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蒸籠地獄-倒V結束
第28章 蒸籠地獄-倒V結束
我跟他是仇人,恨都來不及。
“你曾經跟他還有這樣一段對話呢?”白鶴轉過身上下打量陳歲安, 幽幽地又問了句:“孽鏡地獄到此為止,你有什麽想法嗎?”
那面孽鏡此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帶孽鏡地獄的判官樓也不見蹤影, 四周只剩遮天蔽日的鉛灰濃霧。
“沒什麽想法。”陳歲安環顧四周, 思襯兩秒:“這一層地獄為什麽趙渡消失了?”
這層地獄發生之事超過前三層許多,
例如:超級大廈2層6號房的驚心動魄、裁決團名下醫院特護病房裏的難以啓齒、如殺胚般曾經的自己、以及最後發生在餐廳裏那段隐秘的對話。
“他的來去我無權過問。”白鶴十分好奇,忍不住問出聲:“你好像對這位判你下地獄的裁決官很關心哦?”
聽聞這話,陳歲安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走吧,接下來每一層都會很難過。”白鶴十分老成地拍拍他手臂。
十八層地獄第五層——蒸籠地獄。
孽鏡地獄是指在宇宙島以訛傳訛, 陷害,诽謗、辱罵。這種人死後,則被打入蒸籠地獄,投入蒸籠裏蒸。不但如此,蒸過以後,冷風吹過, 重塑人身,帶入拔舌地獄。
耳畔呼嘯而過的冷風吹亂了陳歲安額發, 他雙眼放空,茫然地看着頭頂越來越遠的孽鏡地獄, 在急速下墜中,他開口問:“孽鏡是不是能照一切罪惡?”
白鶴盯着他看了幾秒, 似乎在思襯答案, 最終遲疑地點點頭。
“宇宙島将犯人判往星球監獄之前要生抽他們的靈魂, 灌注到新肉/體再服刑是嗎?”
這下白鶴明顯不願回答,不過陳歲安已經知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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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鏡可以照出一切。”陳歲安反問:“那如果有人連靈魂都沒了, 是不是就照不出?”
肉眼可見, 白鶴倒吸口涼氣:“大哥, 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陳歲安猝然一笑,那笑容狡黠無比,“我只是在确認,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是趙渡所構建的臨時世界。”
“你想多了,等你見到房卒的時候就知道是真是假。”白鶴如是說,還是在落地瞬間暗自松了口氣,差點就被陳歲安套出話來,幸好地球有句古話說得好,聰明反被聰明誤,陳歲安就是典型代表。
趙渡确實能夠構建十八層地獄的臨時世界,但是這樣做會被判官輕而易舉察覺。
被判官察覺就會被機制察覺,那所有維持的世界都将功虧一篑。
白鶴從不敢肯定趙渡所作所為,但唯獨有信心肯定一點,那就是誰都不能來地獄添亂子,直到18層地獄輪完為止。
-
蒸籠地獄到了。
“......”陳歲安捂着鼻子,甕聲甕氣地站在原地,放眼望去了然地說:“誠不欺我......”
肉香和水蒸氣充斥着整個蒸籠地獄,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巨大鍋爐在霧氣中若隐若現,竈頭猛火烹煮,數名游魄正在往裏添柴,轟地一聲,火苗竄起八丈高。
他們忙着手上的活,根本沒空搭理這兩人。
陳歲安和白鶴兩人慢慢路過這些蒸籠,其中某些蒸籠裏傳來動靜,有個蓋子甚至被掙紮掀翻。
很不幸,他親眼目睹了一切。
很難描述這是一個人。
竹條編織的蒸籠裏:一個赤/身/裸/體的人被五花大綁着,嘴裏塞着白布條,全身被蒸的稀爛透明,繩子已經完全陷進通紅裂開的皮膚裏,勒出縱橫交錯的溝壑和骨骼,而這溝壑裏又潺潺流出乳/黃/色的油脂,淌在竹條上,黏黏糊糊一滴滴往下掉。
竈頭上閃爍着倒計時:156182萬9515天。
游魄蕩着黑袍子,綠色卡姿蘭大眼睛一眨不眨,揚手——啪,麻木地蓋上了蓋子。
“......”
那股子熱氣和膩味直往鼻子裏竄,驚懼和惡心湧進胃裏,陳歲安只想趕緊加快腳步離開。
一旁的白鶴也皺起眉頭。
“剛到地獄的時候我覺得我是被冤枉的,回溯裏看自己的所作所為,發現除了殺了那321人之外我沒有任何過錯。”陳歲安一手掐着鼻子一手捂着嘴,求救似的看着白鶴小聲說:“如果這層我逃不過,你能不能親手殺了我?”他說畢頓了頓,突然想到什麽難以置信地問道。
“媽的我已經死了,還能再死嗎?”
“不能。”白鶴很直接。
“你會幫我的對吧?”陳歲安抓住他小小的手臂,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種刑罰簡直慘絕人寰,如果不能像前四層地獄那樣逃過。”
“你想怎樣?”白鶴問。
陳歲安遲疑道:“我能不能殺了這層的判官?叫什麽來着??”
不錯,這很陳歲安。
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
“房卒.......”
蒸籠漸漸抛之身後,水蒸氣也漸漸消弭 。
白鶴好奇地打量着陳歲安,若有所思地問:“你只覺得殺人有錯,那也就是說,你到現在仍然覺得同/性沒錯?”
“啊?”
“同/性為什麽有錯?”陳歲安停住腳步側頭看着白鶴,“每個人都是特殊的生命個體,難免會造成認知差異和不同愛好,喜歡女性和喜歡男性并不是區分對錯的原因。”
“也就是說你喜歡男性咯?”白鶴故意偏着話題。
“沒有......不是。”陳歲安突然有點百口莫辯的感覺,“當然我的意思是喜歡人是喜歡那個人,跟他(她)性別沒關系。”他話鋒一轉,眸光意味不明地問:“你突然提起這個幹什麽?”
“好奇,随口問問呗。怪不得你設計的某些星球監獄對同/性認可。當然宇宙島不行,永生會帶來顯而易見的人口問題,機制不得不實行計劃生育,人口多了不行資源不夠,少了更不行種族會衰敗,所以禁止同/性相戀。”白鶴往前走,頭也不回地說:“其實以前你也說過剛剛那些話。”
“什麽時候說的?”
白鶴回身望着他,眼底似有悲憫:“忘了。”
陳歲安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你看我幹嘛?”
“我之前是不是認識你?”
白鶴自嘲一笑:“怎麽可能。”
陳歲安揚眉質疑:“你确定?”
“當然。”白鶴昂起小小的頭顱,那矜貴又高傲的感覺跟某人如出一轍,陳歲安打量他半天,冷不丁:“還是那個問題,你真不是趙渡兒子?”
白鶴登時氣急敗壞:“我是你爹!!”
“......”
房卒似乎等候多時,眸光陰沉地看着逐漸清晰的兩人。
“你再給我說一遍,我掐不死你,小家夥臉蛋子還挺嫩!”
“你給我放手,陳歲安我要發火了!”
“你發一個我看看......”
“唔,小可愛生氣了。”
“你信不信我不幫你了?!”
陳歲安趕緊停手:“喂,該生氣的人是我吧,哎哎哎,算了,別生氣啦——”
戲谑的嘲笑聲像水波紋蕩開,直接到一聲震天動地的:“——肅靜”響炸耳邊。
兩人剎那閉嘴,放開了扭打在一起的手,齊齊望着面前陰鸷的房卒。
“陳歲安。”
開口如洪鐘。
房卒唰地拉開卷宗:“曙光12年,你在宇宙島陷害、诽謗、辱罵裴瑎,打入蒸籠地獄,投入蒸籠裏蒸。服刑20萬年後重塑人身,重新墜入拔舌地獄。”
20萬年?!
陳歲安差點叫出聲。
蒸籠裏的慘象歷歷在目。
一分鐘他都不敢多想。
陳歲安下意識回望白鶴,眼神就兩字“救我。”
白鶴相當氣定神閑,抱着手臂站在原地,臉上被掐出紅印子還沒消,甚至還有點腫,他嘴唇翁張一瞬,用氣音也飄出兩字:“求我。”
“......”
識時務者為俊傑、通變機者為英豪、昧先幾者非明哲、良禽擇木而栖這幾段箴言閃過腦海,陳歲安張了張口,就在白鶴洋洋得意之時,他眼珠子轉了轉,突然附耳悄聲說:“要是我真下地獄你怎麽給趙渡交代。”
白鶴臉色大變,後退兩步震驚地看着他:“你記起來了?”
陳歲安勾唇,挑眉,言之鑿鑿:“當然。”
“我是誰?”白鶴神色複雜,試探:“趙渡是誰?”
“弟弟呗。”陳歲安曬然一笑,大言不慚地繼續說:“趙渡就是趙渡,跟我有什麽關系?”最後那滿不在乎的語氣真是表達的淋漓盡致。
“卧槽!!!!”白鶴徹底震驚了。
“游魄,犯人無異議即刻放進蒸籠。”房卒直接下令,霎時游魄傾巢而出,全部湧到陳歲安身邊架着他雙臂就走。
四面八方登時圍得水洩不通。
“等等!”白鶴驚慌制止。
游魄是無意識産物,直接受令房卒所以并未停下。
白鶴趕緊擋在陳歲安身前,陳歲安看着面前小小的身軀,頗有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他有些感動,認真問道,也正是因為這個問題暴露。
“你多大?”
“這你居然能忘記?”白鶴正忙着跟游魄對峙,百忙中抽空回望,震驚問。
陳歲安突然想起他可能是誤會了,趕緊解釋:“沒事,我就是想說雖然我們年齡察覺可能有10多歲,但是并不妨礙我認你當弟弟不是。”他還真想了兩秒,“其實有弟弟還不錯,不知道我那真弟弟現在在哪逍遙。”
“你他媽......”白鶴怒了。
“小孩子別說髒話!”
白鶴氣笑了。
房卒終于看不下去這鬧劇般地一幕,揮退了所以游魄緩步前行到兩人面前。
身着黑色袍子手持卷宗的房卒所到之處溫度驟降,且他周身都彌漫着黑氣,靠得越近,透露出無形的殺氣就越明顯。
“白鶴童子。”他聲音粗粝,像是石磨硬生生磨出那樣,聽得人起雞皮疙瘩。
陳歲安細細觀察房卒,心下明白,原來這才是白鶴的全名或者身份。
他不由地想起最初之時趙渡向他解釋白鶴身份。
【“他叫白鶴,地府工作人員的徒弟,作為十八層地獄的引路人。”】
彼時解釋時,趙渡曲起指關節捏了捏眉骨,這個舉動讓他看上有些懊惱,也正是因為這個舉動讓他有了一絲人味。
陳歲安想得有些出神。
殊不知房卒和白鶴已經辯駁了幾個回合。
直到耳畔傳來聲“您大可不必裝模做樣。”
“......”
陳歲安疑惑地眨眨眼睛。
“作為公正判決的存在我有權利開啓回溯讓犯人認清自己罪行,以及确認罪名是否真實存在的必要。”白鶴更為強勢地說:“如果判官您獨斷專行,我只好認定判官您動用私刑,那樣可就不符合規定了。”他挑起眼尾淩厲且玩味地問:“您覺得呢?”
這小子,一口一個您,可真是懂禮貌啊,也真是陰陽怪氣啊。
陳歲安轉念一想,不對,剛剛他昂起頭顱說“當然”他就覺得好像某個人,起初他以為是像趙渡,不對。特別是現在反問的腔調,到底像誰來着?
腦子有什麽畫面快速閃過,卻不留痕跡。
房卒顯然沒料到白鶴會如此不顧身份,氣得黑氣都湧出了更多,臉色鐵青地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最終松了口:“如果罪行确認無誤,立即受刑。”
話音剛落,畫面陡然變得光怪陸離起來,這是回溯開啓的前兆。
世界開始扭曲,時間開始倒流。
陳歲安看着面前越來越清晰的餐廳,還有趙渡纡尊降貴地半蹲在地上,看着曾經的自己時,他問:“趙渡還不回來嗎?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白鶴看見他氣就不打一處來,所以沒搭話。
“問你呢,白鶴童子。”陳歲安刨他臉蛋,“怎麽了又生氣了?”
白鶴轉身,不理他。
“喲喲喲,我關心趙渡你不會吃醋了吧?”
“陳歲安你知道麽。”
“嗯。怎麽?”
“這些年來你不僅像個傻逼,你還像個綠茶婊,我吃你妹妹的醋。”
陳歲安殊不知白鶴在一語雙關,他哄着白鶴,又重問了遍:“趙渡不會真出什麽事了吧?”
“你那麽關心他幹嘛,是他判你下地獄。”白鶴莫名其妙,“你應該讨厭他才對。”
“啊對對對,我是讨厭他,所以想聽聽他惹上麻煩的八卦,要是再能親眼所見豈不是大快人心。”陳歲安滔滔不絕,沒曾想身後已經多了一人。
白鶴微微笑,好整以暇地抱着胸,努努下巴:“你繼續。”
“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是想知道當年除了我還有誰能治他,想看他吃癟的樣子,想想我都覺得爽,他每天一副誰欠他八百萬的裝逼樣子,也不知道努力維持高冷人設累不累。”陳歲安越說越得勁兒,“是,我承認他長了一張好看的臉,但再好看,有我好看?!!!他還大言不慚還說我對他用美人計,想得美,他以為他誰啊,我犯得着嗎?”
白鶴一臉得逞的笑,旋即跟着接話:“那可不是~我問問你,你剛說喜歡跟性別無關,不過你又說他長了一張好看的臉,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呵。”陳歲安表面嗤之以鼻,實則心都在打突突,強行拔高音量反駁:“怎......麽可能,我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他,我瘋了吧沒事找事做?”他為了強調其不可能,更加加重語氣,“某種程度來講,我跟他是仇人,他簽署我下地獄的判令,恨都來不及......”
“咱倆今天說的都是交心話,我給你說的這些你千萬別告訴他。”陳歲安提醒白鶴,假裝晦氣:“要是讓他知道指不定悄悄給我使什麽絆子。”
白鶴鄭重且誠懇地,點點頭:“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他……不過我覺得他應該聽見了。”
“什麽?”陳歲安瞪大了眼睛,“他在你身上安了竊聽器?”
“不。”白鶴遺憾搖頭,豎起手指向正前方輕點一下,俏皮提醒:“你回頭看看叭。”
“……”
咯噔。
一陣冷風刮過,陳歲安霎時僵在原地,後頸上汗毛機敏般根根炸起。
在白鶴哄笑聲中,他艱難地轉動脖子。
只見趙渡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三步開外,這距離,再加上自己剛剛說話之大聲,不出意外的話就要出意外。
白鶴肆意地笑,更是啪啪打臉。
一瞬間,陳歲安咬牙切齒,感覺自己有太多東西要講。
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
他如同提線木偶般招了招手,嘴角勾起的弧度十分苦澀,揮手打招呼的同時虛弱地說:“你可以裝作沒聽見嗎?”
趙渡靜靜凝視他幾秒,接着慢慢垂下眸子。
此時的趙渡,仿佛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千萬人尊敬和懼怕的裁決官身份,也丢了那份高傲氣度,一切光環和能力都被抹殺,
一個念頭陡然從陳歲安心頭升起。
——他在失意。
這樣的趙渡,給人很以重落寞的錯覺。
不知為何,陳歲安感覺自己心頭猛然升起一股異樣,腦海裏的念頭驅使着他,想扇自己兩巴掌。
他強烈抑下這種難以控制的沖動和懊悔。
反問自己。
為什麽要心口不一,為什麽惡言相向。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趙渡沉默半晌,輕聲問:“你恨我嗎?”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陳歲安自認為一連八不,其真心簡直天地可鑒。
“你不恨我。”趙渡慢慢靠近,無形壓力如同泰山般壓得人喘不過氣,陳歲安下意識後退,毫無預警地看見趙渡擡手朝自己臉頰而來。
要挨耳光嗎?
他下意識側臉閉眼躲。
疼痛卻沒有卻沒有如期到來,反而是微涼的指腹扣住了下巴。
陳歲安倏地睜眼。
“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我已經死了不能再死了,再想掐死我沒……”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竄進鼻腔。
泠冽且解郁。
陳歲安完全愣住。
因為趙渡并沒有打他,反而是扣着他的下巴在認真地端詳他,那雙總是沒有溫度的眸子有薄薄的悲涼浮漫出來,眼底的疲憊太過明顯,叫人難以忽視。
若心緒能化弦,此時有人在輕攏慢撚抹複挑。
陳歲安幾近失神地看着近在咫尺趙渡的臉,紅意從脖子一寸寸攀爬至臉頰。
想回頭找白鶴救場。
才發現白鶴早已消失不見。
“這是你自己說的。”趙渡松開手,端站在原地,他凝視着陳歲安的眼睛:“你不恨我。”
這好像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以至于沉默寡言的趙渡重複了兩遍。
不知怎的,陳歲安心頭莫名湧上一陣失望。
在期待什麽?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很多事情已經說不清楚了。
唯獨情緒最為清晰。
例如當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
陳歲安埋着頭,無聲嘲諷了下自己,努力把自己與斯德哥爾摩、吊橋效應相匹配,最終輕輕呼出口白氣。
“走吧,聽說前面的‘路’不好走了。”
趙渡來到他身邊,與他并肩而行,看着多年前餐廳裏靜止的一切,忽地提起:“當時應該很疼吧,不然怎麽會躲。”
陳歲安笑,很釋然也很蒼白,漫不經心地回:“忘記了。”
“我記得。”趙渡說。
陳歲安猛地轉頭,眼底是藏也藏不住詫色。
趙渡淡淡說:“走吧。”
——時間開始流動。
作者有話說:
白鶴究竟是什麽身份之後會解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