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玫
畫玫
卓佳錦驚呆了,但現在也不是呆的時候,她鉚足了勁,帶着賀晴瘋狂跑走,跑到假山水池邊,她拎着賀晴的衣領猛地往水裏跳。
随後,幾十個家丁跑出,舉着火把驅趕馬蜂。
賀晴在水裏快嗆死了,會水的卓佳錦趕緊游過去,又把她托了起來。
本就身體不好的賀夫人,撚着佛珠,急的嘔了一口血,被人趕緊扶着坐在椅子上。
好在不會兒,賀晴和卓佳錦雙雙被撈上了岸。
“你你你,你居然會游泳?為何昨日要在狩獵場裝不會?”半死不活地賀晴,第一個關心的居然不是她的臉,而是這個問題。
卓佳錦憋啊憋啊,看着賀晴被馬蜂叮的像豬頭似的臉,沒忍住:“噗。”她笑了。
“噗。咳咳。”剛剛起床,聞聲趕來的賀知海也沒忍住笑了。
“我…”賀晴萬分小心地,去碰了碰她的臉,“我的臉!”
她看到水中的自己,差點沒吓暈過去。
一刻鐘後,正廳。
賀晴被‘簡單’包紮了下,臉上除了和嘴巴,全是繃帶,身上除了撒尿的地方外,也全是繃帶。
“跪下。”賀夫人扶額,愧覺無臉面對列祖列宗。
賀晴百般不情願地跪下,又鬼哭狼嚎地捂着膝蓋,哼哼唧唧地哭:“膝蓋,被叮了,疼,哇嗚嗚嗚!”
卓佳錦倒沒賀晴那麽慘,她點燃火把,用煙和火驅散馬蜂,蚊帳蒙了臉,只是手掌和脖子有些包,她端了杯茶,坐在賀夫人盤邊,一雙清麗的眼睛帶了些冷氣,也盯着賀晴。
“說!為什麽你姐一打開窗戶,就會馬蜂進去?最重要的是,你為什麽會躲在她的窗下?”
賀夫人還不了解她這個直腸通大腦的女兒嗎?腦子裏除了孩子氣就是吃,跟別指望她玩點高明的手段。
一聽賀夫人嚴厲的口吻,賀晴就癟了嘴,眼淚挂在睫毛上,委屈的不行。
“你不說,是想氣死我嗎?咳咳咳!”賀夫人氣的嘔了一聲,将原本就帶血的帕子捂在嘴巴前,過會兒,扔在賀晴跟前。
賀晴一看那血就急了,抱住賀夫人的嘴,急忙說:“我,我,都是我的錯。我嫉妒娘親和哥哥對騙子…對她那麽好,所以我就想法子刁難她,讓她在府裏多吃些苦頭,讓她待不下去,就能趕走她了。”
“所以你就在你姐窗前,捅了馬蜂窩?”賀知海也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是啊,我我我今早天沒亮,就把馬蜂窩放在那棵樹上,對準她的窗戶了,她居然辰時才起,我都等的困得不行累的不行了。”賀晴還有些委屈,“一見她開窗,我就趕緊捅了馬蜂窩,蹲在窗下藏着,想看看她被叮的有多慘。”
聽到這裏,卓佳錦柳葉眉挑起,笑了,問:“捅了馬蜂窩為什麽不跑?你不知道你也會被叮嗎?”
“我對準你的窗戶了,我以為它們會直接會飛進去,沒成想……我蹲在地上,也沒躲過……”
“你真是個……”豬!
賀夫人心頭的老血,差點就真噴出來了。
卓佳錦心裏快笑瘋了,面上卻端的住,過去蹲下,看着把家族平均智商拉低的表妹,痛心地嘆息:“小晴,姐姐這次可以原諒你,但沒有下次了。”
賀晴仰起頭:“我那麽想害你,你,你不恨我?不想害我?”
“你心思單純,容易情緒化,想害我卻沒害成,又是一家人,這次,我當你是小孩子在胡鬧。”
卓佳錦平和定定地看她,單純是好事,但她要是進了宮,可能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事兒,在她這兒算結束了,但在賀夫人那兒還沒完,卓佳錦很識相地退出正廳。
賀夫人眼見卓佳錦走了,原本還算克制的神情,突然釋放了,她氣的在屋子裏踱步,滔滔不絕地數落:“你哥和你爹的聰明,你一半也沒學着。再不濟,你能不能向你佳錦姐學下?”
卓佳錦聽到身後零零散散傳來的話,一聲嘆一聲笑。
尚書府因将軍府積攢下來的家底,置辦的闊氣,三百米一涼亭,曲曲折折的小徑,沿路兩旁盡是對稱的花草,等凜冬過去,這兒的風景會很好。
正當她伸手去摘芙蓉花時,身後,噔地一聲,是腳突然使勁跺地的聲音,接着,一人開口:“吓到你沒有!是我!”
蘇致朗?卓佳錦蹙眉:“你怎麽來…”
“我與你哥的關系還可以。”
“……”蘇致朗真的太會混了吧,她從一品的表哥,這人就那麽搭上線了,還說關系可以?
“那你來有事?”卓佳錦拾起在旁的一把剪刀,一邊修剪花枝,她今日淡施粉黛,幾乎沒塗胭脂,只帶了對紫色的耳環,人站在那兒,身姿窈窕,風一吹,耳環就飄來飄去。
搞得蘇致朗的心思,都在那小巧飽滿的耳垂上了,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畫了八個人的大紙,在石桌上鋪展開,津津樂道地說。
“今日,連漪樓選花魁,觀這長相,你看這八位美女誰會入選?”
花魁,呵,這種美女堆裏選美女的事情,她為什麽要關心?又不是美男堆裏選!而且,連漪樓是數一數二的大青樓,連鎖店都開到南莫的京都去了,她的身份,怎麽會去這種地方?
蘇致朗就猜中了她不感興趣,他搖曳着把折扇,悠悠然:“今日你若無事,便和我去看看,再跟着我押個注,若贏了可有不少錢。女人最了解女人,快看你覺得哪個美女會奪得魁首?
“哎呀呀呀。我不——”去字還沒說完,她落在紙上的眼睛就變了,從平淡嫌棄到震驚不敢相信。
她幾乎魔怔地抓起畫紙,看着八個中,最相貌平平、畫在最不起眼位置上的女子。
這、這不是畫玫嗎?
畫玫,她在南莫的貼身宮女,和太子哥哥逃難中,她明明在替太子哥哥擋劍時,被一劍刺死了!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蘇致朗丹鳳眼微眯,套了綠扳指的食指,落在那女子畫上:“這人,你認識?”
何止認識!畫玫從小服侍她到長大,陪了她整整二十年的光陰。
她一定要去連漪樓弄清楚,畫上的女子究竟是長得像她,還是怎麽回事?
手中的剪刀落地,她轉身就提起裙擺,跳過門檻,她就瘋狂地跑,跑到一半,連忙拉住行人:“大娘,連漪樓在哪兒?”
衆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以為又是一個要去青樓抓丈夫的妻子。
連忙騎馬而來的蘇致朗,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皺眉,她平日那麽缜密的人,今天竟然如此慌張,畫上女子對她而言,到底有何意義?
“過來!”蘇致朗拔高語氣,拎着她的衣領上馬車,把一套男式長袍扔給她,他就去了車外,坐在馬背上架馬。
卓佳錦趕緊脫下衣服,換了男裝,今天是她失了分寸,去青樓怎麽可能着女裝?
她擦去臉上的妝容,挽起長發,以一根普通白色綸巾束發,到了連漪樓,她便不管不顧地跳車了。
“小心!”蘇致朗着急大喊。
他架輕功飛去,虛扶了下她,看着如此焦慮的她,蘇致朗望着連漪樓的牌匾,遲疑了幾秒,手伸進腰帶,拿出個小荷包,從裏拿出張令牌。
卓佳錦看着人山人海的門口,愁着進不去時,被身後的人攔腰一抱,飛上二樓。
小厮和護衛剛要趕人,看到他手中的令牌,準備作揖抱拳行禮,蘇致朗便一個手勢讓他們趕緊全部退下。
着急尋人的卓佳錦,并未看到這一幕。
連漪樓占地五十畝,一共四層樓,每層樓的中心都被挖空,寬大的舞臺設置在底樓,每層樓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舞女們若跳的好,樓上便可以扔花扔錢下去。
這裏,除了歌姬就是男人,肥頭大耳的中年大叔、剛及冠的風流少爺、頭上冒白的老員外,魚龍混雜,什麽都有。
蘇致朗擔心她女扮男裝的事情被人戳破 ,占了她的便宜,怕她出事,他不耐煩地扒開眼前的人群,可惜,還是沒有找到卓佳錦。
卓佳錦将三層樓跑了個遍,都沒有問到畫玫在哪兒,她看了眼金碧輝煌的四樓,四樓全是上等甚至特等的雅間,裏面的可都是達官貴人,連漪樓名氣那麽大,來看選花魁的商業政客多得是。
搞不好,四樓某個雅間中,就坐着丞相、國舅、侯爺。
她咬咬牙,為了找到畫玫,她生平第一次把人敲暈,搶了小厮的衣服,喬裝成連漪樓的仆人,端着美酒佳釀混了上去,
“待會兒見了裏面那位主兒,可要機靈點,把東西送進去就出來,甭多話,也別去多聽。”領隊老鸨一身低領緊身長裙,将令人噴血的曲線勾勒的十分誇張,身後還跟了排不同款式的美女。
這句話,老鸨交代了很多次,卓佳錦耳朵都要起繭了。
終于,他們在四樓觀看舞臺位置最佳的地方,停下,推開了‘福祿’包廂門,一推而入,只見裏面煙霧缭繞,龍涎香點的很重,一群精壯嚴肅的侍衛立于角落,正座上,夏弈恒半阖着眼養聲,冷淡地問。
“開始了?”
噔!
卓佳錦全身緊繃,她腳步遲緩的像灌了鉛那般,一點點的移動,被老鸨惡狠狠地剜了好幾眼。
她想逃走,她千算萬算沒想過傳聞中不近女色的夏弈恒,也會來青樓,看來,傳聞也有假,恒王不娶妻的理由,還有可能是,女人沒玩夠。
本來井然有序的仆從,被她的遲鈍打亂,後面不停有小厮出錯,惹的老鸨橫眉冷對,當即走過來,狠狠掐着卓佳錦的臉,怒罵。
“廢物,給我滾出去,發賣到黑奴市場。”
夏弈恒小憩的眼皮微動,身邊的沈負,俯身回答:“下面的選試開始了。”
被掐出血印的臉蛋,微腫,卓佳錦沒忍住,美麗的桃花眼立馬噙滿将落未落的淚水,可憐兮兮的,像只受委屈的小鹿那般,雖是個男子裝扮,也太惹人憐愛了。
老鸨看呆了,若把這小厮送去男館,指不定多少女人眼紅。
就當卓佳錦要規規矩矩地彎腰退出時。
夏弈恒瑞鳳眼一睜,淩厲冷靜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而他,剛剛好看到卓佳錦彎腰時,那滴懸挂很久的晶瑩淚珠,從彎翹的睫毛上滑落,一落,落的他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萬裏無雲的藍天,突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那般,讓人有些壓抑。
“站住。”他蹙眉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