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念之間
一念之間
大家盡量不去看熱鬧,也沒人敢看。
然而——
顧文瑞卻極不怕死地往前一步,不怕死地擋在卓佳錦前面,遠處,蘇致朗不動神色喝杯茶,而眼神越發冷厲。
嘶!小世子好有男人味兒,一些小官之女咂咂嘴,各自心中議論:人家雖然是個纨绔,但看這架勢,是個寵妻狂魔啊,日後承了侯爵,府上的錢財才也用不完,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小心腳下。”夏弈恒話音一拐,斂着氣息。
卓佳錦的腳下确實有個坎,若不小心确實容易摔倒,哦,叫她就是因為這個?
呵。
她彎腰:“謝攝政王提醒。”
之後,大家也很難有看節目的心情,興致缺缺,主要也是被攝政王和卓佳錦、顧文瑞之間的瓜給驚呆了,哪裏有心情看其他的?
宴會一結束,在外扥等候的畫玫便走來,說道:“小姐,您剛剛在宴會上把玉簪送給顧文瑞世子,這可是暧昧之舉,明日定會傳出什麽。”
“我知道。”卓佳錦嘆了口氣。
而他們口中的顧文瑞世子,此時捏着白玉蘭簪就好像是捏着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一路嘿嘿嘿情不自禁笑個不停。
看着自家辛苦栽種長大的白菜,顧侯爺長嘆口氣,一個爆栗敲了敲他額前:“傻兒子,想不想娶她?”
顧文瑞二十三的人了,先前一直為纨绔之名所累 ,所以到這個年紀也成日逗貓遛狗,多少女子都看不上,快把顧侯爺急壞了。
此時,他老沉毒辣的眼睛,泛起老狐貍似的算計光芒,看着顧文瑞滿臉羞澀,他摸着胡子:“可你有沒有想過,人家小女娃,喜不喜歡你?”
顧文瑞攥着白玉蘭便僵住笑容,英俊喜悅的臉上蒙上陰翳,繼而,有些故意抑制的沮喪,不說話。
“佳錦女兒,長得标志,今晚一曲舞名動長安城,明日踏親的人就會踏破她家門檻,你怎麽在她衆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呢?”
是啊 ,顧文瑞眼冒光芒,頗為激動:“老爹,怎麽脫穎而出……你有法子嗎?”
“自然有。”顧侯爺摸着胡子,故作玄虛,“你娘當年也是長安第一美女,老子不也追到手了?”
顧侯爺将顧文瑞打量一拳,重重嘆口氣,似想到了前年重病逝世的夫人,神色有些落寞:“誰讓你之前不好好學習,如今成了纨绔,光是普通女子見了你都要跑的遠遠的!先前給你定了三家婚事,三家婚事都被退完了,你可謂聲名狼藉,再看人家女娃,多麽優秀 。”
一番話 ,打擊的顧文瑞擡不起頭。
顧侯爺拍拍他的肩膀,給他胸口狠狠錘一拳:“振作起來!從明兒個起,不準去賭場也不準去鬥雞、鬥蛐蛐,也不能去吃花酒——”
他話未說話,便被捂着胸口的顧文瑞直接打斷:“不去胡吃海吃,不再狂妄自大,不再揮金如土,就是改掉一切壞毛病,從頭做人,好好改變?”
顧侯爺一愣,擡頭紋擰成川字,隐有痛心與欣慰,痛心的是從前他那般用盡法子激勵兒子,兒子也無動于衷,欣慰的是,在他有生之年或許能夠看到變好的顧文瑞?
“是的。你從前比人差太多,若要脫穎而出,自是比旁人還難上百倍。你需付出百倍的努力,才可以縮短成功的時間。”
顧文瑞不知不覺手捏成拳,往雕刻典雅的窗棂微仰,咬緊後槽牙,眼睛一閉,都是卓佳錦那張明媚如月的臉,撲通撲通,他的心髒快速高跳。
顧侯爺踹他一腳,指了指窗戶外,另外一輛馬車,大大的賀字,正是賀佳錦的馬車。
此時,車外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絲纖長,緩緩挂在馬車高翹起的四角,那邊,朱紅色窗棂探出雪白的五根指尖,輕輕一推,微弱的索索聲。
便露出一張令顧文瑞神魂颠倒的臉。
“佳錦。”他一屁股挪過去,擠開顧侯爺,把臉湊出去,雨水在他臉上滑落,他揮手 :“佳錦,好巧啊,你們也走中心街回去嗎?”
卓佳錦微颔首,調高嗓門兒:“很多人都走南街,怕堵,就走中心街了。”
“你小心着涼,我這裏還有件大氅,這就給你。你穿的那般單薄,雨說下就下,莫要着涼了。”
然後,顧侯爺就看着自家兒子獻殷勤,全然忘了他這個凍得哆嗦的老父親?一腳狠狠踹過去,罵道:“敗家玩意。”
顧文瑞英俊明朗的臉上,浮起憨笑,眼中有執着,站在卓佳錦的馬車前,拱手遞過去,對一向纨绔、不成規矩的世子來說,極少有這般懂禮的時候。
衆人大跌眼鏡。
只見他微笑着,舉止得體 ,被疊的一絲不茍、方方正正的大氅,拱手相遞,分寸有度,絲毫不逾矩。
乍一看,宛若翩翩公子,玉樹臨風,涵養十足,再一看,更有公子溫潤如玉、自持謙遜的模樣。
卓佳錦愣怔,眼裏有過異樣的詫異,不含糊地接過來:“世子有心了。”
車後的大臣們,同時出來,不少見到了。
怕堵塞交通,顧侯爺握拳低咳幾聲,顧世子這才上車,淋濕了發絲、衣領,他也全然忘記。
顧侯爺趁着他這般勁頭,繼續灌輸思想:“兒子,我和你說,這女人吶,一般都喜歡有能力的男人,男人越有能力,女人越喜歡越追捧。
所以從明天起,你要使自己不斷強大起來。咱們家祖祖輩輩習武,你祖父、太祖父都是武将,所以我也不指望你學習四書五經。”
“此言甚對!”
顧文瑞一聽不用被四書五經,立馬來勁了,雖然為了娶賀佳錦,背四書五經也算不上什麽,可實在是難熬呀,但他天生神力,習武,就會輕松很多。
顧侯爺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眼中沉冷,似下定決心,趁這個時機,狠狠逼自家兒子一把,他道。
“別人聞雞起舞 ,你需比雞還早一個時辰起床習武練劍,下午研讀兵書,晚上與人切磋,等四下無人時再睡。”
這……
顧文瑞,有些為難,他一向睡到第二日正午,起那麽早,他很難受,畢竟長期養成的習慣,要改正實在難。
見他遲疑,顧侯爺語重心長,滿面痛心,苦口婆心地勸道:“兒子啊……你年方二三了,我已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了。若我日後死了,你當如何?侯爺将如何?是日漸落敗還是欣欣向榮?換言之,你不想娶佳錦了嗎?你比別人差那麽多,佳錦為什麽不選別人,去過好日子?”
說到一半,感慨之處 ,顧侯爺抹了把眼角的淚珠,哽咽:“你若不做出點成就,我死後如何去面對你娘!”
顧文瑞還從未看到過顧侯爺哭的樣子,霎時,心中五味成雜。
二十多年的懊悔和遺恨瞬間襲來,他看着父親黑白半摻的頭發,才猛然發現,不知何時,父親的眼角,多了一根根如丘壑似的皺紋。
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化作無盡苦澀腐蝕着他的良心。
或許可以保護他胡作非為的父親、總是可以為他擦屁股的父親、拿千萬白銀給他揮霍的父親、将他罩在安全區域的保護神,已經很老了。
顧文瑞有些難過,面上卻裝作無所謂,嘴角不可遏制的下垂,卻一次次地嘗試着上揚,明明眼角有淚水滑落,他卻快速地怕被人發現般擦掉。
他一張嘴便是低沉地哽咽,努力壓着嗓音,讓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他說 :“行,比雞早,就比雞早;比狗睡的晚,就比狗睡的晚。我會努力的 。”超過他們兩百倍的努力。
不知不覺到了侯府,顧文瑞先下車,沖進屋子蒙在被窩中,狠狠哭了一頓。
而顧侯爺,站在威武遒勁的燙金侯爺門匾前,桀然一笑,開心如孩子,喜出望外,大喜大樂,他嗓音裹挾滄桑,三分哽咽七分顫栗,兀自嘟囔:“剛剛老子那麽一裝,沒想到咱們的兒子還真信了。夫人,你在地下就放心吧,兒子正被我往正道上拉呢。”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接連半月,顧侯府上,不斷有媒婆上來給顧侯爺說親,顧侯爺正在與人搓牌,一愣,把牌一推,和諸位大人說:“稍等稍等,有客。”
“宋媒婆,不是本侯說你。“顧侯爺負手而立,站在正廳中央,拿喬挪揶道,“從前本侯讓你給世子相看一個人家,你可是推三阻四,找你十幾次都沒後文,如此怎麽成天朝本侯府上跑?就快把本侯的門檻踏破了!你可得賠錢!”
宋媒婆是京城有名的媒婆專門給官家小姐公子聯婚,一張嘴,可謂巧舌如簧,她眼光也毒辣 ,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誰家兒子和誰家女兒相配,她配出來的婚姻,十樁有五樁都是金玉良緣。
只見一襲大紅色的她,眯眼笑,絲帕掩唇咯咯咯的,十分自來熟。
“侯爺您這是哪裏話?世子這般人品好的人,住您隔壁的大學士可聽說了啊,他每天只睡兩個時辰,日以繼日的訓練學習,這般拼勁,放在長安城可沒幾個人做得到!日後一定前途無量 ……”
“好了好了,話說完了沒?說重點。”顧侯爺不耐煩地揮手,命人給她看茶落座。
要說顧侯爺不高興是假的,兒子作為京城第一纨绔,壓根沒人敢嫁,如今倒好了,那麽多人來說媒,自是揚眉吐氣,心情暢快 。
而且這些女子來求娶的原因,絕大多數都是因為,那日,世子敢無所畏懼地護人,就算是攝政王在前,他也不怕,衆人心想,這般護妻狂魔的人少了。若是嫁過去,定然幸福。
“今日是內閣大學士之女寧媛雅,就您隔壁,離得多近呀,您看兩家人需不需要商量下?”
宋媒婆察言觀色十分厲害,見顧侯爺高興,又撿了顧文瑞很多莫名其妙的優點來誇。
顧侯爺被誇得哈哈大笑,不遠處的涼亭,搓牌的南安都督、長安城府尹 、周國公,被這笑聲逗笑了:“今兒顧侯爺高興,待會兒咱們耍耍老千,贏他的錢也不是不可以。”
媒婆說到最後,茶水都喝了三杯還是覺得口幹,她說的舌頭發軟,問一句:“您覺得如何?”
“哦。”顧侯爺大喝了口茶,一連話如炮彈般順溜,“你就對隔壁那老頭說,別整些陰陽怪氣的,就住隔壁,不知道親自來說?還需要你跑一趟,沒意思。本侯認定了賀尚書府上,已故鎮國大将軍嫡長女賀佳錦。
老子以前腆着臉,沒少說好話,這死家夥都打馬虎眼拒絕老子,如今,老子兒子發憤圖強,日後也會飛黃騰達,讓大學士絕了這心思,日後還是好鄰居啊 !老東西,別生氣!以後一起喝酒!”
隔壁,貼牆根悄悄偷聽的沈大學士,滿臉黑線:“……去你大爺的。”
“不過是大夢一場空,不過是孤影照驚鴻,不過是白駒已過一場夢”-《空》
夏弈恒啊,争口氣,表個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