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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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川劇中的變臉，喬木話音落下，五根手指不動聲色的齊齊松開，臉色忽然變得溫柔無比，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僅僅是個錯覺，半點痕跡不留。
“晰總，陸總還在等您。”說完，她笑吟吟的看着歐陽晰。
歐陽晰在錯愕過後擠出一絲玩味的笑容，越看越覺得喬木簡直像只狐貍。瞧她那雙烏油油的眼睛，還有那不斷翻飛的睫毛。美自然是美，難得的是美得有風情，美得有邪性。
歐陽晰很想與她再多聊幾句，可惜當下的時間并不合适。他一步三回頭的消失在磨砂玻璃後，偌大的辦公室再一次安靜下來。
站在角落裏的唐覓似乎還沒有從剛才那一幕的場景中脫離出來，表情有些複雜。她緩步走上前，将兩支黑色的文件夾放在喬木桌上：“你來之前，特助工作基本上是由我暫代，我已經把以往的資料和未來需要跟進的事務分開整理，你可以根據這些東西慢慢熟悉，有不明白的可以來問我。”說着，又打開其中一支文件夾，從封面內側的塑料夾層裏取出一沓零散的□□：“這些是上個月的□□單，需要盡快報銷。”
喬木點了點頭：“放心，我會盡快處理，謝謝。”
唐覓交待完成後很快離開，喬木随即翻閱起了材料。她是學建築的出身，本以為有關于此的工作難不倒自己，可事實上助理的工作內容包羅萬象，上至設計圖紙的參數整理，下至機票預訂，條條件件都無比瑣碎繁雜。喬木很快便覺得頭腦發懵，反應速度直線下降。
眼看着喬木的臉色越發灰暗起來，安小滿端來一杯咖啡，輕手輕腳的放在喬木面前：“喬特助，喝點咖啡吧。”
喬木擡起頭，回報以一個感謝的微笑：“謝謝。”說完，她想起唐覓留下的那堆報銷單據，将單據抽出來遞給安小滿：“申請報銷你應該是會做的吧。”
安小滿輕輕一點頭：“會的，我這就去辦。”
喬木端起咖啡：“好的，那麻煩你了。”
半個小時後，歐陽晰疾步走出陸以名的辦公室，臉色很難看，像是剛和陸以名吵過一架。
喬木禮貌性的起身送別，歐陽晰沒好氣兒的擡起手臂，在空中胡亂一揮：“陸以名要見你，你進去吧。”
不知怎的，喬木莫名地心虛起來，她應聲道了句謝，轉身像支游魂似的飄進了陸以名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的溫度要比外面低上許多，喬木冷不防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環顧四周，四周是各樣精致簡約的擺設，以及桌面上兩臺合二為一的巨大號顯示屏。半個腦袋正從顯示屏後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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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木上前幾步，打算對自己被順利錄用的事情主動道一句謝，哪知剛喚過一聲“陸總。”陸以名應聲擡起頭，驀然皺起了眉：“你抽煙？”
喬木怔愣了一下，她記得自己今天沒抽過煙，衣服也是新換的，不該會被聞出煙味。茫茫然的點了點頭，她的雙手不自覺的攏在一起：“抽，但是今天沒抽。”
陸以名的眼睛裏驟然有了厭惡的神氣，他側過臉，遙遙望着牆角處的落地燈：“我很讨厭煙味，你盡快想辦法處理掉。”
喬木有些尴尬：“好。”
“外出活動的行程表你看過了嗎？”
喬木輕輕一點頭：“看過了。”說完，她順口将本月內的三個重要行程一一簡述出來，時間地點分毫不差。
陸以名擡起頭，瞥了喬木一眼。只一眼的功夫，他将喬木臉上的得意盡收眼底，而他卻依舊是不動聲色。伸出手臂抓起一支筆，他在白紙上稀稀落落的寫下幾行文件名：“這幾份文件你找出來，整合到一起，後天建築師論壇上要用，你和我一起出席，明天下午出發。”
喬木接過那張紙，快速掃了一眼，然後重新擡起頭：“好的。”
四目相對時，陸以名先一步收回了目光，自顧自的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只當面前的喬木是一團空氣。不說讓她走，也不說讓她留。
喬木自覺無趣，心裏悻悻的，方才道謝的沖動也跟着消了。心想反正人家又不在乎，自己何必上趕着獻殷勤。思及至此，她轉過身，從外面關上了門。
門外的安小滿剛從外面回來，此刻看見喬木這時走出陸以名的辦公室，連忙低下頭，避開了喬木投來的目光。
目光避得過，臉色可藏不住。喬木側眼一瞟，猜出她多半是在報銷這件事上犯了難：“小滿，報銷款拿回來了嗎？”
安小滿不是個能說會道的，又因為性格有點內向自卑，很容易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她一臉羞愧的将腦袋深埋在胸前，聲音不自覺的輕成了蚊子叫：“財務那邊很忙，一直說沒空。”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安小滿本以為會聽到上司的訓斥，哪知上喬木僅臉色一點沒變，反而一派淡然的坐回座位，語氣平靜的說道：“我和陸總後天要去趟上海，所以報銷的事情最好不要拖到明天。”
安小滿鄭重的點了點頭：“我等下再過去一趟。”
“財務部的效率一向這麽低嗎？”喬木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張口問了這麽一句。
安小滿應聲回答：“那到也不是，可能最近事多，都湊到了一起。”
喬木的眉心倏地一皺：“你去找了財務幾趟？”
“已經三趟了。”
一口長氣從鼻腔裏噴出來，喬木看了一眼挂在牆上的鐘表，随即站起身挺起胸，回頭沖安小滿招呼道：“去財務部。”
安小滿不知道喬木為什麽前一刻還是一派尋常，下一刻卻又是要去興師問罪的模樣。她心裏有些犯怵，但仍舊硬着頭皮跟在喬木身後。
擡腳走進財務部辦公室，喬木放眼望去，目光正好落在不遠處的梁青身上。
梁青在財務部專門負責報銷，喬木此前一直聽說她今天工作很忙，可是此時此刻，喬木明明看見她正低頭捧着手機，嘴角挂着笑意，哪裏有半點忙碌的跡象。
轉身從安小滿的手中抽過一沓已被整理的整整齊齊的單據，喬木将單據拍在梁青面前。
梁青心裏倏地一驚，幾乎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喬木的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你好，我是陸總新來的特助喬木。”她伸手握住梁青，絲毫不見氣惱，這令梁青懷疑自己剛才那“咚”的一聲悶響，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我剛才讓小滿過來報銷單據，小滿說今天財務部很忙，我想那不如我過來等一會兒，省得跑來跑去的來回折騰。”說着，側身一彎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梁青大約沒想到喬木會親自出馬，眼見着氣氛變得有些尴尬，她大喇喇的一拍手，和顏悅色的對喬木解釋道：“喬特助，真對不起，這幾天不是正好到月底了嗎，財務部确實事情多，好幾項工作排着隊呢。要不然這樣吧，您讓小滿明天早上來找我，我一定把這事給您辦了。”
喬木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對梁青話中深意了然。她想，梁青既然扯出“排隊”這個字眼，那擺明了是讓自己不好意思開口要求立刻辦妥。而在這種情況下，假如自己順了梁青的意，那麽她多半不會履行約定，依舊拿各種各樣的借口搪塞，搞的人非要像只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那如果不順她的意，又顯得有些蠻橫無理，工作效率必定會受到影響。
可是他們又為什麽這麽針對陸總身邊的特助呢？喬木想不明白，也來不及進行深究。她身子朝後一仰，依然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沒關系，我就在這邊等一會兒，你忙你的。”
梁青的臉色變得有些窘迫，她沉吟了一會兒，無奈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雙手搭在鍵盤上，她故作姿态的敲下幾個字，餘光卻看到發覺喬木始終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而安小滿站在她的身後，也做着相同的動作。
“喬特助，我這就開始處理陸總的報銷單，您先回去吧，留小滿在這裏就好了，等下讓她回去的時候帶給您。”梁青扭過頭，終于松了口。
喬木一揚下巴：“來都來了，幾分鐘的事，不差這一會兒，我再等等吧。”
梁青這下子是什麽話都沒有了，她自顧自的埋頭忙碌了一會兒，很快将一張單據親手遞給喬木：“所有的錢會直接打回原卡，這個是憑證。”
喬木接過憑證也不多客套，禮貌說了聲“再見”，便轉身帶着安小滿往回走。
一路上，安小滿總莫名有種激情澎湃的感覺，腳步也輕快了幾分，她大着膽子邊走邊對喬木道謝：“喬特助，這件事我沒辦好，還好有你親自出馬，我以後一定向您學習。”
安小滿語氣笨拙，話說的倒是漂亮。喬木嗤笑了一聲，側臉溜了她一眼：“跟我沒必要說漂亮話。咱倆雖然是上下級的關系，但在別人眼裏，你和我屬于同一個陣營，你是我的人，我不挺你誰挺你？你看剛才梁青表面上客氣，背地裏卻給你下絆子。如果我不出面，你估計到明天也辦不成事，而你如果辦不成事，我在陸總面前肯定也落不到好。”
聽完這一番話，安小滿陡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受。她剛想說些什麽，卻聽喬木接着說道：“你也是公司的一份子，不比別人差什麽，以後自信一點，該承擔的別躲，不該承擔的也別讓自己吃虧。”
安小滿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表達心中的感受，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想過上司會成為自己的靠山，也沒覺得自己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助理有多重要，所以她一直謹小慎微，委曲求全，生怕惹來批評責罵。然而此時此刻，她的胸口暖融融的，整個人充滿了力量。
時間很快到了飯點，安小滿主動提出領喬木去餐廳吃飯。
Mote公司沒有自己的餐廳，所謂的餐廳是位于大樓二、三層的用餐區域，那裏入駐了幾十家各種各樣的品牌美食，餐費由公司全款報銷。
喬木行走在其中，大致觀察了一圈，最終聽從安小滿的推薦，選中了一家日式天婦羅料理。
天婦羅料理是定食，一碗飯，一碗湯以及一碟小菜皆按位置擺進黑色的漆盤裏。
喬木端着漆盤轉過身，看見安小滿正站在不遠處沖她揮手，旁邊站着蘇檀。
蘇檀還是一如既往的恬靜優雅，三人就近找了位置坐下。閑談期間，喬木得知在自己進入公司之前，安小滿一直跟在蘇檀身邊實習，兩人相處的十分默契。
不得不說交朋友這事靠緣分，喬木原本就對蘇檀有些好感，此刻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快便進一步拉進了距離。尤其當安小滿将喬木替自己出頭的事情告訴蘇檀之後，蘇檀徹底放下矜持，很親熱的與喬木稱姐道妹了起來。
“幹的漂亮。”蘇檀抓起筷子，夾了一顆西蘭花放進嘴裏，邊吃邊說道：“你的幾位前任不如你明白事兒。她們到底是在國外混久了的，一個個思維也變得像老外一樣的單純，根本防不住某些人在背後放的冷箭。”
喬木将下巴往回收了收，刻意壓低聲音道：“某些人？我正好奇為什麽梁青這麽針對我，你知道這裏面的隐情？”
蘇檀扯了扯嘴角，一臉的鄙夷不屑：“我這麽說吧，梁青是唐覓的人，唐覓一直想自己霸占特助的位置，平時沒少給別人小鞋穿。”
喬木眉梢微擡：“為什麽？”
“因為近水樓臺先得月呗。”
蘇檀将事情的前因後果簡述了一遍，喬木聽過之後咂摸了一會兒，又問道：“她知不知道陸總有未婚妻？”
蘇檀又用筷子夾起盤子邊上的一塊牛肉：“有未婚妻怕什麽，反正又沒結婚。”
“那陸總呢？知道她這心思嗎？還有她背後搞的這些動作。”
蘇檀笑出一臉的高深莫測：“這重要嗎？像陸總這樣的男人，即便有點兒什麽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她下巴朝上一挑，露出一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模樣。
喬木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腦海裏不自覺的想起了梁知夏。作為自己的雇主，喬木理應替她多多考慮、籌謀。
一邊想着，喬木一邊放下筷子。心不在焉的擡起頭，她的目光透過對面的落地玻璃，望向窗外的天空。天空是明媚蔚藍的天空，可是她的眼睛裏卻凝出兩團說不出的晦暗幽深。她在心裏對自己暗暗念叨：是時候出手做些什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