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周洲嘆了一口氣,“還不是因為衛惜,我得罪了那個鳥人….”

接下來,周洲向嚴洛訴說了這些時日,衛惜趁他失蹤,不但提前回京誣告自己叛國,還被皇帝重用,封他為副将軍。

包括當時在夏國城樓撤退時,嚴洛吩咐他們幾路兵馬在山間彙合,這些人本在原地等待嚴洛的號令,結果卻遇到了衛惜,說是嚴将軍讓他們各自回京領命,自己随後就趕到。

就這樣,幾萬人的兵馬全都被衛惜的謊言所诓騙,直至皇帝降罪于衆人,說他們愚昧無知,竟跟了這樣通敵叛國的将軍作卒,接下來就由衛惜統帥這些人,到處搜捕追殺嚴将軍的下落。

兄弟們跟随嚴洛多年,哪肯輕易聽令于一個曾經的小小伍長?大部分的人并不願意聽從衛惜的號令,于是他們被削去了軍職,卸甲歸田,周洲便是這首當其沖的一位。

“別人還有老家可回,可我沒有,我本想找份謀生的工作,可衛惜不知又用什麽緣由蠱惑了皇帝,下令全城的商鋪店面都不得雇傭我,我別無他法,只能沿街乞讨。”周洲訴說着這些事,提到衛惜的時候,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了。

但終日這樣無所事事,街頭游蕩,總不是辦法。

嚴洛沉默了許久,突然對周洲問道,“既然你無處可去,願不願意回到咱們逃難時的那片山頭去?”

“上山?”

“對,山上有一片空曠的地本是賊寇聚集的營地,我前些日子路過時已将他們全力清剿幹淨,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不如上山吧,那裏還有一片田地,供你種植糧食,度過餘生應該不成問題。”嚴洛淡淡得說道。

“大哥…那…不如幹脆咱們一塊兒上山吧?也好有個伴兒啊!”周洲眼神裏突然泛起了神采。

嚴洛卻是眼神黯淡,“不了,我要回京。”

“可你回京,不就是死路一條嗎?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大哥,你不是常常跟我們說打仗時也要懂得進退,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為何你現在….”

“如果就這麽一走了之,那麽我身上背負的罪名,這世間的百姓該如何看我?無論陛下會如何處置,我都要回去告訴他,我嚴洛,絕不是通敵叛國的罪人!”

周洲神色複雜,無奈得看了嚴洛一陣,才說道,“大哥,這世上很多事,皆逃不過人心二字,如今陛下已然不信任我們,我們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清者自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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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意已決,前去上山的路我會指明給你看,周洲,往後好生照顧自己,告辭了。”

“大哥!大哥!”周洲心急如焚得在嚴洛身後喊道,可這人已經一去不複返。

嚴洛回去後不久,果然如他所料,皇帝下令将他關進了大牢,三日後問斬。

如今已是十二月,京城大雪紛飛,處處都是素色的白。

沒想到臨死之前,衛惜居然還讓人打開了牢門,說是要“專程送大哥最後一面。”

嚴洛靠牆而坐,頭發散亂,臉上的胡渣也都長了出來,看起來無比憔悴,但衛惜進入牢房後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大哥,死到臨頭,你莫不是還在想那個紀無憂吧?”衛惜走到了嚴洛面前,蹲了下來,滿臉譏諷。

嚴洛的眼珠這才慢慢移動了一下,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臉上。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背叛你麽?你只知道我是替了你,為了那些功名利祿,為了回來領命受賞。”衛惜冷冷哼了一聲,“你卻不知,我對那紀無憂有多妒恨!”

嚴洛不明所以,“你什麽意思?”

“我們多年來的兄弟感情,在你眼中,卻被短短跟了你幾日的紀無憂給替代了,你不覺得可悲麽?!你身懷絕技,又有偉大理想和抱負,憑什麽為了一個敵國男寵折返去路?大哥,你可知你那一晚選擇了他,便是抛棄了我,抛下了所有和你同甘共苦過的兄弟!”衛惜越說越激動,眸裏都忍不住隐隐濕潤。

可嚴洛根本不明白。

救下紀無憂,和放棄他的兄弟們,這二者之間有何關聯?他不明白衛惜為何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但他不想再多疑問,也不想再做解釋。

這輩子他已然犯過兩次錯誤,也看走了兩次眼,這二人,皆是他命中最為重要的人選。

他沒什麽好再失去的了,死又有何妨?

“大哥,今日我來看你,就是要告訴你,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你看看如今你落魄成這副模樣,那紀無憂呢?他去哪兒了?!”

這話無異于是戳到了嚴洛的痛處,他雙眼微紅,憤怒得瞪着衛惜,“你做盡壞事,怎麽還有臉面來責怪旁人?”

衛惜頓了頓,“我是做了壞事,可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看清紀無憂!誰才是跟在你身旁,不計一切代價救你性命的人?是我啊大哥!如今只要我開口向陛下求情,你的死罪自然能免…”

嚴洛冷冷地笑了,“不勞你費心了,嚴某看錯你,你我二人之間也早已割袍斷義,沒什麽情意可談了。”

衛惜怔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齒,“到死你都不願向我求饒,好!嚴洛,這是你自找死!”

說完,他站起身,吩咐獄卒嚴加看守,便憤然離去。

天漸漸亮了起來,到了午時,他嚴洛就會人頭落地,一世的英明也終将一去不複返。

但他沒什麽牽挂的了。

突然,一陣詭異的紫氣徐徐從牢房裏吹了進來,嚴洛還未看清,便見守在門外頭的那幾個獄卒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紫氣萦繞他周身,最終幻化成一名白衣少年模樣,輕盈落在他面前。

此人長相豔骨絕塵,美得讓人窒息。不是紀無憂,又是誰?

“嚴洛,快跟我走。”白衣少年一臉焦急,拉起嚴洛的手就要扶他站起來。

可嚴洛卻猛地甩開了紀無憂,厲聲說道,“滾!”

紀無憂咬了咬唇,滿眼不甘心,“你待我這麽兇!明明那衛惜才是欺你叛你最深之人!”

剛剛嚴洛和衛惜的對話他全都聽見了,一切的始作俑者不都是這個惡人做的麽?!

“我不是說過,你我二人此生不複相見,你是失憶了麽?!”男人的臉上是藏不住的恨意。

紀無憂眼眶一紅,沖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嚴洛,“可我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你死!”

“放開!”男人狠狠推了一把紀無憂,致使他撞在身後涼硬的牆壁上。

紀無憂咬了咬呀,揮手一陣煙霧騰騰的紫氣,男人很快倒了地…

嚴洛醒來時,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個帳篷裏…

這裏…一切都是那麽熟悉,這裏不就是他和紀無憂曾經的家麽?

“大哥,你可算是醒了!”周洲不知從哪兒突然冒了出來,見嚴洛已無大礙,将他從榻上扶起。

“我…怎麽會來到此地?”他蹙眉,目光四處掃蕩,都沒有發現那個人的身影。

“今日是你行刑之日,我聽說了,我本想下山赴刑場送你最後一程的,誰知道半山路上見你昏倒在地,趕緊将你背了上來。”周洲也覺得奇怪,好端端的,大哥怎麽突然從牢裏被救了出來,還剛巧出現在這片山頭?

嚴洛緊了緊喉嚨,眼色一黯,沉默不語。

“大哥,這是好事啊!你怎麽不笑呢?這回你可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人啊!”周洲高興得說道。

嚴洛嘆了一聲,依舊沒說話。

想起紀無憂在牢裏問他的那句,為何對他這麽兇而不是對衛惜?

那是因為,他對衛惜沒有愛慕之情,自然傷得沒這麽深。

“大哥,別想了,既然老天都幫着你,說明你就命不該絕!京城如今奸賊當道,皇帝輕信小人,咱們不該再為他賣命了!不如就在這片山頭落下腳跟,你看怎樣?”周洲勸慰道。

嚴洛既沒答應,也沒否決,周洲只當是他暫時還未想通,便道,“大哥!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哈!好了,我先給你拿點吃的去!”

他走出帳篷時,并未發現嚴洛的眸光黯淡蒼涼。

在山中日子過得飛快,周洲有空也下了趟山,本以為大哥從牢裏逃生,京城會再命人追殺,誰料卻就此沒了下文,也不知是誰松了口。

他耐不住寂寞,之前做乞丐時便結識了幾位夥伴,每次下山總要與他們聊上一聊。

嚴洛獨自一人待在營地的時候,紀無憂時不時就會出現在他身旁。

無論這人如何再撒嬌,說盡了好話,嚴洛都不再看他一眼。

“嚴洛,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把你好兄弟給殺了!”紀無憂忍無可忍威脅道。

“你敢。”嚴洛蹙眉,用眼神警告着他。

“我有什麽不敢的?反正在你眼裏我就是只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殺個人算得了什麽大事?!”紀無憂不依不撓。

嚴洛黑着臉,忍住想打他的沖動,“雖是妖精,但還是積點陰德,你這樣以後是要遭報應的。”

紀無憂一聽這話,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

紀無憂笑到氣都快接不上,他搖頭,擺手,“嚴大将軍,你活了三十多個年頭,還相信這世上善惡終有報啊?你看看你,落得如此下場,再看看朝廷那幫奸臣,還有你的好兄弟衛惜,你确定還要這麽認為麽?!”

可嚴洛不理他,他還是很高興。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嚴洛頭一次願意跟他說這麽多話。

紀無憂忍不住就撲進了嚴洛的懷裏,好聲好氣道,“你別生我氣了,以前那些事是我不對,是我騙了你,可我待你是真心一片,我也從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人,嚴洛,你原諒我,行麽?”

嚴洛推搡着這人,可紀無憂跟個小狗似的,死皮賴臉也要貼着他。

“你有沒有羞恥之心?!”他怒道。

“沒有!”紀無憂理直氣壯,在嚴洛唇角旁又親了一口,“你是我相公,我親你抱你天經地義!”

“你!”嚴洛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明知道自己的模樣會驚吓到旁人,所以紀無憂每次來找嚴洛,都是趁周洲下山的時候。

都說烈女怕纏郎,不過用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樣的。

嚴洛以前是沒看出來,他曾心心念念的少年,竟是臉皮如此之厚的人。

可他的心,卻是在這一次又一次的糾纏之下,逐漸放松了警惕。

“咱們以前不是好好的麽?為什麽回不去了?我可告訴你,你再不理我,我真要生氣了!”

“生氣到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對了,臨走之前,我還會把你的好兄弟給殺了!”

紀無憂抱着嚴洛的腰不願松手,死死纏着。

“你之前所說的,什麽純陽之體,那是什麽?”嚴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

紀無憂眼裏閃過一絲尴尬的神情,“你知道我是狐貍精嘛,我得靠吸食男人的陽氣才能助長妖力,不過我道行很淺的!沒有害過多少人的性命!”

“所以…便來害我?”嚴洛淡漠問道。

紀無憂臉色一變,“沒害你!你身上的陽氣太過充沛,我…我….”

說着說着,他的臉又變得通紅起來,“我難以駕馭從你身上的陽氣,倒是反噬了不少….自那以後,我可再沒有吸食過你的陽氣了。”

一想到成親那夜之後…紀無憂渾身癱軟,全然沒了力道,就知道這男人果真是世間罕見的純陽之體。

雖說是變相得誇獎,嚴洛卻也高興不起來,他始終不敢再輕易信任眼前這個少年了。

可無論如何…

那日在牢裏出現的人是他,救了自己也是真…

“況且,我還要保護你。你一介凡人,怎麽和那些妖道鬥?對了,你知道麽,皇帝之所以這麽輕信衛惜,要誅殺你,背後也有那些妖道的勢力推動,這皇城啊,現在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嚴洛只覺悲涼萬分,卻也不好再說什麽別的。

見他心不在焉,紀無憂又親了親他的嘴,“怎麽了?”

這雙清澈的眼眸,直指嚴洛內心,他突然說道,“你真的願意與我相守一生?”

“嗯。”紀無憂點着頭,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好,我便再信你一回。”嚴洛擡手,摸了摸少年的臉頰。

紀無憂,莫要再欺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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