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動情

動情

姚昌壽不敢得罪趙太後,站起身來,同趙太後畢恭畢敬地做了個禮,才正對堂下喝道:“蔣行舟,說話!”

蔣行舟直身長跪,未曾出聲。

姚昌壽道:“此事可大可小,你若知錯能改倒也就罷了,你且将你找了誰,偷了什麽東西,東西現在在何處,一一說來,再懇請娘娘恕罪,想必娘娘宅心寬仁,定也不會為難于你。”

蔣行舟還是不言語,姚昌壽又道:“但你若不說,這便不只是偷竊之罪了。你身為朝廷命官,卻與後宮之人有來往,本官只好将你行徑悉數秉明聖上,到時候……”

姚昌壽說得口幹舌燥,端起茶來喝了兩口,才續上了後半句話:“……仕途無望,性命亦難保!”

“姚大人,”蔣行舟驟然開口,又看向趙太後,“太後娘娘,”繼而微微傾身,以示尊崇,“下官實在不知大人要下官說什麽,又是要改什麽。下官自認一心如水,也無黨無偏,不知是哪裏做錯了,什麽引得太後誤會。下官自然願意一一闡釋,但——”

姚昌壽拍掌震案,揚聲道:“休要狡辯!”

聞言,蔣行舟索性閉嘴。

姚昌壽怒了:“你說話!”

“解釋也是狡辯,下官只好閉嘴。”

“你——!”

姚昌壽雙眼圓瞪,有些不可置信——這還是那個為人處世按部就班一本正經的蔣行舟?

“看來姚大人訓下無方啊。”趙太後冷飕飕道,“這是——第幾回了?”

不待姚昌壽答,趙太後又道:“再一又再二,姚大人倒真是不負哀家所望。”

此話一出,姚昌壽瞬間從脊骨寒到了天靈蓋,正要解釋,趙太後卻不愉地轉過臉去,這話便噎在了姚昌壽的喉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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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太後叫姚昌壽來時,只說了蔣行舟授命偷竊壽寧宮之物,并未說其中詳細,他本以為是一場誤會,可趙太後竟提起了安慶一事,姚昌壽這才恍然,安慶一案居然也是這蔣行舟動的手腳。

一次還不夠,現在又将主意打到了壽寧宮!

姚昌壽震驚了,他活這麽老,沒見過這麽不怕死的。

只見太後悠悠扶了扶鬓邊的金釵,而後緩緩起身。

“蔣行舟,哀家知道你是為了什麽人才做出這種事的。既然這樣,哀家給你兩條路。”她豎起兩根手指,“一,将那人交出來,哀家賜你好死。二,把東西和人一起交出來,則死罪可逃。”

蔣行舟笑了:“左右不過一死,太後何不直接下旨?”

趙太後豎眉,“你當真以為哀家不敢?”

蔣行舟當即叩首:“敢問太後,臣到底偷了這壽寧宮的什麽東西,也好讓臣死得明白。”

蔣行舟算定,趙太後必不可能當着姚昌壽的面将太歲的事說出來,她今日叫姚昌壽來也是為了一切都能看起來合乎規矩一些,屆時,蔣行舟之罪是落在姚昌壽的筆下的,與她一個後宮之人無關。

“蔣、行、舟,”趙太後俯下身去,以僅二人可聞的聲音道,“哀家知道你偷藥是為了那個小雜種。”

“哀家還知道他在你府上。”

“是那個小厮?”太後看着蔣行舟的後腦,“還是那個侍衛?”

蔣行舟不答反問:“那太後今日召臣來,究竟是為了莫須有的偷竊一罪,還是藏匿罪王之子一罪?”

“莫須有?”趙太後怒極反笑,“你是真的不見黃河心不死。”

“臣所未為,便是莫須有。”

“人證已有,你還想狡辯?”

“既然有人證,何不讓他上來與臣對質?”蔣行舟突然起身,目光直迎而上。

趙太後勃然變色,一手高舉,作勢便要揮了下來,卻在半空中撤了力道,回身怒道:“把人帶上來!”

再看向蔣行舟時,她仿佛看向了一個将死之人,“蔣府抄家,你以為那人還有藏的餘地嗎?”

蔣行舟默不作聲。

很快,幾個太監擡着一個麻袋走了上來,将麻袋往地上重重一扔,裏面傳出來一聲悶哼,還扭動了幾下。

一個太監順勢一腳踢去,喝了句“老實點”,麻袋便不動了。

趙太後手指麻袋,橫眉冷豎:“這裏面是替你偷東西的那個太監,哀家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蔣行舟依舊無動于衷。

事實上,事情并未朝蔣行舟預料的方向發展。

此前,為防小太監失手敗露,蔣行舟自然也留了退路。

他已經吩咐下去,只要他過午還沒回家,便要小厮通知謝府,謝秉懷在宮中早有眼線,也可及時将小太監救走,屆時趙太後空口無憑,就算心中已然給蔣行舟判了死罪,一時半會也并不能真的拿他一個朝臣怎麽樣。

可謝秉懷并未将這小太監救出宮去,只消那小太監屈打成招,供出蔣行舟,再說那丢失的東西是一味藥,趙太後便能名正言順地降罪下來,到時候便真如她所說,罷官抄家。

蔣行舟絕不能認罪,如果不認,他尚能将罪一己攬下,無非是偷盜之罪,還能留點時間給阮陽逃出京城。可若他此刻承認,下一刻禦林軍便能領命殺進蔣府。且不說包庇罪王餘孽是死罪,設若趙太後真心要阮陽死,阮陽眼下毒性未解,目不能視,又能逃到哪裏去?

見蔣行舟面色愈發凝重,趙太後心中冷笑,随後厲道:“把麻袋打開!讓蔣大人死得瞑目!”

一太監領命上前,掏出小刃劃開系着麻袋口的粗繩,裏面的人便像蠶一樣向外蠕動。

趙太後正要說話,卻在瞬間乍然失色。

霎時,殿中炸開了鍋。

“怎麽是陶春姑姑?!”

局勢驟轉,太後氣得渾身顫抖,胸口劇烈起伏,上前一把抽去陶春口中的破布,怒道:“那太監呢!”

陶春臉上青紫交加,眼角也被磕出了一個血包,張嘴要說話,竟是合着血吐了一顆被打掉的牙齒出來。

“娘娘!”她哭喪着臉要解釋,卻被趙太後一把掼在地上。

“那太監呢?!”趙太後怒氣沖沖,目光嗖地轉向将陶春擡上來的人,“我問你,那偷東西的太監呢!!”

衆人面面相觑,無人敢答。

那小太監明明就被五花大綁塞進了麻袋,然後又被鎖在了柴房,門外還有好幾個太監輪番值守,怎麽一眨眼,小太監就變成了陶春?

起先,蔣行舟見到陶春也是一愣,但只兩息的工夫,便釋出一笑,也跟着道:“是啊,那偷東西的太監呢?”

趙太後猛地回頭,死死瞪着蔣行舟,五官猙獰,恨不得将他就地分屍。

蔣行舟複低下頭去,笑意卻是更盛。

這場鬧劇一直持續到深夜,趙太後幾乎将壽寧宮和卿寧閣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所謂的小太監的半點蹤跡。

唯一的人證不見了,趙太後總不至于平白無故治蔣行舟的罪,就算她肯,姚昌壽也要勸上兩句。

蔣行舟什麽樣被押進了宮,就什麽樣被放了出來,甚至還客客氣氣地同趙太後道別。

今日發生的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他意料到會失手,也意料到會被趙太後發難,甚至在事情發展不妙時,也為阮陽想好了退路。但他沒有意料到竟會是這個結局。

是誰有如此閑情,不僅救出了小太監,還行了一招貍貓換太子?

還有誰能在重兵把守的大內來去自如,衆目睽睽之下,饒是精兵千萬也如入無人之境?

蔣行舟簡直歸心似箭,起先是走着,待出了宮,步伐越來越快,直到風将廣袖灌得滿滿當當。

他想見阮陽,瘋了一樣地想。

他一路闊步,還未踏入院門,便聽到上方傳來一聲清啞的呼喊:“蔣行舟!”

蔣行舟腳步一停,擡頭看去——只見阮陽迎着月色,巍然立于房檐之上。他身修如竹,腰佩利劍,衣袍烈烈,沒有了面具的遮掩,眉眼間盡是藏不住的笑意,整個人竟比月色還要奪目。

蔣行舟被晃了眼,一時出神。

——阮陽本該就如此,他未失明時,便本就是這樣一個鮮衣怒馬的絕色郎君。

阮陽飛身而下,像一只矯健的青燕,竟是直直飛進了蔣行舟的懷中,手臂挂在蔣行舟的頸間,驟然一拉,二人便緊緊貼在了一起。

蔣行舟一怔,心跳如雷。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蔣行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于阮陽口中“那個人”的執着,早已化為對阮陽的貪念,對于阮陽的憐惜也變成了濃得化不開的愛意,甚至在聽到阮陽親口承認自己是重生之人時,他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真好,原來阮陽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

他一雙手好似沒地方放似的,要扶住阮陽的後腰也不是,就這麽垂手站着也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的懷中,只消垂眸,便能瞧見那如玉珠一般的耳垂,蔣行舟幾乎是竭盡全力,才遏制住了朝那裏吻下去的沖動。

不同于蔣行舟的克制,阮陽甚至還在蔣行舟的懷中蹭了蹭,而後擡起臉,四目交織:“我能看見了,蔣行舟!”

“你——”

阮陽笑道:“我把太歲全吃了。”

蔣行舟一驚:“這樣能行?”

“不知道,但我現在能看見了。”

事實上,阮陽整整吐了一天的血,若是普通人,這麽蠻橫霸道的藥勁定是會要了半條命,但阮陽根骨奇佳,又自小練武,蔣行舟将他翻來覆去地看,沒看到有什麽不妥的樣子,心這才放了一半。

“你怎麽會去宮裏?”

“你的小厮把藥交給我之後就匆匆出門了,我估摸着大概是你出了事,便幹脆将太歲全吃了,想着沒準就解毒了。”阮陽道。

“那小太監呢?”

“小太監不是我救的,我只是看到了那女的踢你。”阮陽說着竟彎腰去翻蔣行舟的袍角,要看他腳上的傷,“踢壞了不曾?”

“我又不是瓷做的。”蔣行舟失笑,将他撈了起來,重新擁入懷中,“原來你是替我報仇去的。”

他抱得太緊,阮陽覺得有些悶,便伸手去推。

“別動,”蔣行舟滿眼柔情,唯恐眼神出賣了自己,便不由得他掙紮,道,“就抱一會。”

阮陽當他是高興得過了頭,便沒再動。

說是一會兒,便真就只抱了一會,蔣行舟松開了阮陽,一切止乎于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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