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讨人嫌
第26章 讨人嫌
第二天,丘平心裏依然不太痛快,吃早餐的時候對雷狗挑三揀四,一會兒說粥太涼讓他去加熱,一時又說鞋子有沙子。雷狗拿起球鞋往磚上磕,他又說會把皮蹭壞。他的手機在桃林丢失了,雷狗讓他去申請新卡,他也是推三阻四。這電話卡是嘎樂的,他不想使用嘎樂的東西,反而要求雷狗給他申請新號。雷狗無所适從,被指使得團團轉。
雷大娘的臉色就不太好看。飯快吃完時,她給丘平倒上熱水說:“戬彀打小不用幹啥活,不會伺候人,你要啥,大娘幫你做。”丘平暗暗伸舌頭,擺出個笑臉說:“不用不用,辛苦你們了。”
雷狗站起來粗暴地摸摸他腦袋,在他耳邊說:“聽到了嗎,不準欺負我。”
丘平給他翻了個白眼。
這些日子雷狗心情很好,話也多了起來。主要是每天要處理的事太多,不講話也不行。施工隊進了村子,先在桃林裏開了一條道,方便運輸物資和垃圾。聖母院重裝之前,要清理成噸的廢物,地上的髒土和草根、柱子上的鳥巢和蔓藤、碎玻璃、碎燈泡及黴爛的家具掃之不盡,運送出去也很費勁。
丘平坐在輪椅上,朝着聖母像感嘆:“我說了,這裏要收拾幹淨,一年半載都不一定能行。”
雷狗:“我們人少,如果能雇多幾個人,兩星期能收拾好。”
“如果我是孫悟空,還能馬上把垃圾吹跑呢。說什麽廢話,趕緊雇人啊!”
“沒錢。”
這是他們的緊箍咒,只要一觸及錢,兩人就腦袋疼。丘平也不問賣房的錢了,從負開始做民宿,那點錢肯定是不夠的。他轉換話題道:“你找的設計師拿出改造方案了?這建築本來蠻好看,不能大改,不能不改,不太好把握分寸。”
雷狗給丘平看設計師出的效果圖,丘平只看兩張就把手機扔回給雷狗:“不行,完全不行,大吊燈去哪裏找?有品質的吊燈賣了我都不夠,沒質感的就是城鄉結合部歌廳。還有這大花牆紙,紅色絲絨沙發……你不會覺得OK吧?快換個設計師。”
“沒錢。”
丘平踢了踢腳下碎磚。先別說錢,即使他們資金充裕,也不容易找到有能力的建築設計師;做個西班牙別墅不難,很多圖紙可以抄,可聖母院是獨一無二的,又是宗教場所,沒文化的人一通亂改,可不就像沉浸式密室逃脫嗎?
“我想起有一個人能做,不過……”
“很貴?”
丘平把輪椅滑一個圈:“貴是不用說了。這孫子性格特爛,自大狂,偏執狂,還騷得要命,總之我他媽不想見到他。”丘平輪椅轉了幾圈,忽地停下來:“不行,還是得找他!審美和文化素養很稀缺,不是可以抄出來的,外面的民宿潮流一波波的,我們沒錢,更不可以随波逐流。”
雷狗同意,但是好聽的話容易說,真要“有文化”起來,沒錢根本是空談。按他的想法,先開業,有什麽缺陷可以日後慢慢修補。
卻見丘平滑到聖母像前道:“雷子,如果我們不能改造好,寧可先籌錢,切不能随意亂動。這聖母院是我們的本,我們砸鍋賣鐵也好,賣身賣血也好,一定要保護好她!”
雷狗被這話震住了。陽光自天井照進來,把破爛不堪的禮拜堂、被侵蝕的天花板、斑駁的聖母像、殘疾的人,照耀得白燦燦的,灼人眼睛!
“去……去哪裏找他?”
丘平想了想:“gay吧。”
一片吊頂從天花板落下,轟的落在雷狗旁邊。
雷狗不知道離他們大學不遠,在一棟大樓的背面,會有這樣的地方。入口隐蔽的地下室,連着長長的通道,空氣幹燥渾濁,音樂敲人耳鼓,幾乎所有男的都光着膀子。自他一進來,就感覺到幾千對眼睛在盯着他。
雷狗不安道:“我們白天去辦公室找他不行嗎?”
“當然不行!丫穿上衣服就光認錢不認人了,你想見都不定見得着。麻殷每周三會來這兒,我們在這裏約他,成功率大很多。”
“你在這裏認識的他?”
“丘平在這裏認識他,我不來這種地兒。”
雷狗點頭,嘎樂肯定不來這兒,空氣彌漫着煙酒和香水的氣味,以及肉體散發的充滿性指向的氣息。丘平道:“放松點吧,這裏很講規矩,你不同意沒人會強上。”
這話一點沒緩解雷狗的緊張。跟gay做好友是一回事,混進同性戀群體是另一回事,帶着試探和欲望的目光雨點一樣落在身上,讓他非常反感,簡直一分鐘都呆不了。
“去哪裏找設計師?!”他不耐煩道。
“把衣服脫了。”
“我操!我……”
丘平笑着拉他的手:“我這身體不行,要不我就自己脫了。乖,聖母保佑你。”
雷狗忍着氣脫了T恤。丘平喝彩道:“身材真好!你在我跟前光膀子不下一千次,怎麽沒發現你的身材那麽饞人?”在荷爾蒙漫溢的氣氛中,丘平有點忘形了,說話更不顧忌。
雷狗皺眉道:“再說我吐了。”
雷狗那副別來惹我的模樣,吓退了一些人,可還是有許多不怕死的。來搭讪的人一撥撥的,都被他兩句話怼走了。丘平看了半天熱鬧,突然興奮道:“大魚上鈎了兄弟!”
麻殷微笑着,很自然地跟雷狗打了聲招呼,“臉很生,第一次來玩?”
雷狗還沒回答,丘平就在旁邊道:“麻老師好啊。”麻殷這才發現吧臺邊停了一張輪椅。他驚笑道:“哥們兒,你這身體還出來玩,真有瘾。”
“我們特地來找你。”
麻殷吃了一驚,細長眼上挑:“特地來這兒找我?那肯定是我白天不想談的事,我白天不想談的事,晚上更不想。”
丘平推推雷狗。雷狗無奈,拿出個僵硬的笑臉道:“想約你周末來我們家,不遠,在延慶。我們有個房子想請你看看。”
麻殷本以為來了個天菜,興致勃勃過來勾搭,聽到他的意圖後,登時意興闌珊,嘲道:“嗤,是不遠,比好望角近一些。”
丘平使眼色,讓雷狗使點勁,抛媚眼也行、軟語相求也行,豈知雷狗權當沒看見,冷冷道:“愛來不愛,随你便。”
麻殷被這話勾得有點心癢,又感到氣憤,便想要走。丘平破罐破摔道:“殷殷,你丫甭擺臭架子,這房子是你喜歡的類型,全北京找不到第二棟,錯過了你他媽做夢都要跪地上忏悔。”
麻殷出奇地看着他,彎身道:“你是……丘……啊你是誰?”
“你未來的甲方,叫我嘎樂。”
“嚇,”麻殷疑惑地笑了,目光流連在丘平身上。半晌後他道:“行,有空我就去。”
從酒吧往外走時,雷狗光速穿上衣服。丘平見他渾身不舒服的樣子,嘆道:“原來你恐同啊。”
走在九曲十三彎的通道,音樂聲小了,光線更黯淡,好幾對在燈光暗處貼在一起。雷狗沒好氣:“恐同能跟你天天混!”
“因為我是嘎樂,”丘平酸道:“嘎樂對你做什麽都行。親你的嘴,讓你打飛機都行。”
雷狗尴尬地看了看左右,“閉嘴。”
丘平從輪椅站了起來,把雷狗推向牆上。他力氣不濟,第一下偷襲得手,第二下就被雷狗擋住了,丘平腿軟,雷狗當即抱住他的腰,警告道:“你沒喝酒,別裝醉搗蛋。”
丘平嘻嘻笑,全身的重量都落在雷狗身上,“是不是我讓你做什麽都行?”
雷狗想把他抱回輪椅,丘平卻跟長在他身上一樣,纏得他沒了脾氣。“要鬧回家鬧行不?”
“我們回不去,天黑不進村。我們去開間房,去床上鬧嗎?”
雷狗輕拍他的臉:“停!”
丘平整個人都是軟的,眼神像融化的棉花糖,粘粘乎乎,纏纏綿綿。他親了親雷狗的臉,看雷狗反應。雷狗無奈道:“嘎子我……”
丘平的眼睛綿軟裏帶着尖刺:“嘎樂叫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沒想過為什麽?別的男人多看你一眼,你恨不得把丫給剁了,為嘛嘎樂怎麽都行?”
雷狗忍無可忍:“不要再學丘平說話!”
丘平傷心又痛快,沉默幾秒,他笑道:“我不是丘平,我是嘎樂。”
雷狗攥着丘平的手稍微松勁。這話對他有奇妙力量,他的心霎時又麻又酸。嘎樂的眼睛跟往時一樣,深褐色的眼珠淡靜如水,裏面藏着聰明睿智。雷狗憐惜地看着這臉,柔聲說:“嘎子,你到底想怎樣?”
“親我。”
雷狗想了想,歪着頭,親上他的嘴。帶着安撫的意圖,他只想讓嘎子平靜下來,嘴唇貼了貼他的唇角,又貼了貼他的唇峰,便想了事。可那邊卻沒那麽溫和,嘴唇一貼上,舌頭就兇猛地侵襲進來。丘平饑渴地抱着雷狗的後腦勺,唇舌舔*着每一寸能夠得着的地方。雷狗感覺被吸住了,舌頭被卷進了口腔裏,對方完全占據了主動,攻城略地似的包圍着他。唇舌被攪動,思緒被攪動,他竟不知道去抵抗!
丘平的心跳每一下都如此明晰,就像在他耳邊敲着鼓。雷狗想喝止“他媽夠了!”,可他發現自己的舌頭在回應着他。或許是夜店的音樂和氣味讓人迷失,或者是太多的肉體讓他失去羞恥心,日常現實仿佛是另一個維度的事了,他的理智只是微弱地運作一下,讓他的一只手抵着牆,一只手抱着丘平,免得兩人出溜下去。
口腔的溫度和濕潤讓他喜歡,他還喜歡和嘎樂坦誠貼近,一種完全新鮮的觸感。
“不行,我快窒息了,”丘平的腦袋往後一仰,即使在這麽暗的光線下,還是能看出緋紅的臉頰和脖子上的汗珠。丘平眯着眼,從喉嚨底下發出一聲嘆息。雷狗別過臉去,心髒砰砰亂跳。熱吻時他是平靜的,可丘平此刻的模樣讓他心神混亂,難以言喻的興奮感從心底升起,他的手想要抓緊眼前人,想要把他和自己揉在一起,而理智這時候終于響起了警鐘,他放開了手。
然後丘平,失去了支撐,沿着牆滑了下去。
雷狗呆如木雞,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低頭看,丘平坐地上,歡快地笑着。雷狗更是混亂,踢了踢丘平:“站起來!地上髒。”
“我站不起。”
雷狗無奈伸出手,把他提溜上來。兩人臉對臉時,雷狗告誡他說:“你老實點不行嗎?”
“好的老板。”
嘎樂怎麽會變得那麽痞賴?雷狗捏捏他的臉,突然感到非常快樂。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他無法理解,只覺得光是捏捏他的臉就非常快樂。
“走吧,”雷狗抱住丘平的肩膀,慢慢往前。
“你背着我。”
“自己走。”
“我走不動……哎我忘了,我坐輪椅來的。”
日子還是那些日子,困難也一點都沒少,對兩人來說,卻沒了困頓難行的感覺。他們對未來有一種模糊的信心、一種盲目的信念:不用想太多,只要一件事一件事地解決,總會知道目的地在哪裏。
丘平努力擺脫輪椅,一邊練習走路,一邊鍛煉肌肉。他要恢複嘎樂的體形,不願成為嘎樂的殘餘品。
多虧嘎樂年輕且體質健壯,也多虧丘平是個容易快樂的人,常人難以忍受的身體和心理摧殘,竟也被他漸漸熬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