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紀無憂驚叫一聲,吓得趕忙緊緊擁住了嚴洛的身軀,而他們所踏足的地面,石縫間都開始劇烈震動,無數的石頭與灰塵從天而降,發出陣陣崩塌的巨響!
“大哥!這山頭開始崩塌了,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危難之際,嚴洛指揮着衆人向安全的岩壁靠去,可是山崩地裂的速度太快,地面也開始産生強烈的波動感!
少年吓慘的小臉十分蒼白,他牢牢揪緊了嚴洛的衣領,以此來得到安心。
“大哥!啊啊!”
“快跑啊!!”
嚴洛回頭一看,一名伍長的手攀岩不住石壁,而他腳下的路已成為一道很深的鴻溝,往下即是深淵,伍長沒有站穩腳跟,整個人直接掉了下去!發出慘烈的嚎叫!
其他兄弟們也都紛紛看到了這一幕,悲傷和絕望掩蓋了所有的情緒,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他們沒有時間,也根本來不及為這位掉下深淵的伍長哀悼,所有人只能繼續向南,途中,又有幾個人因腳力不夠快,跟不上隊伍的進程,又被山頂的巨石砸死了…
腦漿和鮮血壓了一地。
嚴洛咬着牙和悲痛,只能繼續向前進,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現在可不止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是,他懷裏還抱着紀無憂。
“啊啊!”
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回蕩在這山間,所有人都沒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天災,會要了他們的命!
洪水也破勢而出,原本平靜的河流在地震和山崩後,變得洶湧,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得席卷着整座山頭!
當嚴洛抱緊紀無憂,終于來到一處較為安全的石壁間,他才發現,身後緊跟他的好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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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只剩下了兩三個….
“….他們…..”一個叫陳喜的領兵雙眼淚水奪眸而出,“我的好兄弟們…全都沒了啊….”
另一名叫王善的兵從也痛哭流涕,誰都沒想到就在前不久,他們還在互相商議下山後要靠什麽營生,而轉眼間連命都丢了。
嚴洛心情沉重,根本不知說什麽好。
他身為領兵将軍,如今跟在身邊的士卒不過兩名,這放在從前,根本是無稽之談。
而現在這一切就發生在他眼前。
“大哥…你沒事吧?”紀無憂被嚴洛放了下來,他看着嚴洛凝重的神情,充滿了擔憂和恐慌。
嚴洛溫和得摸了摸他的頭,“無礙。”
一場驚天動地的奔走,耗盡了餘下這些人的體力,王善和陳喜更是下定了決心,要立即離開這座害人不淺的山。
“大哥,那…我們就此告別了。”兩人向嚴洛作揖道別,雖然不舍,雖然大哥對他們有恩,但如今這世道,令他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嚴洛點了點頭,用目光送別了他們。
現在,他當真是個光杆将軍,所有人全都離他而去。
“大哥,你還有我。”紀無憂似是看出了嚴洛的心事,輕輕扯着他的衣袖說道。
“我決定回京,你真的要跟着我麽?”嚴洛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真摯的眼睛上,“此次回京,我必定兇多吉少,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紀無憂打斷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就算跟着你死了,我也心甘情願,絕不後悔。”
嚴洛呼吸一滞,定定得看着少年,良久的沉默後,他終于緩緩說,“好。”
回京的路在山的另一頭,災難已經損壞了這山的所有去路,他們的路途只會更加艱巨,遙遠。
索性,幹脆下山,繞着山腳下的城鎮而行,雖然繞了許多遠路,但畢竟比在陡峭山峰上繼續行走要保險得多。
已經失去了衆人的嚴洛,再也不想讓紀無憂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他們花了四五天的時間,氣喘籲籲得終于下了山,在見到城鎮的喧嚣和繁華時,少年的眼裏終于出現了一絲光芒。
“好熱鬧啊,我從來沒來逛過集市。”紀無憂笑眯眯的,漂亮的眼眸彎成了兩道可愛的月牙。
嚴洛淡淡得笑了一下,“這裏是我們紫國的地界,這座城叫賢煙城,離京城不算太遠。”
也不知少年究竟有沒有把這話聽進去,只聽他突然間“嘶”了一聲,低頭看向自己的腿。
“怎麽了?”嚴洛關切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好像…扭傷了。”
這兩天他們的确走了太多山路,而且幾乎毫不停歇,嚴洛蹲下身子,看了看紀無憂露出的那一截紅腫的腳踝,一陣心疼。
“咱們找間客棧,休息一下吧。”
“可是….大哥,我們身上沒有錢…”紀無憂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嚴洛的,他自己就更沒有錢了。
嚴洛掏出腰間的佩玉,“還有這個。”
“這…大哥,這玉佩對你很重要吧?”
“生死關頭、還管這些做什麽?”
他二話不說,找了間當鋪,換去了一些銀兩,雖然錢不多,但也能夠他們在這賢煙城花一陣子的了。
兩人剛找到客棧安頓下來,順着客房的窗戶,嚴洛聽見了街上傳來的談話聲。
“诶,你們聽說了麽?那個嚴大将軍,通敵叛國,皇帝已經下令命人前去捉拿他!”
“怎麽可能呀?誰不知道嚴大将軍一心效忠陛下,幾次三番都打了勝仗,他怎麽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說了,就算是個人,也有弱點的,你知道麽?嚴大将軍這回是被美色所迷惑了,聽說他為了個敵國男寵,不惜故意打了敗仗,還想率領衆将士謀反!好在陛下及時發現了他的陰謀詭計,斷了糧草,斷了他的後路!”
“是麽?可我怎麽聽說是朝中有人嫉妒嚴将軍的軍功戰果,趁他不在挑唆呀?我看,這根本是奸臣當道吶!”
“不好說不好說!這些事哪能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能暢所欲言的?唉,其實要我,我也不相信那嚴将軍會做出此等荒謬的事來!”
“英雄難過美人關嘛,我看嚴将軍還未婚配娶妻,會被蠱惑也說不定呢!”
“這倒真是的,不過,他怎麽會喜歡上一個男子?這可真是有為倫常啊!”
“男子?你莫要瞧不上人家,聽聞敵國的那名男寵長得傾國傾城,就連仙子下凡都比他不上!”
“真的嗎?這世間真有這麽漂亮的人麽?”
“不知道啊,反正我也是聽說的!嘿嘿!”
談話的幾人邊走,邊慢慢遠去,直到嚴洛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他蹙眉,握緊了雙拳…
這些話…
究竟是流言蜚語,還是真的?
看來衛惜回京并沒有起到良好的作用,皇帝竟然還是對他疑心了?
“大哥,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少年一瘸一拐得來到嚴洛身旁,見他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由有些慌亂。
嚴洛嘆了一聲,“陛下似乎對我誤會很深,我想即刻回京。”
“可是….”紀無憂咬了咬唇,“大哥,有些話,不知我當講不當講。”
“怎麽了?”
“你既已經知道回京是一條死路,為何還要回去送死呢?難道就是為了你那些家國情懷麽?”
他們在山裏等待彙合,等待着支援和糧草,準備再次出征抗敵。
結果,卻是幾近所有人命喪黃泉,還換來如此惡臭的名聲。
“我明白,但我不相信陛下會聽信讒言,如果是真的,我會回去解釋,陛下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紀無憂張了張嘴,最後卻是沒忍住,“大哥,你難道就從沒有懷疑過衛惜大人麽?”
“衛惜?”嚴洛喃喃說道,他當然從沒有懷疑過他的好兄弟。
“你說過陛下本來就對你有疑心,咱們在山裏頭耗了這麽久他都沒有支援你,而且,自從衛惜大人回京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他究竟回去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沒人知道,可現在….滿城的人都在懷疑你我二人…”
“你也聽到了?”
“嗯。”紀無憂點頭,“我倒是希望和大哥你像是他們口中所言那樣,可我知你我二人卻是清清白白的,憑什麽被人污言?”
“可是衛惜跟随我多年,我們出生入死,同甘共苦過,他為何要這樣對我?”嚴洛還是不信。
“人都是為利益而生,如若沒了你,他不就能直接晉升麽?”
嚴洛啞然失笑,搖頭說道,“這絕不可能,衛惜絕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這場争論最終不歡而散,紀無憂畢竟沒有經歷過嚴洛和衛惜的“同生共死”,自然也不好再妄加猜測些什麽。
說多了,還會引起大哥的厭煩,他才不要!
只是嚴洛回京的念頭愈發強烈,紀無憂的腳踝也一直不見好。
“我找個大夫,替你看看吧,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嚴洛蹲下身,将紀無憂纖細白嫩的腳丫從熱水盆裏撈了出來,耐心得擦拭着。
“不行….現在京城到處都在捉拿你,咱們能在這兒落腳已經很不錯了,要是再請個大夫,萬一被他看出來是你我二人怎麽辦?”腳踝還是很紅很腫,紀無憂有些吃痛道。
嚴洛想了想,确實如此,倒也沒堅持。
只是這病,一直未見好轉,一來二去的,也有足足半月。
難道…
要将少年丢棄在此地?自行回京?
不行。
萬一他死了…紀無憂沒人照顧怎麽辦…
不近人情的鐵面将軍,不知不覺中,心頭竟有了牽挂的人。
半個月後
賢煙城集市
嚴洛戴着鬥笠,游走在街巷上,現如今,皇帝已經下令,要全面捉拿嚴洛歸案,并且已經派了軍隊,前去先前的山頭尋找他的蹤跡!
他原本還不相信,可直到大街小巷上,處處張貼了嚴洛的人面畫像,重金懸賞。
與此同時,一陣陣浩蕩的軍隊騎着馬匹的隊伍從賢煙城途徑而發,街上的路人們全都退到了兩旁,讓出了一條道!
嚴洛被衆人推搡至角落,眼神卻緊緊盯着隊伍的領頭人!
那人意氣風發,神情嚴肅,看着十分眼熟,他手持通緝令對百姓們大聲喝道,“皇帝有令!全面誅殺嚴洛!有見到此人者重重有賞!”
在那一刻,嚴洛才知他所信賴,仰仗的東西,全都消失殆盡了。
皇帝,國家,還有他的好兄弟,仿佛化成了灰燼,永遠湮滅。
原來自欺欺人的,一直都是他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