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剪刀地獄
第15章 剪刀地獄
居然沒發現你比我還能演
陳歲安洗了個澡,穿着黑色T恤黑色牛仔褲黑色飛行夾克,頭上戴着頂黑色鴨舌帽,出門前模拟了個玩偶人形坐在客廳看電視,臨走前拍了拍吊在玄關門口用黑色綢布罩着的籠子。
“三兒,今晚靠你了。”
接着一身黑像個俠客似的從廚房窗戶鑽出,幸沿着人煙稀少的街區步行至城市邊緣茂密樹林裏,這兒停着一架沒有編號且摘掉定位儀的昆機。
與此同時,空蕩蕩房間裏響起與陳歲安一摸一樣懶洋洋的腔調。
“找什麽愛人,也就騙騙小孩子,唉......還是家裏舒服。”
幾分鐘後。
“這破電視怎麽這麽難看。”
昆機儀表盤幽藍光亮照亮整個駕駛艙,發動機在靜音狀态下嗡鳴,預熱完畢後如同黑夜裏一只小小飛鳥從密林裏靜靜起飛。風馳電掣的朝天邊疾馳,劃過燈火通明的城市街區,劃過繁華熱鬧的人群,乘着南風而去。
鴨舌帽壓着額前碎發,也壓着一雙沒有溫度眼睛。其實陳歲安長相很矛盾,微微上挑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薄而淡紅的嘴唇,笑起來時眼睛完成月牙,瞳孔仿佛盛滿了整個宇宙的碎光,嘴唇微揚勾勒出一幅漫不經心的慵懶摸樣,是那樣的飽滿沸騰。
可是當他不笑時,眼角眉梢都透露出薄情寡義。
就像此刻,在鮮為人知的昆機裏,他暗啞沉默、一言不發獨自穿過整個宇宙島天穹。
随着艙內釋壓完畢,離心力和失重感漸漸消失。
他松弛的坐在駕駛艙,一手操控方向盤,一手搭在艙門框上,兩條長腿随意地支棱着,自上而下冷漠的注視着這顆星球。
半小時後,壁影街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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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機停在濃郁夜色裏,陳歲安停駐在明暗邊緣。
靜靜打量着這個只有三兩獨棟裏散出燈光的陌生街區,此時天空飄起細細雨絲,樹影婆娑映射在潮濕的地面,明亮的街燈高高懸挂,綠色草坪自動澆水系統有條不紊澆灌着,路面和草尖上水珠在黑夜裏折射出晶瑩的光。
他将鴨舌帽壓了壓,慢慢踱步在街道上尋找着12號。
6號過去了……11號過去了……12號即将抵達。
陳歲安視線遠眺在黑夜裏辨認着,幾秒後腳步驀地一頓,眼神剎那彷徨。
盞盞路燈在細入牛毛雨幕裏暈成明亮的團,照亮了整個濕冷冰涼的寂靜街區,而在這長街一側,只見趙渡穿着一絲不茍的黑色西裝,撐着把黑傘靜靜站在12號門口。
“你怎麽等在這兒?”陳歲安加快步伐走了過去,眼裏帶着尋常面世人的笑意問道。
一開口像是打破了什麽。
趙渡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面無表情上下打量陳歲安,片刻後皺眉道:“你準備做賊?”說着把傘朝他傾斜直至完全籠罩在傘下。
兩人挨得很近,那股流淌的墨香含混着潮意絲絲縷縷往鼻腔裏鑽,陳歲安深吸了口氣,站在傘裏風流倜傥地反駁:“不,我準備尋歡。”
“......”
12號獨棟鐵門發出瘆人的咯吱聲,兩人肩并着肩踩着小石子路慢慢往院子裏走,錯落腳步聲清冷響徹四周。
“你怎麽知道我今晚就會來。”陳歲安其實并不那麽意外。
趙渡說:“沒有編碼的昆機執行部查不到,不代表裁決團不知道。”
“好嚣張的口氣。”陳歲安打趣道。
趙渡沒理會他,收束傘随意放在廊前。
“手環帶了嗎?”
陳歲安拿出手環心領神會,往并不存在鎖眼的房門上輕輕一靠,同時一股無形的波能霎那擴散,臨時世界開啓了。
眼前房屋陡然轉變。
“這不是你辦公室嗎?”陳歲安環顧一周,目光掠過寬大整潔的辦公桌,摘下鴨舌帽伸手撥了撥頭發,随意在裁決官辦公椅正對面會客沙發上坐下。
趙渡不動聲色調高房間溫度,坐在對面言簡意赅地說:“資料呢。”
“啧啧啧啧,你知道你現在像個什麽嗎?前一秒還溫情可人的給我撐傘,下一秒就拔吊無情的問——完事不給錢?”
趙渡端坐在沙發上,毫無溫度的眼睛仿佛是在問“你是不是想死。”
“來吧,我不是那種不負責的人。”陳歲安伸出手腕露出白淨微紅的右手手掌,掌心朝上,“資料在我記憶裏,握着吧。我也讓你體驗體驗“察”的魅力。
伸手動作牽動了衣袖,露出那密密麻麻的齒痕,結痂的傷疤貼在白皙手臂上,看上去恐怖異常。陳歲安醒來後在吳克嘴裏差不多知道了私刑來龍去脈,他并不清楚趙渡是出于無意還是故意,不過大概明白了為什麽趙渡堅持讓他在臨時世界避難28天,前因後果一旦想明白,揣摩人心并不是那麽難。
他以為趙渡會直截了當拒絕,沒想到他什麽都沒說徑直伸手覆了上來。畢竟“察”要想給他人觀摩只能通過身體接觸,握手是常态禮儀,總好比摸着其它哪裏……
十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像精心雕刻的藝術品,彼此腕骨內側那兩根筋都微微繃着,不過都只能看到彼此的,微涼和溫熱融合一起握成天生契合的樣子,在這樣的深夜和沒人打擾的世界裏,兩只交握的手會帶來某種錯覺。
陳歲安心突然咯噔一下,那股異樣的情緒突然滋生發芽,他不自然地埋下頭企圖将那股異樣揮散。随着焰色火苗在兩人手上升騰,兩人腦海中同步畫面。
畫面中的陳歲安年紀看上去比現在還要輕一點,臉頰上那種少年特殊的氣質未消退,他站在衛星艙內的一張金屬桌前,桌上整齊碼放着雪白的紙頁,他正在快速翻看着每一份資料。
每份都清楚标注着人名、血型、性別、年齡、居住地址、工作內容、家庭關系、社會關系、名下財産、性格等等,單方面來看,這就是個事無巨細的人生表格。
忽地一陣腳步聲從艙門外通道傳來,他趕緊躲在轉角處。
那群人穿過長長的玻璃通道,身着統一純白色的制式服,男性寸頭,女性齊耳短發齊眉劉海,面無表情排成序列打開艙門走進,默不作聲地搬運資料,動作無比機械,像是在宇宙島廣泛使用的仿生人。
而他們轉身剎那,年輕的陳歲安清晰看到了他們背後名牌上兩個大字——機制。
畫面到這兒戛然而止,陳歲安和趙渡同時睜開眼睛。
“當年這些人帶走資料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所有信息都存在我腦海。”陳歲安抽回手掌揣進外套裏無聲摩挲了下,“你也看到了統計表上一共标注了2600萬人,當時我以為就是普通的信息統計,直到後來我發現這群人要麽已經消失,要麽不久後消失。”
“你要找的人在裏面?”趙渡問。
“不确定。”陳歲安搖頭,“你怎麽這麽關心這個?”
“這個部門你見過嗎?”陳歲安見趙渡不答,遲疑問道。
“沒有。”
“是的,我們都沒見過,那他們在搞些什麽呢。”
房間裏溫度慢慢高了起來,陳歲安嫌熱所有脫掉外套,下意識扯了扯黑T領口。
不自覺露出一小塊凹進去的鎖骨線條,冷白的皮膚泛着一層瑩光,又透着白皙才有的光滑細膩。
他尤不自知且洋洋得意的說:“百密必有一疏,居然有人逃過了機制。”
趙渡眉心微微動了動,眼底湧動着許多。
突然——時空回溯的畫面戛然而止。
“陳歲安,曙光12年,教唆他人圖謀不軌,意圖破壞機制。”居虛倅略拉開卷宗,疑惑道:“咦,這罪名好像有點問題啊!”
陳歲安還沉浸在剛剛幕,曾經的自己因為低頭而沒看到趙渡複雜的眼神,可他現在看到了,并且看的十分清楚,那壓在眼底的東西實在是難以忽視,以至于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回到了剪刀地獄。
“陳歲安,曙光12年,佛口蛇心巧言令色……”居虛倅略重複了遍。
陳歲安猛地驚醒,擡頭尋找趙渡,趙渡還如同24年前穿着考究的白襯衣和黑色西褲,直挺挺站在他對面凝望着他。
過去與現在,好似融合在一起。
陳歲安沒理會居虛倅略,邁開腿慢慢走到趙渡身邊并排站着,昏暗空間裏浸着他們兩個模糊的輪廓,這讓不遠處的白鶴和居虛倅略看起來格外遙遠。
“怎麽了?”趙渡平靜地望着他。
陳歲安沉默了會兒,慢吞吞的說:“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嗯?”
垂下的手輕輕蜷縮了下,陳歲安不自在的揣進外套裏,卻摸到了那份下地獄的判決書。
他心猛地一顫,隔了好久自嘲一笑:“沒什麽,我想太多了。”
趙渡這種人好像天生就不愛探究,沉默寡言,聽聞後并沒追問,反而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
“別想了,下一層地獄即将開啓。”
“嗯。”
白鶴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看着兩人嘆了氣,搖着頭上前對居虛倅略說:“判官,實不相瞞,陳歲安判決書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為此機制派我撥亂反正,你也看到了回溯裏這項罪名根本不存在,為了解決目前的局面還請你通行讓我們盡快回到宇宙島解決問題。”
白鶴這番話算是相當客氣,但不怎麽尊敬。
居虛倅略好說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甚至還拉起了家常,洋溢着笑臉問:“家父最近怎麽樣?”
白鶴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厭惡,淡淡道:“還好。”
“哦,您太客氣了,有時間幫我問聲好。”
他們兩人斷斷續續的寒暄傳到後面,陳歲安恍若未聞,因為他現在一心想着回溯截止那剎那趙渡的眼神。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秒鐘,熟悉的下墜再次襲來,一只溫熱的手握了過來。
“別怕。”
這句話就像一把鋒利的溫柔刀。
陳歲安心下轟然一聲,在獵獵風聲和極速下墜中失神。
作者有話說:
陳歲安:我懵了,我們到底是仇人還是……
這層地獄是個伏筆,之後我會交代清楚,不過不是現在哦,我估計你們會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