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走廊上鋪着暗紅色的絨毯,霍彬修長而筆直的雙腿仿佛釘子一般紮在其中。他褲腳硬挺,手工剪裁的西裝極完美的勾勒出他的腰線。
喬木看了他一眼,很快将視線挪去一旁,然後靜立在原地不動了。
不是不想動,而是知道早晚要跟他碰上一面,現觀當下的情景——四下安靜,空蕩蕩的走廊中除了他們再無旁人,倒的确是個說話的好時機。
霍彬緩步走上前,站在離喬木一米左右的位置。他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自己一旦走近了,會擾了此刻空氣中平和安靜的氛圍。嘴唇微微動了動,他試探性的低聲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喬木眉頭微皺:“回來?我從哪裏回來?”
霍彬有些意外:“你離開以後我找了你很久,後來小宇告訴我……你出國了。”
喬木明白鄒晔宇的用意,想來是用出國的借口免去霍彬對自己的糾纏。她冷言冷語的回應道:“我沒出國,我哪兒都沒去。”
霍彬低下頭,靜默了一會兒,轉而又嘆了口氣,語氣變得無比誠懇:“喬木,我知道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所以……”
喬木來不及等他說這些陳詞濫調,便側過腦袋急急打斷:“說這些幹什麽?過去就過去了。再說,你道了歉我未必就會原諒你。”話音落下,喬木毫不留情的邁開腳步。
霍彬見她要走,橫挪一步擋在她身前:“喬木你等等!”聲調不自覺的驟然提高,他的右臂飛快地擡起,然後在觸到喬木身體的前一刻落回身側:“好,你不愛聽那我可以不說了。但是有件事我必須要問清楚。”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你在建築圈消失了那麽久,為什麽一回來卻成了陸以名的助理?你知不知道彼可和微粒現在是什麽關系?”
喬木不答,只用眼角斜瞥着霍彬。
霍彬接着道:“下個月就是西北地區首輪投标的日子,到時候彼可和微粒都會參與競标。你知道的,表面上參與者衆多,但除了彼可、微粒,其餘公司只不過是陪跑,根本沒有競争力。不管曾經如何,至少現在你依舊是彼可的股東。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會站在微粒那一邊。”
喬木挑了挑眉梢,向霍彬投去一抹極具諷刺性的目光:“股東?你當年背着我,為了逼我出局,把我的股份整整稀釋了百分之六十以上,我現在還剩下多少,你恐怕比我更清楚,怎麽現在還敢跟我提股東?霍彬,感情歸感情,事業歸事業,感情的事說不清對錯,但是事業……我算是看透了,你這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陰險又卑鄙。所以,我來到微粒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報複你!”
話音落下,霍彬怔在原地,他呆呆的看着喬木,看着喬木眼裏的憎恨與委屈铮铮然的紮進自己自己心底。她是有多恨自己,才會當着自己面說出這樣的話。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初衷——原本是想來道個歉,即便無法獲得原諒,也至少不再會像仇人一般。然而此時此刻,一股濃濃的無力感湧入心肺,牽出了他滿心滿身的悲哀與寒涼。
“對不起。”霍彬不知怎的,喉嚨忽然腫脹的厲害,聲音變得嘶嘶啞啞:“做任何選擇都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在彼可的背景被微粒那邊發現,可能會有麻煩。”
Advertisement
話說的有些隐晦,但喬木心裏卻已經了然。她不動聲色的長吸了一口氣:“你想多了,我并沒有向微粒隐瞞我曾在彼可任職的經歷。即便今後有人指控我存在商業間諜的行為,也必須要拿出證據才能向我發難。”說完,她将臉轉向右側的一排落地玻璃,目光透過玻璃,望向外面綠植叢生的庭院。
霍彬見她一副厭倦的模樣,很有自知之明的終止了對話:“好吧。”他點了點頭:“你……保重。”最後一句話說的是語重心長、珍而重之。他轉過身,直行幾步拐入樓梯間,徹底消失在了喬木的視線裏。
仿佛游魂似的,喬木說不清自己當天之後的時間是怎樣度過,腦海中的意識始終被禁锢在有關于霍彬的記憶當中,越想越恨,越恨越想。
陸以名很快的察覺到喬木有些不對勁,也隐隐能感覺出事情的緣由,但并沒有開口發問。他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好奇心也十分有限,因此只交待喬木,讓她改簽今天的最後一班航班,提前一晚飛回公司,開始着手西北地區的投标計劃。
有大案子入手,所有人仿佛皆被擰上了齒輪,投入到沒日沒夜的工作當中。喬木雖然覺得辛苦,但是應付起來并不吃力。工作之餘還能分出手處理唐覓。
她先想辦法将唐覓調去西北地區做實地考察,在當地足足待了半個多月。回來之後作為有實地考察經驗的設計組人員,她被設計部各個小組争搶,整日裏忙到焦頭爛額,因此日常作為陸以名設計助理的那堆工作,便順理成章的移交至喬木的手中。
喬木原本就是科班兒出身,事情做的不比唐覓差,再加上所有事情由她一手全抓,省去許多轉達、整理的工作,效率比從前提高不少。久而久之,陸以名在人事部與幾位管理人員的建議下,決意重新規劃各個部門的人員職責,将唐覓重新歸回了設計部,直屬上司從他自己變成了設計部的主管韓越。
雖然待遇沒變,并且任命唐覓成為韓越的副手,也就是設計部副主管,職位上提升了一個檔次,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明升暗貶。
明升暗貶,喬木并不對這個決策感到絲毫意外。畢竟是大勢所趨,即便陸以名心裏有一萬個不情願,也會礙于面子,不會将唐覓硬留在自己身邊。
唐覓自然也看得出這裏面的門道兒,她在接到人事部通知的一瞬間,整個人仿佛即将沸騰一般,滾滾熱血直往腦門兒上逼。她站起身,極力按耐住心中的火氣,在辦公樓內轉悠了一整圈,最後在茶水間尋到了喬木正在煮咖啡的喬木。
對于經常需要熬夜加班的設計師來說,咖啡成為了必需品,因此在這間小小的、不足五個平方的茶水間裏,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咖啡機以及咖啡器具。
雖然東西齊全,但很少有人願意花時間擺弄,倒是喬木樂此不疲的願意天天來這裏搗鼓。
滾燙的開水趟過尖細的壺嘴倒在咖啡上,散發出撲鼻的香氣。喬木循着腳步聲回過頭,餘光瞥見唐覓正站在自己的斜後方,正是一副準備發難的模樣。
“咖啡要來一杯嗎?”
唐覓見喬木一副悠閑的模樣,頓時更覺牙根兒癢癢。她沒好氣兒的大跨步上前,走到喬木身邊,壓低聲音質問道:“喬木,你什麽意思?”
喬木沒急着回答,轉而慢悠悠的回過頭,一本正經的開始打量起唐覓,直到将唐覓看的有些心裏發毛,這才綻出笑容,玩笑似得回了一句:“唐工,怎麽了?怎麽不高興啊。我剛才看見人事部的通知郵件,得知你剛升了職,恭喜啊。”
唐覓瞪起眼睛:“你少跟我裝糊塗,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裏得罪過你,你為什麽總針對我?”
笑吟吟的一張臉倏地冷下來,喬木不緊不慢抿了一口咖啡,重新把杯子放回桌臺上:“哪裏得罪過我……你應該比我清楚。其實說白了,咱倆沒什麽利益上的牽扯,在公司完全可以和平共處。所以你也真的沒必要太較真,無論之前明裏暗裏有什麽過節,現在你都升了職,除了不再能和陸總天天照面之外,并沒有什麽損失。”
唐覓扯起嘴角冷冷一笑:“有沒有損失也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能有什麽損失呢?”喬木意味深長的看着唐覓:“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咱不如徹底挑明了。陸總他有未婚妻,某些人想靠生撲來橫刀奪愛,那是絕對沒戲的。”
唐覓突然聽見“生撲”這個字眼,粉嫩的臉頰一下子脹的通紅。她指着喬木的鼻子,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別在這裏明嘲暗諷,你說我動機不純,你又能好到哪裏去?”
“我和你不一樣。”
唐覓不明白喬木有什麽底氣将這句話講的如此理所當然,她的笑容愈發猙獰起來:“咱倆走着瞧,我到時候一定讓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放狠話誰不會?喬木并不在意,事後回想起唐覓決然而走時的背影,越咂摸越覺得好笑。直到大半個月過去,這時,設計方案的初稿已顯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