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客廳內很安靜，周嘉倪只能聽到衣衫輕動的聲音。
她平躺在沙發上，感受到微風輕輕吹動着她的胸口和雙腿。
溫竺找了條黑色的絲帶蒙住了她的眼睛，這使得周嘉倪面前變成了一片黑暗。
她聽得更加清楚，卻萌生了膽怯。
周嘉倪迷茫地伸出手，去尋找女人的身影，在摸到熟悉的料子時，緊緊拽住不肯松手。
似乎這樣才能讓她的心髒保持安定。
她就像一條小船，船中間浸出了海水，這一破便愈發洶湧起來。
海浪沖進整個船內，将最上方的兩條船帆也打得濕潤不堪。
溫竺用手穩穩扶住船帆，給了她最有力的支撐。
周嘉倪每每被洶湧的海浪打翻打跑，那只手便把她扯回來，幫助她尋找着最正确的方向。
許久沒見面的原因，周嘉倪更能感受到溫暖和安全感。
所有未能說出口的愛意在此刻化為無聲的情感，在一次次船帆的震/顫中變得濃密。
溫竺的話很少，這次也沒有喊她，她不再是言語上的指路人，只是用行動告訴她——
小倪，你不可以亂跑，跟着我的手過來好嗎？
周嘉倪沒辦法說自己不喜歡這樣，她只是不太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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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依舊一片黑，她聽不到溫竺喊她，自己便越來越緊張。
“姐姐……”周嘉倪伸出雙手，想要去摸一摸她。
她要摸，溫竺便給她摸。
她抓過其中一只手，帶着她撫着自己的臉頰。
“姐姐……”周嘉倪又喊。
浪花掀得一次比一次高，周嘉倪的淚腺也繃不住了。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
周嘉倪開始道歉，她的理智潰散，想要把自己認為是虧欠的事情說出口，她好能享受得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話說完，沖撞船帆的浪花便停了。
“對不起……”周嘉倪擡了擡腿，一點兒也不想回到岸上去。
溫竺盯着她看，臉上表情凝重。
她不怎麽喜歡在這種時候聽到無關緊要的人，心裏湧上煩悶，揭掉了少女眼睛上的絲帶。
長發被帶起來，些許落在滿是淚痕的頰邊，看起來淩亂不堪又惹人憐愛。
周嘉倪試圖起身卻沒有力氣，她便雙手去抓住女人的手，可憐巴巴地看她。
“你總喜歡這樣懇求我，我不是每次都會答應的。”溫竺眉尾稍揚。
“求你了……”周嘉倪嗚咽開口，“求你了……”
她自己動了動，還是沒能得到女人的原諒。
溫竺變得沉默，只是用力拍了拍船帆，水花在破破爛爛的小船裏四濺開來。
女人今晚也只說了那麽一句話。
她好像依舊答應了周嘉倪的請求，這次答應得有些過火。
周嘉倪咬着牙齒，胡亂地用手抓住女人的小臂，指甲都忍不住在上面留下了抓扯的痕跡。
小船被海浪徹底掀翻，她整個人都沉溺在大海裏，漫無邊際。
溫竺的手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根浮木，給了周嘉倪希望。
可那浮木時而消失時而出現，惹得周嘉倪疲憊不堪。
周嘉倪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的，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見到了正午的太陽。
手機有幾個未接電話她都沒有聽到，還有成群的消息。
是宋玉彤發過來的，說下周一是她的生日，但為了聚會便在周天晚上提前辦了，問周嘉倪要不要過來。
周嘉倪沒有回複，洗漱了下去了客廳。
她整個人的腦子依舊亂着，頭也有些疼，腰也發酸，身體疲憊不堪。
“姐姐，我有點不舒服……”周嘉倪并不覺得自己應該得到昨晚那麽嚴厲的‘懲罰’。
她喊了很多次不想了，但溫竺只當沒聽見，沉默寡言地玩過了火。
“哪裏不舒服？”溫竺幫她弄着三明治的夾心，問她。
“哪裏都不舒服。”周嘉倪盯着她看。
溫竺不以為意，“那是你睡得太久了。”
“才不是。”
“我覺得是。”溫竺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跟她像小孩子一樣拌嘴。
“我傍晚的時候要出門。”周嘉倪說。
溫竺看她一眼，“去參加你學姐的生日聚會嗎？”
周嘉倪心裏一驚，沒有回答。
“早上你的電話有點多，順手幫你接了一個。”溫竺告訴她。
“你怎麽說的？”周嘉倪心裏躁動不安。
如果溫竺說些什麽不該說的，那她以後在實驗室裏就沒臉待着了。
她才去了多長的時間啊。
“我說，等她醒了我會幫忙轉達的。”
“沒了嗎？”周嘉倪繼續追問。
“你想讓我告訴她什麽？”溫竺樂了，“我們的關系？還是我到底是不是你口中的那位被送禮物的姐姐？”
周嘉倪接過她手中的三明治，咬了一口細細地嚼。
“喝點溫水，你的嗓子聽起來不太好。”溫竺思索道，“昨晚的聲音聽得人怪心疼的。”
周嘉倪吞咽食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當作自己沒聽見。
溫竺繼續重複，“昨晚喊得确實可憐，不過你本來可以輕松一點的。”
周嘉倪依舊不說話。
“沉默并不能代表昨晚什麽都沒有發生。”
溫竺并不打算放過她，就像昨晚那樣。
周嘉倪陷入長久的沉默裏，她乖乖地吃着三明治，喝着熱牛奶，慢條斯理地嚼着，腮幫子鼓起來又癟下去。
如此循環，她很快就将三明治整個吃完了。
“吃飽了嗎？”溫竺坐着許久沒吭聲，看她沒動靜之後才再次開口。
“飽了。”周嘉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對着溫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今晚傍晚我有個應酬要參加，正好送你過去。”
周嘉倪有些驚訝，溫竺昨晚還在生氣，今天居然會主動告訴她，她會送自己去參加學姐的生日聚會。
“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隐瞞我。”溫竺看穿她心裏的想法，“社交我并不會幹涉太多的。”
傍晚的時候，周嘉倪便去了宋玉彤的家裏，她并沒有什麽送禮物的經驗，想起前幾天宋玉彤偶然跟她說過，敲代碼的次數太多，她的鍵盤又壞了一個，周嘉倪便選了一個鍵盤。
給朋友送禮物的話，如果摸不清對方的喜好，她首先覺得還是要實用一點比較好 。
宋玉彤的交際圈幾乎都在實驗裏內，來的人也都是實驗室的學姐，這段時間周嘉倪也認得大差不差。
她以為會有很多不認識的人，這下也不會太尴尬了。
宋玉彤的母親看起來格外和藹可親，她坐了滿滿一大桌子的菜，還烤了手工小面包和點心，熱氣騰騰的。
周嘉倪拿起來一小塊，甜食吃得人心情都變好。
宋母給每個人都準備餐盤，還貼心地準備了領巾，開動前還雙手握住放在胸前，說了聲抱歉，照顧不周。
這話惹得在場的女孩子們羨慕的哄笑聲，都羨慕宋玉彤有個這麽貼心的母親。
周嘉倪同樣也是如此。
一堆女孩子坐在一起聊天，話題多數都是些以後想要去哪裏玩，想找姐妹老了去養老院一起養老或者攢錢買大別墅幾個玩得好的在一起消磨時間。
飯菜做得十分美味，為了照顧所有人的口味，桌上的小料無論是甜辣酸鹹都放得整整齊齊。
宋母已經悄悄離場，所有贊嘆飯菜好吃的話自然堆到了宋玉彤這邊。
宋玉彤也不謙虛，接連說了幾句，‘那當然了，我媽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媽媽！’‘我都不敢想我離了她怎麽活！’
周嘉倪不加入任何的聊天，就只是安安靜靜吃着面前的飯，教養也要求她，只夾面前的菜，哪怕距離她最近的幾道菜都是偏辣的。
沒過多久，宋母再次出來了，看看哪道菜吃得差不多，便撤掉換上了新的，又是一陣新的羨慕聲。
周嘉倪面前的菜被撤掉了，換上了甜的。
宋母拍拍她的肩膀，“乖孩子，我聽彤彤說你喜歡吃甜的是不是？還有沒有出鍋的，一會兒阿姨也放到你面前。”
“謝謝阿姨。”周嘉倪紅了眼睛，跟宋玉彤說了聲便找了借口去衛生間。
門外的哄鬧聲隔絕開來之後，周嘉倪的耳朵便響起一陣‘嗡嗡’的耳鳴。
知道母親去世的真相已經是幾個星期前的事情了，她刻意不去想這些，努力洗腦着自己，身邊已經有很多人愛她了。
可人都是不滿足的。
在看到宋玉彤的母親這麽好，還貼心地了解她的喜好，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如果她的媽媽還活着，會不會也會做這麽多好吃的菜，她過生日的時候也可以找一點朋友來家裏聚餐，聽她們誇贊媽媽的手藝，得意洋洋地說，‘我媽媽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媽媽。’
可她實現不了，也根本不敢去幻想，一去想這些她就忍不住流眼淚。
周嘉倪不敢再回到餐桌上，她怕自己在很多人面前哭，那樣她會覺得自己很丢臉。
她要永遠做一個堅強的人，哪怕哭也是自己一個人慢慢消化。
可如今每每因為家庭的原因難過哭泣，周嘉倪都特別想要見到溫竺，想要她緊緊地抱住自己。
她努力把溫竺的影子從腦子裏趕出去，強撐着擦掉眼淚，用冷水洗了好幾把臉之後才重新回到客廳。
宋玉彤見她回來，也給她倒酒，“Chateau Lafleur花莊紅酒，很貴！但是超級好喝！”
所有人都洋溢在快活的氣氛裏，沒有人注意到周嘉倪的情緒。
她只是點了點頭，“我只喝一點點就好。”
“那不行！今天我們所有人不醉不歸！”宋玉彤給她倒了不少，招呼着所有人碰杯。
周嘉倪也站起來，将杯子裏的酒喝了一大口。
甘甜之後便是濃郁的辛辣，她咳嗽了幾下，又喝了些果汁緩緩。
“你就是喝的太少了，酒量都是練出來的，以後我帶着你多喝幾次！”
周嘉倪幹笑了下，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一杯又一杯的酒喝下，周嘉倪有些神志不清。
吃光的飯菜被撤掉，三層蛋糕被送上了桌。
客廳內燈光熄滅，只剩下蠟燭的光亮，映襯在每個女孩子的臉上，顯得柔和又動人。
所有人都在唱着生日歌，宋玉彤十指交握，閉眼許願。
宋母便拿着攝像機幫助拍照，還拍了很多合影。
周嘉倪又一次忍不住落淚。
她真的好想媽媽……
睜開眼睛的宋玉彤最先看到的就是流着眼淚的周嘉倪。
“你怎麽還哭啦？真羞人！”
周嘉倪擦着自己的眼淚，困窘地開口，“我只是有一點感動。”
酒精湧上她的腦袋，讓她有些發昏，剛才按捺下去的情緒這會兒又飄了上來。
她哈着氣，努力憋着自己的眼淚，覺得自己與這裏的幸福格格不入。
從小就是一個人的她也可以享用到這種幸福嗎？
周嘉倪的眼淚不停，她垂着頭，氣音開口，“姐姐……”
“你怎麽了小倪？”宋玉彤終于察覺她的不對勁，關心地問她。
周嘉倪搖搖頭，“沒事兒，就是太感動了。”
“你好容易感動啊！”宋玉彤笑出聲來，拿了紙巾遞給她擦眼淚。
周嘉倪開始神志不清，她想要見到溫竺，很想很想。
她想要走到安靜的地方打電話，可剛才的紅酒度數實在不低，讓她的雙腿有些發軟。
宋玉彤便主動把她扶到了衛生間。
“對不起小倪，我剛剛是不是讓你喝太多酒了？”宋玉彤擔憂地問她，“我讓我媽媽給你泡杯檸檬水來好不好？”
周嘉倪的眼淚更甚，“我想先回去休息可以嗎？”
“也行，我找人送你吧。”宋玉彤說。
“不用了，我給我姐姐打電話，她，她會來接我的……”周嘉倪解鎖了手機，在溫竺和周佳兩個人裏猶豫不決。
“會不會太麻煩了？”宋玉彤又問。
“不會的……我在這裏打電話就好，一會兒我姐姐來了，我就走了。”周嘉倪跟她說，“學姐你去外面吧，不用在這裏陪我的，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她按下呼出鍵，“如果我姐姐來了，我就走了……”
溫竺是在應酬上接到周嘉倪的電話的。
合作方是個合作了很多次的女性，飯桌上并沒有酒，溝通過程也很愉快。
時間還早，幾個人便坐着聊了會兒。
手機突兀地震動引得幾個人看過去。
周佳就在溫竺旁邊坐着，自然看見了來電顯示上的‘小倪’兩個字。
“我接個電話。”溫竺起身離開。
江黎看了眼周佳，開始在飯桌上聊新的話題，并眼神暗示周佳不要跑神。
溫竺站在走廊角落裏，接通了周嘉倪的電話。
“姐姐，你在哪兒？”開口便是含糊不清的哭腔。
溫竺愣了下，“難受了嗎？”
“沒有，學姐今天生日，我就喝了一點點酒。”周嘉倪吸了吸鼻子，“我想見你，現在就想……”
“我在陪合作方吃飯。”溫竺看了眼緊閉的包廂，有些為難。
“可是我想見你……”周嘉倪難以抑制地發出細微的抽泣，“我真的想見……”
“你發個地址給我，我去接你。”挂電話之前，溫竺告訴她，“不要亂跑，也不要再喝了。”
回到座位上之後，溫竺拿了鑰匙，對着合作方開口，“抱歉，我去接個人過來。”
合作早已經聊完，并不會耽誤什麽，對面欣然應允。
“溫總。”周佳喊住她，“要不我去吧，您在這裏就好，我跟江黎坐在這兒沒辦法鎮場子。”
“我把她送回家，很快就過來，不會浪費太久時間。”周佳又說。
她心裏像堵了什麽似的，她的妹妹遇到事情不給她打電話，反而給溫竺打，還讓她看見了。
這讓她覺得在周嘉倪那裏的信任受損。
江黎對着周佳搖搖頭，讓她不要繼續說。
溫竺瞧了眼周佳，眸光中的情緒難以揣測。
她再次坐下來，把鑰匙放在江黎面前，“江黎你去，小倪喝醉了，把她接到這裏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