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孽鏡地獄
第23章 孽鏡地獄
還沒牽過......
明明可以心照不宣閉口不提, 偏偏趙渡明目張膽地說出來并且還問“做後感”。
那肌膚相貼的觸碰該如何用言語來表達?
兩人明明僅隔着10公分距離,要是誰動一下腿都會猝不及防碰到,可彼此卻像隔了條銀河般無聲相對。
話題還沒過去, 可是不能讓沉默繼續蔓延下去。
理智和情緒在腦海瘋狂拉鋸, 陳歲安默默想到,可能自己在現實積的德就是為了在趙渡面前全部敗光。
他勉強維持着脆弱的體面,佯裝輕而淡的口吻:“為什麽救我?”
那盞昏黃壁燈挂在趙渡頭上,照亮了沙發小小一隅。
“走了為什麽要回來,你現在大概應該能分清那晚我說的謊言吧?”纖長水潤的睫毛透着溫暖的光, 可眼角眉梢都是一片冷意,陳歲安靜靜瞧着趙渡,心情極其複雜:“取消合作關系吧,跟我這個人打交道只會帶來無盡麻煩和痛苦。”
“為什麽取消?”趙渡平淡反問道:“假話真話又如何?有些事情的重要性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你認為重不重要。”
“看着你死我做不到,下次沒有把握的事不要孤身一人去做, 既然合作關系利益共享風險也要共擔。”
陳歲安倏地一震,瞳孔裏閃爍着難以置信的微光。
“陳歲安, 你在害怕什麽?”趙渡往前傾,近距離之下将陳歲安每個微表情收進眼底。
“你在害怕什麽, 是那晚說與行不對等在我這留下的破綻?還是害怕滿身破綻的自己?”
“或者說你在害怕滿臉潮紅地躺在我懷裏,讓我救你, 又在難以承受時說不要了的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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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無法啓齒、隐瞞在內心深處的重重碎片被趙渡用冷淡口吻堂而皇之說出, 毫不留情地剝白暴露在空氣中。
陳歲安倒吸一口涼氣。
“抱歉我沒想這麽多, 只是單純覺得沒有繼續合作必要。”他揚起下巴,露出緊緊抿着嘴角和下颌, “你也看到了隐藏在蕭勁背後的機制, 那晚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下一次也可以明目張膽地殺了你。”
他嘴角挂上一抹苦澀,“我也動手殺了他們,雖然他們死而複生了。所有殺戮都是醜陋的,不要因為某些人某些事忽視這些陰暗。”
“這就是你想出讓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趙渡冷笑一聲,“宇宙島在機制掌控下社會文化經濟高速發展,而在這代際間産生的巨大割裂,在這種割裂下,我們每個人都是受害者。”
“你殺了人所以你是醜陋的?”他語态嚴肅刻薄。
“那是因為你是旁觀者,這些真實的惡從來沒有發生在你身上。”陳歲安臉頰蒼白,眉眼平靜地說:“比起虛僞的善我更能願意接受真實的惡。”
接着他軟了背脊靠在沙發椅背上,自嘲一笑:“我曾經以為做個門檻千人踏就會減輕罪孽,沒想到自己卻踏不過那個門檻。很多事情到我這裏就該結束了,取消合作吧,你沒必要趟這趟渾水。”
陳歲安皮膚很好,屬于冷白皮,但他身上總有一種極易破碎的脆弱,特別是當他低低徐徐說着什麽,眉宇間那幾絲讓人難以忽略的凄美之意更加明顯。
“至于那天發生的事……你忘了吧。”
有些人身體碰撞的太早,靈魂就很難碰撞了。
趙渡面無表情地聽完他說完這番話,冷冷道:“等你平息下來我們再談。”
“不用談了,就這樣。”
“陳歲安,我不想知道你長篇大論轉移話題幹什麽,也不想知道你真實目的是什麽,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害怕什麽?”趙渡眸光意味不明,眼簾微低,每一處輪廓線條看似溫和又蘊藏着鋒利寒意,逼問道:“如果僅僅是因為三天前你自以為的難堪,那太荒謬了。”
那些隐藏在內心深處的尴尬、不安和無人知曉的痛苦像開了閘大壩急速沖刷着每一寸神經,當年辦公室那件事,是來自一個年輕人的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
若有人撕破傷口任鮮血淋漓,無論出于何種目的,只會适得其反。
顯然趙渡并不明白這個道理。
陳歲安垂眸看着地板,在一片安寧氣氛中驟然反唇相譏,那是惱羞成怒最後竭力維持的體面。
他緩緩擡起頭,冷眼看着趙渡,銳利森寒的眼神像是把劍。
“害怕?”他像是極力壓抑着什麽,以至于喉嚨逸出的聲線有絲顫抖,卻無比尖利:“從前現在哪怕未來,害怕和恐懼是最不值一提的事請,我無時無刻不在正視它們,任由它們通過我的身軀。在絕對瘋狂面前,恐懼也只能俯首稱臣。”
聲線陡然輕了下來,陳歲安冰冷一笑:
“可為什麽是你?當時有更好的辦法,為什麽偏偏是你?!”
“就算是藥物副作用......請你告訴我,你是如何在我昏迷時候刺激我的?!”
“故意的是嗎?!”
“窺探夠了嗎?!”
“是,我入侵了你大腦。”趙渡大大方方承認,“我沒想刺激你的痛苦記憶。”低沉的嗓音停滞一瞬帶着歉意。
“從你嘴裏聽真話沒那麽簡單,見到你真實情緒更不容易。”頭頂壁燈傾瀉的燈光瞬間照亮了他整張臉,那雙眼睛不再帶着探究審視,而是糅雜着奇異的碎光。
“如果你生氣,我向你道歉。合作不可能取消,既然達成合作期間無論發生什麽,直到達成你我目的為止。”
“還有,什麽叫做更好的辦法?随便找個人幫你解決?”
“......”
話畢,空氣都凝固了。
“好啊,既然要瘋那就一起吧。”陳歲安燦然一笑,動作極快抓住趙渡領帶,鼻尖對着鼻尖,還沒來得及說狠話背脊登時被趙渡夢緊緊箍住,身體旋即往前一靠,天旋地轉之際手腕也被緊緊箍住。
病服是寬松的淺白色,全純棉制。所以很好的貼着肌膚,更能顯得領口和褲管下面那空蕩蕩的削瘦精致的骨節。陳歲安在掙紮中根本不知道自己領口那片錯落有致的鎖骨和白到泛瑩光的小片肌膚已全然暴露。
趙渡微眯着眼,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
溫熱的氣息吐在臉上:“抖什麽?”
陳歲安微弱地動了動嘴唇:“放開!”
不輕不重地鉗制根本無法掙脫。
“不是要瘋嗎?”趙渡兀自說着,視線牢牢鎖住近在咫尺淡到粉的薄唇。
彼此氣息在交渡。
趙渡停下動作,輕聲說:“我從沒覺得惡心。”
陳歲安瞳孔倏地放大,那幽深眼底的微光都在顫抖。他猛地推開趙渡翻身而起,眸光陰翳無比:“你以為你是誰,我們很熟嗎?
這句話多麽熟悉。
“還要怎麽熟?因為沒睡你?”趙渡問。
“......”
饒是詭計多端能言善辯見招拆招的陳歲安聽到這句大言不慚的反問也沒了聲兒。
屋內驟然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此時,那挂在病床頭罩着黑布的鳥籠子突然翻騰幾下。
趙渡蹙眉打量鳥籠片刻,忽地過去伸手掀開黑布,只見一只緋胸鹦鹉立在籠子裏,正眨巴着綠豆大小的眼睛瞅他。
一人一鹦無聲對視半分鐘。
誰料鹦鹉突然開口,問:“會說話不?”
“......”
一語雙關。
三兒是陳歲安養的寵物鹦鹉,除了能聊天解悶之外,還能學舌幫忙打掩護,比如幾天前他為了躲機制無時無刻的監視出門去臨時世界見趙渡,用的就是三兒蹲在沙發上呆頭呆腦看了一宿電視加吐槽。
冷到極致的氣氛猝不及防被三兒打破,陳歲安差點沒繃住。
他木着臉提醒:“別跟它見識。”
話畢,三兒轉頭瞅着陳歲安,陳歲安頓感不好,電光火石之間!!他快的像只獵豹跑過去罩上黑布。
可惜晚了,只見三兒磕噠兩下紅色的喙,在籠子裏調轉了個方向,斜眼瞅着陳歲安,聲音嘹亮地說:“陳歲安你發癫,人家問地你答天!”
“......”
“......”
緊接着整個病房反複響起:
——“還要怎麽熟?因為沒睡你?”
——“還要怎麽熟?因為沒睡你?”
——“還要怎麽熟?因為沒睡你?”
......
此時此刻陳歲安只想刀了吳克,為什麽自作主張帶它來!
解什麽悶?
這他媽不是火上澆油嗎?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掌拉下黑布,撐着牆壁流下尴尬的冷汗,努力維持着臉上的平靜,說:“我累了,想睡了。”
趙渡站在原地漠然良久,默默伸手緊了緊襯衣領帶,才慢慢朝門口走,又踱步回來垂眸看着小茶幾上的藥膏,神情古怪的提醒道:“別忘記擦。”
那管藥膏在燈光下散發着溫潤的光,特別是管面上那幾行一目了然的病症說明:
【治傷消瘀膏:消瘀退腫,用于皮膚摩擦損傷與關節瘀腫疼痛。】
最絕的是,與之前臨時世界裏那藥同款。
......
陳歲安壓着火氣,硬生生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謝謝。”
-
走廊上站着持槍警戒外勤部,他們嚴陣以待、目不斜視地守護特護病房裏人的安危,這是來自裁決團最高級別的保護。
特護病房門打開再關上,衆人只見趙渡站在原地長達兩分鐘沒動,站在走廊盡頭離得遠的、膽子大的忍不住窺探。
主治醫生窩在辦公室裏聽到門響動靜,悄悄從辦公室門框探出頭。
趙渡下令閑雜人等不得探視,更下令不得将陳歲安在醫院治療情況外傳。
前幾天陳歲安都處在昏迷中,那特效藥對每個人副作用都不一致,更逞論是用在普通人不會擁有“察”基因的人身上,其副作用是什麽對每個鑽研病理的醫生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所以他壯着膽子貼着牆根滑貓步而行。
“裁決官好。”
趙渡倏地擡眼望來,輕咳了聲:“什麽事?”
主治醫生惶惶不安,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剛才裁決官在笑嗎?他為什麽低着頭笑啊?什麽事好笑啊?
不過裁決官看上去心情好像很不錯啊,這可是千載難逢上天入地都不會有的好時機啊!
他趕緊抓住機會:“因為特效藥對每個人産生的副作用都不一樣,為了減輕副作用和研發出更好的藥品,裁決官,我能問問這藥在陳部長身上起了什麽副作用嗎?”
趙渡斂住眉眼,沒吱聲。
什麽副作用?
是白瓷般的皮膚染上潮濕,是主動又抗拒的喘息,是屈起又繃緊的長腿,是盛着潋滟波光的眸子,是嘴唇微微紅腫還是滑膩粘稠的肌理?
主治醫生相當沒眼力見:“部長用藥後發燒了嗎?”
“不清楚。”
“有沒有呼吸急促的症狀啊?”
“沒聽見。”
“全身紅腫了嗎?”
“沒看見。”
“那也沒有刺疼嗎?”
“不知道。”
不對啊,普通人用藥後副作用挺大的,不僅高燒呼吸急促全身入過敏般紅腫刺痛,有的甚至還昏迷!
主治醫生陷入沉思,絲毫沒發現趙渡黑如鍋底的臉色,盡可能在腦子裏搜索還沒問到,可能會産生的副作用。
突然!靈光一閃而過,他一拍大腿,滿懷期待地問:“那陳部長有沒有手發涼的症狀呢?”
“?”
一股涼飕飕的冷風襲來。
主治醫生一擡頭,便瞧見了趙渡正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完蛋,問這麽多裁決官要是不是冒火啊?他揣揣不安地看着腳尖,又忍不住用餘光偷瞄。
餘光中,只見趙渡扯開領帶,似乎忍無可忍。
主治醫生大驚!兩股戰戰扶着牆想溜,在這瞬間連遺書什麽內容都想好了,卻沒想到耳畔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話音。
那聲線冷淡又缱绻,還帶着微不可察的局促。
“還沒牽過......”
兩秒後。
他瞪大了眼睛,發出一聲無法控制地:“啊??”
放眼整個宇宙島歷史,這個回複在炸裂圈也是相當炸裂的。
走廊上,持槍正襟危站的外勤部身型很統一的一歪,幾個懂事的快把電梯下行鍵摁爛。
主治醫生目瞪口呆看着走廊盡頭漸漸遠去的料峭背影。
随着電梯門緩緩阖上,等到一絲衣角都看不見之時。
衆人同時爆發出難以置信的低呼。
倏地,病房門嘭地一聲打開。
陳歲安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第一次端部長架子。
冷聲訓斥道:“吵什麽吵?沒看見我在休息嗎!”
衆人登時安靜如雞。
作者有話說:
三兒:我牛逼不
外勤部:我想辭職
主治醫生:我想發瘋
陳歲安:我想失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