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毀容
毀容
湖心亭中央。
圍繞着千百朵顏色各異是睡蓮,芬芳撲鼻,美好安靜。
逆光中,夏弈長身玉立,光束描繪出他的輪廓,他目光寡淡冷寂。
卓佳錦一步一深呼吸,她微微提了下裙子,走上階梯再走到亭中,屈膝跪下,聲音嬌軟悅耳:“臣女拜見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那男人面上不起波瀾,只動動嘴:“免。”
卓佳錦卻沒起身,她微颔首,時而偷偷地去瞄他,看着他好看的背影,心裏止不住發顫,她咽了一口水。
“臣女叩謝王爺在我生死之際,出身相救。二謝,王爺願意從邊境把我帶回長安,三謝,今日解圍之語。”
謝的還挺多,夏弈恒眸色深沉如夜:“第三個謝,謝錯了。”
“啊?”
卓佳錦雪玉般白皙的臉,立刻爬上一層尴尬的微紅,難、難道不是在幫她嗎?
亭外執劍巡邏的沈負,嘴角難以控制的瘋狂上揚,連忙背過夏弈恒去笑,王爺今天本來就是讀錯了,他那麽寡言冷厲的人,怎麽會多管閑事?虧她還以為在幫她!
“總之,沒有王爺的照拂,我是不能安然無恙地活着到長安的 。”
卓佳錦想來恩怨分明,立刻哐哐哐,實實在在磕了三個響頭,磕的泛紅。
湖心亭的氣氛很是死靜尴尬,卓佳錦揉了揉膝蓋,看着前面高大的男人,才知道一個人的話可以這麽少,一個人的性格可以孤冷到這個地步。
前後林林總總見了四次,每回,他的話都不超過五句。
“還不起來?”
卓佳錦這才揉着酸痛的膝蓋起身。
夏弈恒收回放在湖面上的目光,側目,看向亭外的沈負下令:“湖邊,都加個護欄。”
今日落下水的是她,恰巧被人救活了,若明日有老弱病殘失足,又是幾條人命。
恒王不虧是恒王,永遠都這麽為百姓考慮。“是。”沈負領命,着手讓人去辦了。
卓佳錦就不那麽想了。幼時,她在南莫的宮中也曾在湖中溺水過,第二天,她父皇母後就把湖水都抽幹還圍建了護欄!
所以,她推測,恒王是為她圍建的護欄,于是,卓佳錦立刻拜謝:“謝恒王關照。”
夏弈恒劍眉微擰,深深地看了她幾眼,沉默片刻,他出言:“你,未免有些自戀了。”
“我……”卓佳錦猛然擡頭 。
夏弈恒早已轉身離去,留下一個清潇英俊的背影。
她被噎的無言以對,她覺得恒王這麽多年沒娶到媳婦,實屬正常,不僅是為國為民操勞,還有可能是說話太直了…
恒王離去,仆人消散,偌大的湖心亭竟唯剩她一人,眼看夕陽西下,不知安撫賀晴的賀知海去哪兒了,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去哪兒。
身後,水中有嘩啦的水聲,卓佳錦朝湖中看去,只見層層疊疊的睡蓮被頂開,蘇致朗拎了條魚,鑽了上來。
渾身都是水,他将魚扔在石桌上。
“蘇公子怎麽在這裏?”
蘇致朗将一绺長發潇灑地甩在身後,璀璨的眼裏有過審視,随口揶揄:“賀小姐想結識達官貴人,難道蘇某,就不想往上爬嗎?”
卓佳錦晶亮的眼睛盯着她,半晌,笑了:“蘇公子人中龍鳳,遲早是貴人。”
繞開這個話題,蘇致朗豪放地抹把臉,笑的歡樂:“晚上請你吃烤魚。”
“後廚沒有魚嗎?” 卓佳錦咂咂嘴。
“新鮮的魚更好吃,鄙人也是為博美人一笑,才下水抓魚的。”
蘇致朗好言蜜語,一雙嘴頗會說,卓佳錦道:“那真是……有口福了。”
“致朗兄!我辛辛苦苦找你,原來你在這兒!”遠處,也拎着一條魚的亓官翰跑來,看到桌上的魚時 ,哈哈大笑,“你真是和我心有靈犀!”
“晚上,賀小姐有兩條魚吃了。”
卓佳錦嫣然一笑;“十分有幸。”
她一路跟着他們去狩獵場正中央的林子去烤魚,心中卻納悶,為什麽蘇致朗一個探花,卻能在名流中混的如魚得水那樣?還讓高他幾頭的狀元都如此樂意結交?
林子裏,燒起好幾個篝火堆,烤食物的不止一群人,男女都有,他們朝這邊看,便有人大聲議論。
“長衫的那人是不是蘇致朗?”
“蘇致朗是誰?是考到一半就睡着了,還剩兩科沒考,竟也能中探花的蘇公子?”
“噗!”
“科舉四科,三科沒考也能中探花??神人!”
他們的對話,卓佳錦聽得真真切切,樹杈串着的烤魚突然就不香了,她看向蘇致朗的眼神都變了,變得驚奇不已!
“知道我的厲害了?”細心撥動烤魚的蘇致朗,在月光下,勾唇盯着她,“給你個機會,現在重新認識我也可以。”
“咳咳,”吃糕點的卓佳錦猛地一嗆,咳嗽不止,她要早知道他那麽厲害,之前對他的看法吧,确實會改變那麽一丢丢丢丢,但現在,彼此都有些熟稔了,她可惜地搖搖頭。
“你還是不在我的考慮範疇。”釣金龜婿的範疇。因為蘇致朗眼神毒辣,總是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聰明的讓她敬畏。
蘇致朗似乎猜到了,費力地從眼角擠出一滴淚花:“賀小姐,你看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但,做盟友挺好的。”
卓佳錦認真堅定的回答,“咱們可以建立長期合作、實現共贏的關系。”
兩個人,都是想往上爬、有野心有目的的人,确實是好盟友。
蘇致朗眼中有一閃即逝的冷意,随後,他拿起烤魚碰了下卓佳錦的烤魚:“成交!”
兩人烤了一條又一條的魚,吃着,說着話,卓佳錦倒是了解到大夏不少的風俗文化,吃到最後,蘇致朗打了個嗝,雙手撐地,仰望星空,突然毫無預兆地提了一句。
“達官貴族你可以随便挑,以你的姿色 ,哪個男人不會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蘇致朗眼神微暗,“但,不要去招惹攝政王。”
卓佳錦吃魚的手一抖,僵在空中,她心裏不是沒有想法,但,她實在摸不清恒王的心思,貿然舉動,怕玩火自焚。
蘇致朗咕嚕咕嚕灌了好大一口酒,火辣入喉,分析道:“爬到恒王床上的女人,都被他殺了,不管是敵國奸細還是別人送的舞姬,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他讨厭一切帶着目的接近他的心思不純的女人,也憎恨利用他的女人。”
心思不純、利用、帶着目的接近……
卓佳錦額頭冒冷汗,嘴中的烤魚如同爵蠟,這三樣恐怕她都占完了。
“吓到了吧?”蘇致朗語氣故作輕松,很認真地說,“但是你可以考慮顧文瑞世子啊,他雖然是個纨绔,但心思還算單純,好騙,比騙你好騙多了。”
卓佳錦剛還心有餘悸,此刻卻是笑了,蘇致朗出的竟是馊主意:“扶不起的阿鬥,纨绔還能平步青雲不成?我怎麽沒看你和他走多近?”
扶不起的阿鬥,卓佳錦說錯了,她現在根本想不到,以後幫助纨绔世子平步青雲的人,正是她。
“哈哈哈哈,你太有趣了,我和誰走得近,誰走的不近,你都記住了?”
當然要記住。蘇致朗那麽老謀深算,他去巴結,他走的近的人,自然也是可用的資源。
總體來說,卓佳錦和蘇致朗的交談還算愉快,本來為期一段時間的狩獵,卻不想,大雪越下越大,竟還有大雨夾雪的趨勢,哪能淋着貴公子和千金小姐們?
于是,連夜取消接下來的狩獵活動,一切順延,各自回家。
漆黑不見五指的深夜。
沒想到尚書府的正房內,竟還點着幾盞微弱的油燈,裏面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木魚聲。
卓佳錦一回來,賀夫人便披了件外衣,推門而出,她踱步走來握住卓佳錦微涼的手,壓低聲音關切:“今日我瞧那雨夾雪,生怕将你剛養好的身子凍病了,回來就好,無礙就好!”
話畢,那只保養尚好、有些微胖的手,就落在了卓佳錦的額頭上,摸了摸,确認沒有發燒後,親自送她回屋休息。
站在近處的賀晴,像吃了一馬車的檸檬,眉毛擰的能夾死只蒼蠅,酸言酸語;“也不知道誰才是親生的!賀知海這樣就算了,娘還那樣,啊啊啊,氣死我了,我一定要趕走那個騙子!”
“騙子?”賀夫人頭疼地掐掐太陽穴,捂住賀晴的嘴,欲言又止,佳錦的身份是她可以叫騙子的嘛!又不能把佳錦的身份告訴這個大嘴巴,指不定她那天就說漏了!
為此,賀夫人倍感惱火,對賀晴擺臭臉:“你給我閉嘴!以後這種不尊敬的話,給我全咽肚子裏,要不然家法伺候,到你父親靈牌那裏反省去吧!”
賀晴瞪大眼睛,怒火中燒,看着母親進屋的背景,她氣的跺腳:“等着吧,趕不走她,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
昨晚,一夜好眠,是卓佳錦自從出事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天。
她只着了件薄薄的裏衣,素白簡單的衣裳襯得她別樣幹淨大方,她打着哈欠,推開窗戶,聽到一聲不正常的咯吱響。
卓佳錦立刻皺眉,躲開,只見離窗最近的大樹上,一窩捅得稀爛的馬蜂正成群結隊地瘋狂飛進來,兇險十分!
若叮到臉上,指不定毀容多久!
她連忙端起桌上未燒盡的油燈,燒了木根使勁揮舞。
“啊啊啊啊!”“救命啊!”誰,誰在喊救命?
卓佳錦剛打算喊人,居然聽見了比她還凄厲悲慘的尖叫,不由得讓她汗顏,她連忙舉着四五個火把,繞了一圈,朝屋後跑去,只見一個丫鬟模樣的年輕女子,正雙手抱頭,啊啊啊地被馬蜂叮的不行。
“嗚嗚嗚,救救我!”
女子被叮的崩潰大哭。
卓佳錦剛準備沖上去救人,遲疑了下,撕下一塊蚊帳 ,将臉遮的只露出兩只眼睛,她才毫不猶豫地沖過去,大喊:“讓開!快跑!”
周圍都是馬蜂,女子吓得緊緊攥住她的衣袖,躲在她背後,女子哭着求救:“我這輩子能不能嫁出去,嗚嗚嗚,就看你了。”
這聲音?
“賀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