,跟她這個地質工作者有關系嗎?
但是他也能看出來,任競由和她的關系非比尋常,或許又是一段恩怨情仇吧。
于是他說道:“辦法肯定有,我們這個行業想給人使絆子還是挺容易的。”
向蘭知道,從前的江氏讓她有機會了解到太多黑幕。
“但是,有些事情做出來難免會傷害到人,任總恐怕也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他們曾在拍賣場上交手過幾次,那個男人殺伐決斷,是個狠角色。
是否要成為任競由的敵人,是個值得商榷的事情。
“麻煩你幫我想想辦法,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由我來做這件事。”
向蘭不想這件事影響到別人,是她想要阻止他。
“好的,我來幫你想想辦法。”
沈自牧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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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結束公司會議,任競由回到市中心的那套獨墅。
時間已經很晚了,但他推門進去沒多久,就聽到樓梯上有響動。
“吃了嗎?”
一個女人穿着睡衣站在樓梯拐角處問道。
他仿佛沒有聽到問話,換了鞋直接去洗手間。
站在洗手間裏等了一會,然後聽到那人上樓了,以及一聲輕微關門聲。
此時,他覺得手裏很缺一支煙,戒煙,是他做過最不由衷的一件事。
走出洗手間,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上樓倒頭去睡,而是走出門去。
涼涼月光,默默璞園。
任競由孑然一人立在一株蘭花旁,蹲着。
最近他一直在忙,不想留時間去想起她。
她回來了,他十分欣喜,從前種種遲早都會過去,往後餘生,還有機會翻篇。
可這一次,他感受到她的不一樣,從前無論如何,她還是在乎他的。
如今,她連信他都難。
她不問,他不解釋。五年,他們之間早已隔着鴻溝,是他故意不去細想深究。
只要事關那人,她就豎起所有的屏障,硬得像塊石頭。
任競由下意識去摸口袋,只摸到小小一根試管。
他拿出香水來噴了噴,蘭香如雨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面前這株蘭花上。
這是她的花,自她離去,這株花再也沒開過,馬上要入冬了。
“你告訴我怎麽把她留下來!”
花不語,他發狠。
“她要是走了,我就把你扔了!”
一陣風來,花點頭。行吧,扔了就扔了。
任競由站起身來,踢了一腳蘭花、隔壁的小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