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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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近兩年,喬木深知“鑒情”最難的是第一步——接近對方。因為你必須要保證自己的出現即自然又合理,如果一次不成,再繼續三番四次的嘗試,很容易引起對方的警覺與懷疑。
因此這一次喬木是小心又小心。仿若叢林中的美洲豹,為了面對“獵物”時能夠一擊必中,她絲毫不顧惜時間成本,無時限的潛伏在對方的周圍。一天,兩天,甚至一周。
整整一周的時間,喬木都待在陸以名的公司附近。
陸以名的公司位于B市中心地帶的一棟高檔寫字樓內,第三十七層。樓內還另聚集着不少大公司,其中不乏世界五百強。
因為大樓內安保級別較高,電梯全部設有門禁,必須擁有通行證才可以進入辦公區域。喬木沒有通行證,所以她退而求其次,選擇蹲守在一樓星巴克咖啡廳裏。
雖然說是蹲守,卻并不是為了陸以名,因為她并不認為自己會在“守株待兔”這件事上取得成功,她所守的是大樓中的白領們。
咖啡廳是白領們放松休閑的好去處。白領們時常三五人一堆,樂此不疲的談論着大樓內的各種八卦。而陸以名作為整棟樓、甚至整座城市有名的“鑽石男”,被時常提起自然成為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有時,喬木甚至從她們的聊天中感到她們對于陸以名已經到了“垂涎”的地步——不僅将陸以名的偏好了解的徹徹底底,就連日常行蹤也了如指掌。比如他對氣味很敏感;比如他在吃飯或是閱讀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再比如,他對于工作的态度嚴謹認真,無論大小事,皆會做到親力親為。恰好最近Mote有個項目正在郊區施工,陸以名作為總設計師,每周五下午三點一定會出現在工地,例行視察。
零零散散的線索在喬木大腦中進行篩濾整合,再通過筆尖,一筆一劃的記錄在筆記本上。
筆記本是牛皮封面,墨綠色。此刻喬木坐在咖啡店的角落裏,光線昏暗,墨綠色看起來更像是淺灰。
她輕輕地用指尖摩挲着頁角,神态專注的查閱其中的內容,直到一聲不高不低的哀嘆聲響起,吸引了她的注意。
哀嘆聲從斜後方傳來:“我跟你說,沒戲,都沒戲,想打陸總主意的……可省省吧!”聲音輕柔而甜美,卻透着一絲慵懶倦怠。
喬木不動聲色的偏過腦袋,橫掃一眼,正好掃到那位說話女生的胸牌——Mote微粒,翻譯部,蘇檀。
只見蘇檀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面容清秀,氣質不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穿在她身上,竟顯出幾分清純、唯美的味道。而在她的身側,還坐着另外一名女生,短發齊肩,身上的格子衫透出濃濃的學生氣,應該是大學剛畢業不久的實習生。因為胸牌反扣在胸口,姓名不知。
“陸總怎麽了?”那女生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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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檀不緊不慢的掀開咖啡杯蓋,吹了吹浮在上面的奶泡,悠悠然的開了口:“你剛來公司沒幾天,不知道咱陸總的光輝事跡。就在半個月前,他的助理趕在情人節的檔口送了他個禮物,結果你猜怎麽着?”蘇檀扯了扯嘴角:“要不人人都說他是鋼鐵蠢直男呢。第二天一大早,他居然當着全公司人的面,二話不說,直接把禮物原封不動的甩回到助理面前。小姑娘當時臉臊的通紅,差點沒立馬哭了。”
“後來呢?”
蘇檀用眼角溜了她一眼:“還能怎麽着,辭職呗,第二天連面兒都沒露。所以呀,不要心存妄想,否則到最後只能碰的頭破血流。”說着,她端着咖啡,用手肘輕輕碰了女孩一下,笑的一臉意味深長。
女孩不為所動,只一味羞澀的低着頭,無力的辯解着自己的“清白”,倒是喬木心有所感,對陸以名有了幾分敬佩之情。
敬佩他作為男人,拒絕女人能拒絕的如此不留情面。雖然聽起來有失風度,做法也很容易惹人嫌惡,但從某種方面來講,起碼算得上坦率,有他自己的可愛之處。
不過,坦率也好可愛也罷,終歸是一種表象。
在喬木眼裏,感情中的追逐好比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博弈,如果一個男人對女人不為所動,并不能代表男人是柳下惠,相反的,只能說明女人的“功力”尚欠火候,未能成功的投其所好,一擊斃命罷了。
說到底,還是對對方不夠了解,不夠聰明。即便她無法去主動吸引對方,也至少該選擇一種令對方無法拒絕的追求方式。
思及至此,喬木的腦海裏驀然湧出一絲靈感。她即刻起身,步伐匆匆的向停車場走去。
墨綠色的Mini汽車一路往家的方向駛去,喬木在等待紅燈的檔口,給鄒晔宇播了一通電話。
鄒晔宇是她的發小,小她半歲,倆人在還是小屁孩的時候,就已經“厮混”在了一起。偶爾辦家家酒的時候扮的總是夫妻,甚至還一度很認真讨論過——将來要生幾個孩子,男孩還是女孩,叫什麽名字。
可惜正所謂“近處無風景”。随着年紀漸長,情窦初開,二人各自戀愛又各自分手,但情誼始終不散。一個月前,鄒晔宇離開老家,決定來到這座城市發展,順理成章的“投奔”他在這裏唯一的親友——喬木,目前暫住在喬木家裏。
電話響了三聲才被接起,喬木壓低嗓子一本正經的對鄒晔宇說道:“小宇,幫我做件事。”
“呦。”聽筒中傳來鄒晔宇吊兒郎當的調笑聲:“這麽嚴肅,什麽事兒?說來聽聽。”
喬木雙手扶着方向盤,眼睛直視着前方:“幫我弄輛豪車,要豪!再弄輛摩托車,還有移動式信號屏蔽儀。”
“我去,喬木,你這是要幹嘛啊?還要信號屏蔽儀?不會是要幹什麽非法勾當吧?”
喬木眉梢一挑,語氣裏帶了幾分戲谑的意味:“少問。我這可是筆大生意,這事兒你要是給我辦妥了,我免你一個月房租。”說着,她眼睛向儀表盤上的顯示屏一瞟:“明天是周五,這些東西我明天早上就要,你抓緊點。”
“喬木……”聽筒的那端傳來一聲輕喚。鄒晔宇的笑聲漸淡,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應了一句:“好吧。”
猛地狠踩一腳油門,喬木挂下電話,向右一打方向盤,直直的拐入一片名叫“天域金座”的高檔小區大門,小區裏共有十七棟住戶樓。
走入最高一棟,喬木按下頂層二十八層的電梯按鈕。不多時,電梯門打開。喬木掏出鑰匙打開門,剛一擡眼正看見鄒晔宇站在沙發前打電話。
沙發擺放在窗戶的正前方,通透的陽光正好覆滿他整個後背。他一手握電話,一手插在褲兜裏,腳上踩着一雙海綿寶寶的人字拖鞋,圍着茶幾不停地來回踱步:“行行行,下午五點前給我準備好,可別出幺蛾子。”透亮的眼睛盯着牆上的油畫,鄒晔宇驀然咧開嘴笑出一行白牙。笑容之誇張,令臉上那原有的那點斯文氣質蕩然無存:“得嘞,就這樣,拜拜。”挂下電話,他笑着把手機往桌上一扔,一屁股沉進了沙發裏:“成了,不用等明天,我已經拜托我哥們兒幫忙,只要再過兩三個小時,你要的東西都會擺在你的面前,瞧咱這效率。”他張開雙臂,仰起頭望着喬木,俊挺的臉上笑出一臉痞氣。
喬木也沖他笑了笑,橫挪兩步一起坐了下來:“哥們兒?”喬木随手撿起茶幾上的蘋果,湊到鼻尖聞了聞。低頭時,眼角幽幽地斜飛上去,透出一股不動聲色的媚氣:“沒來多久,都已經在這邊發展出人脈來了。”
鄒晔宇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那是,我不僅有人脈,還準備把以前的朋友叫過來創業。這裏好歹是一線城市,機會多,我打算自己開家網絡公司,趁年輕拼一拼,自己幹,省得出去受別人的閑氣。”
喬木輕輕一點頭,然後張大嘴,狠咬了一口蘋果,邊嚼邊道:“行,你如果需要租辦公室可以告訴我,這方面我認識幾個中介,都挺靠譜的,可以介紹給你。”
鄒晔宇聽了這話,起初是一臉的志得意滿,末了卻是由盛轉衰。他看着喬木,在靜默的空氣中,臉色無端變得有些落寞:“喬木。”他小聲開了口,故作輕松道:“反正看你最近也沒什麽正經事做,不如來幫我吧。”
喬木繼續嚼着蘋果,神色漫不經心:“才告訴你我有筆大生意,很忙的。”
“你究竟在忙什麽?”鄒晔宇仿佛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似的,嗓音不自覺的擡高幾個調。
喬木的動作越來越慢,整個人顯得有些發怔。她在心裏對自己暗暗道:他到底還是問了,問自己的如今的職業。可是自己該怎樣回答呢?實話實說嗎?可是鑒情師這種職業并不為人接受,解釋起來必得費好大一番口水,何況萬一解釋不好,造成誤會,想想更覺得心累。可是不解釋……不,鄒晔宇和別人不一樣,他是自己最親密的朋友、親人,這樣的人讓自己如何去瞞,又如何能瞞得住。
扭過臉避開鄒晔宇的目光,喬木将吃剩的蘋果核扔進垃圾桶,轉而從茶幾底下的抽屜裏摸出一支煙盒。煙盒在她的手裏翻了個面,就在拇指即将推開盒蓋的瞬間,鄒晔宇突然一伸手,連煙帶盒一齊奪了過去。
喬木猛地擡頭:“你幹嘛!”
“你以前從不抽煙。”鄒晔宇将那煙盒在手心裏狠攥了一把,揚手将煙盒丢進了垃圾筐。
喬木頓時覺得胸口發悶,她冷着臉站起身,繞過沙發,駐足在窗前:“好,那我說,我現在在做鑒情師,需要我給你解釋一下工作內容嗎?”
“鑒情師?”鄒晔宇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前幾天剛看過一篇新聞,內容恰好講的是一名年輕女子打着鑒情的名義,一邊對鑒情對象送來的好處來者不拒,一邊又從雇主那裏獲得高額的報酬,甚至不惜以出賣□□為代價。擡手用力的一指喬木,他提高了嗓門兒:“喬木!你就這樣破罐破摔自輕自賤?究竟圖的是什麽?難道是因為霍彬?你還是過不去這個坎兒嗎?”
霍彬,那是喬木心中難以愈合的暗傷,驀然間,一股強烈的鈍痛從她的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喬木回過身,目光铮然的盯着鄒晔宇:“你別跟我提他,我現在做的一切和他沒有任何關系。而且,我沒你想的那麽龌龊不堪。”
怒容之下,鄒晔宇的臉上多了幾分心疼,他極力緩和着語氣:“好,我相信你沒有。但是喬木,就鑒情這件事的本身來講,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嗎?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而你作為第三者去試探,這對感情的發展沒有任何好處。誰會願意成為被考驗的一方呢?”
喬木冷笑一聲:“道德?你說的輕巧!難不成你忘了我當年是怎麽栽的跟頭?我現在做的一切,只不過是想避免類似的悲劇在他人身上重演。女人本來就是弱勢群體,憑什麽一旦被背叛,就只能自認倒黴!”
話音落下,喬木決然而走,只剩下茫然若失的鄒晔宇站在原地。他不斷地在腦海中尋求答案,不斷地尋求說服喬木的可能,然而思緒卻仿佛打了死結一般,越是奮力拆解,越是感到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