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兩把漂亮的藤椅為庭院裏增加了幾分生氣。

這只是開始,後來又添了一方價格不菲的茶桌,是由一整塊梨木做成的,褐色花紋典雅美觀,透露出淡淡的光澤感。

辛渺以前上班的時候泡茶給領導,現在也喜歡泡茶給盛眠谷。

溫杯、醒茶、沖泡……

雪白的手握住瓷釉細膩的茶碗,在深色的茶桌上白的亮眼,茶葉在碗裏輕悠悠晃動。

盛眠谷被強迫過來喝茶,目光追随着她的手腕,睫毛飛快的一眨,再閉上眼睛,腦海中混亂破碎的顏色搭亂成一團,最後統統演變成柔嫩的象牙一樣細膩的白。

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說過,辛渺的手,很美。

她手指纖細,又不過于幹瘦,手背上的骨肉勻稱,很少塗顏色豔麗的指甲顏色,只是偶爾會塗上粉白色的護甲油,在陽光下閃着透明微粉的珠光。

完美的手值得受到更多的偏愛。

辛渺有點奇怪地發現,盛眠谷總是很在意她洗手,三次裏面有兩次都會主動幫她接了溫水,站在一旁監督她把手洗幹淨。

她把這些歸因于盛眠谷一些小潔癖。

對喝茶的興趣維持了很短的時間,辛渺又把客廳的一個小隔間改裝成了咖啡角,安裝了一條長長的高度合适的櫃面,擺上了咖啡機,櫃子裏放上了各種形狀、花紋不一樣的茶杯,大部分是她在長渦島的商店裏買到的,她每天會擺一些餅幹和糕點,如果盛眠谷餓得時候可以過來吃。

短短幾天,辛渺就發現,盛眠谷是一個很不讓人放心的人。

他不愛說話,餓了累了都一如無事發生,就像家養的某種小動物,很能忍受各種疼痛。

天氣還不錯的時候,盛眠谷就躺在院子裏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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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那麽年輕俊朗,卻偏偏有一種老貓一樣的安逸感。

辛渺遇到過內向的人、外向的人、上進的人、鹹魚的人,但是盛眠谷都不屬于這其中的任何一種。心逐閑雲卷,身随野鶴游,他自有一套世界運行法則。

但是某些法則在辛渺這裏不成立——比如黑夜颠倒,比如不吃早午飯。

一日三餐是刻在辛渺DNA裏的規則,她忍不住操心盛眠谷哪一天出什麽意外餓暈在家裏,于是每天準時來找盛眠谷。

到了吃飯的點,她就很自來熟的上門,笑吟吟帶着他一起吃飯。

奇怪的是,盛眠谷居然接受了。即便辛渺常常把他從夢裏叫醒,逼着他吃飯出門,他也從來沒有說什麽,聽話的不可思議。

在一個清晨,一張銀行卡靜靜躺在她的茶桌上,辛渺拿去問,盛眠谷只是說:“你幫我布置,我當然要出錢。”

一幅畫能賣出天價的人當然不缺錢,辛渺當做他對自己的肯定,越發想要把他的屋子布置的漂漂亮亮。

辛渺突然找到了事情做,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盛眠谷寬以待己,也寬以待人,從來沒有趕時間的時候,每天的二十四小時都過得随心所欲。辛渺原本是慌慌張張也熱熱鬧鬧的人,等不及錯過一分熱鬧,但跟着盛眠谷混了這些天,陡然間發現自己整個生活節奏都慢了下來,一不小心就會睡過整個下午,偶爾還會做一個清甜的帶着海風和草木香氣的美夢。

等到夕陽西下,踩着餘晖在沙灘上的殘光,盛眠谷跟辛渺走在沙灘上,看海鳥歸家。

海風把頭發吹的飛起來,衣服也吹得鼓鼓的,會讓人産生某種錯覺,似乎下一秒就可以随着風一起飛起來,掠過一望無際的海面。

辛渺總是閑不住地跑來跑去,撿貝殼和各種奇怪的海水留下來的生物,連一顆海草都珍貴的保留下來,又常常拿過去問盛眠谷撿到的這個是什麽,那只鳥叫什麽名字。

不管她問什麽,他通通都知道,輕描淡寫的告訴她。

日落西山,沿着街燈,他們繞着小島走最後一圈,在門口分別。

第二天,辛渺又快樂的去找盛眠谷,她現在已經有了大門的鑰匙,可以直接推門進去。

很快,辛渺就把盛眠谷的整棟小樓都布置完成,再也不是之前光禿禿的模樣。客廳的牆壁略有些空白,盛眠谷不肯畫畫放在上面,辛渺只好想辦法找幾句詩填上,她翻書查網站,猶豫不決,最後還是盛眠谷指尖點了一句話,揮手寫下。

他的字飄逸秀朗,字峰之間又很有棱角:

【雞豬魚蒜,逢箸則吃,生老病死,時至則行。】

辛渺微微蹙眉,盯着這行字看了一會兒:“你每天都這樣想嗎?這樣大徹大悟的話是沒錯,但是——”

她不知為何有種淡淡的落寞感。

盛眠谷收了筆,作畫寫字時眉目間的流光溢彩一閃而過,他伸手把紙遞給辛渺,交付的時候兩人的之間一觸即分。

辛渺手指顫了一下,似乎被燙到,睫毛像被驚到了的蝴蝶翅膀,飛快的顫了一下。

盛眠谷忽的收回來,去掉了後面兩句,又重新寫了一遍。

他以前從來不會做重複的第二件事情。

“客廳,還是只寫吃就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卻也懶得多想,“晚上吃什麽?”

他逐漸養成了習慣,一日三餐都和辛渺一起。

辛渺輕而易舉被轉移了注意:“去吃燒烤吧,好久沒吃了。”

沒過幾天,小屋徹底漂漂亮亮,盛眠谷的旅館幾乎可以開張營業了。

一樓的客廳窗機明亮,保留着大而空曠的特點,但該有的一應俱全,旁邊是小小的咖啡間,從早到晚彌漫着濃濃的迷人的咖啡香氣。庭院裏有茶桌和藤椅,也有大大的花球,長廊下面更有一片極美的幽靜風景。

老板娘和附近住的居民都結伴過來參觀,連聲稱贊,又紛紛送上了小禮物。

隊伍長的讓辛渺有些吃驚。

她搗了搗盛眠谷的胳膊:“你居然認識這麽多人?”

老板娘碰巧聽到這句話,解釋:“阿谷小時候在島上待過很長時間,也算是我們看着長大的。”

盛眠谷跟着點點頭,他似乎對這些人群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不過分高興,也不過分殷勤,只是淡淡的立在原地,像一尊漂亮的玉像,只有辛渺問他話的時候,才會有一些屬于人類的情緒。

原來盛眠谷小時候在島上住過,又是一點新的關于盛眠谷的知識。

辛渺珍視地收藏起來,存在标着“盛眠谷”的記憶小盒子裏,裏面零零碎碎已經有許許多多的內容。

阿諾送了一個足球,嘿嘿一笑,藏在了院子裏的角落,準備下次踢球就來拿,省的老板娘每次發現罵他。

還有鄰居送了門牌,幫忙把門口“旅館”兩個字刻得更深一點。

最後留下一個老伯,手臂和臉露出來的皮膚都是黝黑的,每一道褶皺都帶着海邊鹹鹹的味道,一看就是常年在海邊捕魚的老人。

他感嘆道:“阿谷長大啦,也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辛渺眉心一跳,飛快的擺擺手:“您誤會了,我們是朋友。”

“是嗎?”老伯聽到了之後表情平淡,完全沒當真,只是自顧自道,“巧巧如果在天有靈,知道了肯定高興,她最喜歡漂亮俊秀的女娃,阿谷的女朋友就是,她一定很滿意這個兒媳……”

辛渺愣住了,有些無措的看向盛眠谷。

她還記得盛眠谷說過,他母親是延城人,他也聽得懂延城話,卻沒想到他母親去世的那麽早。那他的其他親人呢?這些天,她也不曾見到他提起。

老伯顫顫巍巍走了,辛渺遲疑了一下問道:“那你父親呢?”

“也死了。”盛眠谷聲音平淡,不起絲毫波瀾。

辛渺突然說不出話來,所有的情緒都哽咽在喉嚨裏,有些茫然的盯着地面。

“生老病死,時至則行。”

怪不得盛眠谷把這些看得這麽尋常。她不該提起這句話,不該問這些問題。

辛渺有些懊惱,像一只高高興興的鳥垂下了翅膀和頭,蜷縮在樹上,每一根羽毛都耷拉下來,帶着不安的情緒。

她的眼前突然多了一雙手,無聲地強迫她的下巴擡起。

盛眠谷問:“怎麽不開心了?”

從早到晚的一天,辛渺高昂的情緒可能占百分之九十九,一絲絲陰霾幾乎為不可見,盛眠谷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早就習慣她這樣飛揚的模樣。

因此,她現在低落的時候,他格外不适應。

辛渺有些吃驚他的動作,而盛眠谷的手竟然也沒有收回去,觸電一樣的感覺傳遍全身,她臉頰有些發燙,手指發窘蜷縮起來:“我很抱歉提起讓你傷心的事情。”

“沒什麽。”盛眠谷難得多說很多話,“我父母死于一場事故,已經過去很多年,再疼痛的傷疤也會結痂,我不覺得自己可憐,提起這些也不會傷心,你也不用感到任何愧疚。他們如果認識你,也不會希望你因他們而難過。”

他居然說了這麽多話,只是不想她難過。

一種沒來由的情緒傳遍了辛渺的大腦,以至于她幾乎喪失了正常的思考和判斷,沖動地伸手抓住了盛眠谷的手,很快另一只手也附上去,兩只手一起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盛眠谷動作頓住,沒有反抗。

辛渺擡頭呆呆的盯着他深邃的黑眸,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盛眠谷眼睛輕輕彎了一下,淡薄的丹鳳眼笑起來竟然有幾分勾魂攝魄。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辛渺的頭發,柔順的發絲從指尖一滑而過:“想拉手就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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