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盛夏，延城大學，校園。
延大舉辦一場畫展，邀請了幾位有名的畫家過來，這些畫家多多少少都和延城大學有些淵源，有些是畢業于延大，有些則在延大任教。
其中最重磅的角色是年過七十的樊青老先生，在國際和國內都享有盛譽，和延大美院的院長是師兄弟關系，才會來這次活動。。
盛眠谷現在是延城大學的客座教授，他是樊青的關門弟子，來延大也是老師的要求，因此也出現在這個場合。
他來的略晚，黑色襯衫低調沉穩，從人群中穿過，像冷峻發光的寶石，幾乎不存在被忽視的可能性。
“果然，油畫界的牌面來了。”
“別說了，這幾年銷聲匿跡，除了在學校沒見過他本人，連樊大師畫展都沒去。”
“臉是真的帥。”
樊青遠遠地看到就笑了起來，等他到了跟前，親密地把他拉到自己身邊：“你這小子，我差點以為你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我了。”
盛眠谷順從地立在他身後：“老師。”
“得，不跟你計較。”樊青一擺手，“你陪我來看藝術長廊。”
在這麽多人當中，他對盛眠谷的青睐和親近顯而易見，僅次于一直跟着他的弟子盧宣，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對盛眠谷的看重和喜愛甚至遠超過盧宣。
應該說，任何一個大師見到盛眠谷的天賦都會忍不住青睐他。
盛眠谷并不大喜歡這樣被人群簇擁，但是偶爾也會忍一忍。
此刻，他就跟在樊青身後，走過長廊，聽着他點評每一幅畫，偶爾被叫起來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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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青後面也說累了，大家看着大師略有些疲憊，就知情趣地離開，最後樊青站在一幅畫面前，停住腳步。
這是一幅油畫，畫技還有些青澀，但能看出作者在努力地表達“海上生明月”的意境。
盛眠谷曾也有過類似的一幅畫，被拍賣出了天價，只是他的畫沒有這麽溫和和平靜，海面之下暗潮湧動，危險又迷人，天上的月亮也清冷，弧度都無情，不帶有絲毫的人氣。
樊青最愛批評盛眠谷的一句話，就是他的畫“太孤太傲”，但這樣的畫有的是人喜歡，特別是一些企業家，就喜歡這個味兒，拿着大把大把的錢追着買。
樊青目光久久落在畫上：“這個孩子的話我見過好幾次，你覺得怎麽樣？”
“不錯。”盛眠谷言簡意赅評價。
樊青身邊的大弟子，也是盛眠谷的師兄盧宣也跟着點頭：“在近幾年的作品是不錯了，之前參加國內的比賽拿過一等獎。”
“你們要求倒是低。”樊青輕哼一聲，看着看着，卻轉移了視線，盯起了盛眠谷，“技巧可以，可惜年紀大了，靈氣也消失的快，當年眠谷在我手下學畫畫的時候，比他年輕得多，只可惜近兩年也不出什麽作品。”
盛眠谷輕笑：“大約是靈氣也沒了吧。”
“胡說。”樊青一巴掌拍到了盛眠谷的肩上。
別看老人已經滿頭白發，實則卻精神抖擻，一巴掌下去聲音很清晰，周圍人紛紛側目。
盧宣把領事找來，尋來了一間準備好的空房間，盛眠谷上道地陪着樊青進了會客室。
關上門，屋裏只剩下樊青盧宣和盛眠谷，都是自己人，說話再沒什麽遮掩的。
樊青坐在沙發上吹胡子瞪眼：“你就實話實說，到底怎麽了？我這個老頭子是半只腳踏進了棺材，但是我就死活弄不懂，你好好地怎麽不畫畫了呢？”
盛眠谷：“是我的問題。”
“你說啊，什麽問題？是有人給你使絆子，我替你出氣。要是辦展碰到麻煩，你盡管找你盧師兄。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麽如今人也見不到，畫也見不到。”
老頭年紀越大越有些賭氣，盧宣也有些無奈：“老師，您別這麽逼眠谷。”
他一向很疼愛自己的師弟師妹，能替他們說話就多幫他們說話，但是這一次樊青在氣頭上，怎麽也不肯擡手放過，瞪着他非要問出個答案。
盛眠谷沉默片刻，終于說道：“老師，我以後應該不會畫畫了。”
這句話一出口，另外兩個人都愣了。
正夏的延城，忽然房間內卻有些冰涼。
盧宣打破瓶頸，找到遙控器：“我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
“不用調了。”樊青按住他的手，聲音裏是壓抑不住的怒氣，“讓盛眠谷給我滾。”
盛眠谷順從地滾蛋了。
背後的房間裏傳來樊青暴怒的聲音，他年輕時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年紀大了開始修身養性，這是幾年來第一次發脾氣。
周圍人用好奇的目光看向盛眠谷，有人想上前問，又想起盛眠谷從前就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只好罷了。
盛眠谷一路暢通無阻。
直到出了藝術系大樓的門，盧宣終于追上了他：“你別難受，老師他就是這個脾氣，其實天天都在念叨你，今天能看到你不知道多開心。”
盛眠谷：“我知道。”
盧宣也不知道說什麽，他向來脾氣好，對身邊的人都是寬容為多，盛眠谷說出這麽叛逆的話，他除了嘆氣也不跟着生氣，連原因都不舍得追問：“下個月有個美術展，算是我負責的，到時候過來看看吧。”
盛眠谷雙手揣在口袋裏：“在哪兒 ？”
“昌都。”
盛眠谷剛想拒絕，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話留在嘴邊：“到時候看吧。”
盧宣也不多說，他還要回去跟着樊青，臨別時忽然道：“都說我看人很準，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錯。”
“是嗎？”
盧宣肯定答：“是。”
盛眠谷挑起眉毛：“也許是吧。”
就是這一擡眸，盧宣忽然想起過往。他今年三十二，盛眠谷二十七，當初他第一次見盛眠谷是十五年前，那時他全然不是今天這個脾氣，狡黠調皮，頗有幾分不知天高地厚的驕矜，任誰也不知道他竟然能穩下來學畫畫。
後來家裏出事，他便過早地褪去了年少輕狂，不知怎麽地，長成了這樣一副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的模樣。
回想起過去，盧宣在心裏嘆了口氣，像個慈祥的老父親啰嗦道：“老師雖然今天罵了你，但是到了晚上必然就要後悔，你到時候莫要氣他。以後……也不要再輕易說這樣的話。你是老師最看重的學生，如果連你都不畫畫了，老師肯定接受不了，你就當哄哄他。”
“早晚都要接受的。”盛眠谷低垂着眉眼，看起來很平靜，“人生也不是只有這一條出路。”
倘若是他不想畫畫，一切都好說，現在是他畫不了，不如早點讓樊青接受現實。
盛眠谷從來沒提過他的病，盧宣不知道原因，只以為他在說胡話，無奈道：“唉，你們倆真是……”
他遙遙望着盛眠谷的背影，嘆了口氣，準備回展廳時，卻突然頓住。
從旁邊過來一個女孩子，年輕活潑，很自來熟地抱住了盛眠谷的手臂，盛眠谷很沒脾氣地任由她抱着，被拽的踉跄了兩步，跟着她往前走。
……天降紅雪？
盛眠谷這厮居然也被制住了。
盧宣大驚。
辛渺不知道背後有人盯着他們在看，她只是催着盛眠谷帶她到處逛逛：“我就來過延城大學一次，上次來也不好意思讓你帶我把這裏逛完，你現在帶我走走好不好。”
雖然是暑假，但是也有很多留校的學生老師。
他們兩個顏值相當高，走在校園裏很是養眼，辛渺被看得不好意思，就松開手拉開一點點距離。
然而盛眠谷卻直接拉住她的手：“先找個地方坐坐，等太陽快下去再逛。”
他的手可以很正好的把辛渺的手包起來。
校內有一家奶茶店，人不是很多，辛渺坐下後回了條消息：“李毅然和雙雙準備走了，要來延城最後玩一天，我約了他們過來，就在這兒等他們倆吧。”
但是等了好久，他們似乎堵車，一直沒到。
旁邊忽然“咔嚓”一下，辛渺轉過頭看向拍照的人，是年輕的大學生。
盛眠谷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删掉。”
大學生手忙腳亂拿起手機删掉照片，連連道歉：“對不起，我……我剛剛看你們半天，以為你們是網上那對情侶。”
“網上？”辛渺疑惑，“什麽意思？”
大學生瑟瑟發抖，找出了網上的視頻，背景是醫院。
視頻裏，容貌不俗的一對男女在醫院的長椅上相擁，年輕的姑娘精致美麗，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像珍珠一樣晶瑩剔透。抱住她的男人雖然看不清臉，但是溢出屏幕的清俊。
配的文字是：【在醫院看到的這一幕，這一對情侶顏值也太高了。】
竟然有很多播放量和點贊，下面還有許多評論：
【病魔無情，加油！】
【快快快告訴我，這對有沒有賬號，我要關注。】
【我要長這樣我也天天掉眼淚，太好看了。】
【擺拍而已，別zqsg】
這條視頻已經被好幾個營銷號轉載。
辛渺捂住臉，絕望：“完蛋……怎麽會以這種方式火了呢，不會被我爸媽看到吧。”
盛眠谷冷冷拿出手機，私信博主删掉。
年輕的大學生連聲道歉：“真不好意思，我不該随便拍你們。”
他偷偷瞄了一眼，只覺得面前的兩個人比視頻裏還要好看一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