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他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路上便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等坐上了去鎮上的班車,方富強突然說他要去省城一趟,去三天,參加印刷廠一個學術商讨會。這段時間,他就不陪着方應禮搭伴來上班了。

方書朋立馬表示接下來的日子裏由他來載方應禮,然後接着下來的三天,他給後座墊了一張棉布,坐着是不磕屁股了,就是燒悶得慌,每次到汽車站,跳下來時臀部上的褲子都是暗的一片。

方應禮坐了三次,提議還是把這棉布給拆了吧。

他怕接下來的日子裏得了痔瘡。

方書朋還有點舍不得,他覺得這花棉布是他媽陳嬸子特意縫的,多加了些老棉花,摸起來很是舒服。

“過段時間就不熱了,到時候暖和舒服。”方書朋道。

方應禮嘴角一抽,沒好氣地說:“過段時間是多久。”

方書朋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還在興致勃勃地說:“也就三四個月。”

方應禮:“……”

這期間,方應禮去了兩趟林菲家,第二次去的時候,他又碰到了林菲的爸媽。他們似乎是參加了什麽聚會回來,身上穿戴得隆重正式,林爸還喝了酒,身上有股淡淡的不好聞的人體跟酒味混合成的味道。

他們這次沒有請方應禮留下來吃飯,簡單寒敘地說了聲辛苦同志了,舉止中帶着疏離。

方應禮是來幫他們女兒管理花園順帶護理、修整花園的,他并不需要看他們的臉色。兩人一進入屋裏,方應禮又恢複原來的樣子,坐在可以折疊的尼龍帆布凳子上面,拿着修枝剪咔嚓地剪着。

沒過多久,鐘阿姨從屋裏出來。

是來喊林菲回去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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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菲讓鐘阿姨告訴她爸媽,她晚點再過去吃。說完也不再去管鐘阿姨了,認真地看着方應禮修剪玫瑰花枝的動作是怎麽樣的。

她看得有些稀裏糊塗,主要還是方應禮的速度太快了,看得她眼花。

看着看着,她的思緒就飄遠了,眼睛落在方應禮的身上,心思卻穿過方應禮,想着其他的事情。

“方應禮,你是不是缺錢?”

安靜幾分鐘,林菲忽然對他說道,看着方應禮轉過頭來,緩緩道,“我給你介紹份兼職吧。”

方應禮一下就精神了,也沒問林菲是怎麽知道他缺錢的,他現在真的很缺錢,立馬對她說:“什麽兼職?”

“還不确定,我先幫你問下。”林菲道。

接下來的幾天,林菲都沒有來找他,方應禮以為兼職的事情也就是她随便說說,沒想到有天她突然來找他,說已經幫他聯系好兼職的事情了。

“這人有點特殊,不方便過來局裏找你,所以你今天下午可以請假嗎?我帶你過去見他。”林菲把方應禮叫過來前臺邊,神神秘秘地說話。

方應禮挑了下眉,說不行。

“我下午還要去趟浦林村。”

聽到這話,林菲只能是另約時間了。

在浦林村,林大叔那邊傳來好消息,他托人去浙江買的熟石灰運過來了。因為在縣城這邊找不到合适的貨運公司,加上這貨運的費用實在是太高了。林大叔那邊選擇走了海運,運過來到港橋鎮的港口碼頭,就花了一周多的時間。

再從港橋鎮運回到泊山鎮浦林村,這段路程有幾十公裏,林大叔開的是他們家的柴油機動三輪車,跑了幾趟,才全部運回來。

他們突然興師動衆,運回來了一袋袋看着像是白水泥一樣的東西回來。

村裏人都好奇他們想要做什麽。

難道又是新的施肥方法?林大叔在他們村算是有錢人家,多少人盯着他們家那十幾畝田,早在田地出現土壤貧瘠情況的時候,也是他們其中一部分人說了出去。

後來他們就每次談資時都要調侃上一句,說某某人肯定是上輩子做了什麽虧心事,才會碰到田地不給他們種糧了。

這次,白天的時候他們就站在不遠的田埂邊指指點點:“你們有人認得那東西是什麽嗎?”

“沒見過,那幾個字我都讀不懂。”

“我知道那字叫什麽,是‘氫氧化鈣’,但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聽着就像是什麽化學的東西。”

“啧,這是施肥不成,打算改成其他的嗎?”

“我聽林天樹他們家的田像是要大改革,這次動作這麽大,應該是來真的了,如果能解決了這麽大的麻煩,他們家以後肯定又能掙不少錢了。”

“他們家掙不掙錢你瞎操心什麽,掙錢也不會給你幾分錢,你還是種你自己的地好了。”

他們站在那裏聊了好一會,終于看到了林家有人過來了,還帶了幾個穿着像是小工打扮的人,手裏都帶了鎬錘過來。

這是想要幹嘛?

立即有人過去詢問了:“你們這是做什麽啊?”

“怎麽還帶了這麽多小工,是要修房子嗎?”

“不修房子,我們是過來砸水渠的,你們讓下,圍着我們不好工作。”帶頭過來的工頭皺起粗眉,不太滿意地嚷嚷着讓他們讓開。

他一身鼓囊囊的腱子肉,身高有一米八幾以上,站在他們這群小矮子面前,跟一頭巨人差不多。

圍過來的村裏人聽到這人說話,還是一嘴的外地村口音,不由地被吓得後退了好幾步,不敢像之前那位圍着問個不停了。

等到林天樹這個年輕人往他們這邊的方向走過來,他們這才大起膽子喊着問:“林天樹,你們家什麽情況啊?”

問話這人是林天樹家的遠房親戚,血緣關系已經不親厚了,不過兩家一直有走動,對他這個問題,林天樹也沒瞞着。

“我們家請了位方指導員過來給我們看了田地問題,這田有酸性物質,需要把這酸性物質給降解,中合成堿性,還有排水溝也有問題,需要改進……”林天樹不厭其煩地跟他們解釋。

他們聽着,覺得裏面好多話都沒聽明白。

“什麽是酸性,什麽是堿性?”

“這排水溝好好的怎麽就需要改進了,哎呀林天樹你們家不會是被騙了吧,這修溝可花好多錢,你們家再有錢也不是這麽花的。”

之前他們還因為林天樹家是有錢人還存在着嫉妒,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又各種勸說,村裏人不興大規模的動土,這對他們的信仰來說不吉利。

林天樹聽到有人說方應禮是騙子,生氣地說道:“那是鎮上局裏來的指導員,他在我們生産隊很厲害,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

說話的人被怼了,讪讪地撇嘴,他也聽說過這人。不過他整日游手好閑還沒工作,也沒有生産隊要他,光聽過卻沒真的見過人。

“你們看日子了嗎?”有位年長些的老一輩開了口,“這動土得要看日子,還有伯公①跟天公②都拜了沒有啊?”

“都拜了,還點香了。”林天樹敬重道。

那人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

農忙結束大家都很閑,大熱天的依舊有不少人留下來看熱鬧,他們看了一會,日頭實在是烈,就去了河對面的山坡上的竹林乘涼。

看了好一會,看到那些工人在水渠裏用鎬錘砸兩邊的溝牆,等了等,都沒等到其他有意思的,便陸續有人離開。

等方應禮他們過來的時候,河對面已經沒人了。

他們直接來到林家的田地這邊看情況,林大叔根據方應禮給的指示,把熟石灰均勻地撒到田地,然後進行深耕。

這樣撒在土壤裏的熟石灰會跟随着翻土翻入到土壤裏面,進而開始産生作用。

深耕後,方應禮建議七天後再插秧,到那時候已經離正常插秧的日子有點遲了,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林大叔沉着臉點頭同意了,他去村委那裏借來了兩架旋耕犁,又拉來了兩頭牛,挂着旋耕犁開始犁地。

方應禮他們不可能每天都過來,他把提前寫好的方案交給了林大叔過目,讓他這邊确定是否按這個方案走。

在他以為會費些口舌解釋這些方案裏面的每一個步驟都有什麽目的時,沒想到林大叔在确定了要改造後,竟是不做不休,什麽事都聽方應禮的。

這讓方應禮擔憂着的心落回了實處,對待這件事又認真了幾分。

十幾畝水田,深耕起來也要數天的時間,等到全部翻完土又過上一周,已經是處暑了。

今年五六月雨水多,早稻晚收成,想要完成一年三收是不行了,秋稻變成了晚稻,家家戶戶開始了新的忙碌。

方應禮家今年改種小麥。

他趁着周末去供銷社買了幾十斤的麥種回來,一個人,一天的時間就把麥種撒在了田裏。

接下來的時間就不管它了。

麥種生命力頑強,等過段時間它們會陸續發芽,從土壤裏冒出小嫩芽尖,這個時候倒是可以多去踩一踩。

踩了之後的麥種發芽起來會更加積極。

村裏不止他家種了小麥,也有幾戶人家也種了小麥,這原因也簡單,他們幾家去年種的小麥産量不錯。在南方小麥賣的價格要比稻谷貴上幾分錢,他們種了之後,肯定也能多掙一些。

目前村裏的自有田是不限制必須種植稻谷的,只要交糧的時候能交上來就成。不過大家都習慣了種稻谷,對小麥的種植不熟,有人種了,村裏人羨慕歸羨慕,卻也不會輕易嘗試。

循規蹈矩了一輩子,很多時候,他們都不會輕易地改變想法。

日子一天天地過,周慧岚現在騎着三輪車已經去了好幾個村裏賣麥芽糖了。

很多村裏人沒見多女的做挑擔腳夫的買賣,一開始還有些人觀望着不敢上前來問,但耐不過家裏的小孩喊着要吃糖,留在家裏照看孩子的婦人,便拿着幾分錢過來買麥芽糖。

周慧岚掙的錢不多,卻也積少成多,現在拿出來買成本的小麥跟糯米粉,已經能剩下一筆可觀的餘錢了。

這天,天剛亮,周慧岚睜開眼睛醒來。

她醒來時會下意識地往裏邊的位置看過去,內屋光線模糊,她只看到了牛娃剃得只剩一公分長的寸頭。

她上手摸了摸,有些刺手,不軟了。

刷牙洗臉之後,周慧岚淘了米煮粥,想了想沒有切紅薯塊,她拿出鹹魚放在水裏泡着。之後,她就聽到方應禮回來了。

方應禮後面的背簍,裝滿了一籮筐的大芥菜。

他看向周慧岚,沖她笑道:“田裏其他菜都還沒熟,就大芥菜長得快。”

周慧岚點頭:“下次不種大芥菜了。”

“全都種上紫皮茄子?”方應禮立馬意會地問道。

周慧岚道:“就之前種大芥菜的地種紫皮茄子,其他的還是要種其他的。春菜很好賣,每次都是先賣光,不過家裏沒有春菜種子,得去鎮上買。”

路東農場裏的供銷社,大部分的蔬菜種植都不提供,他們要去買種子,都是去鎮上買。有很多人不舍得花幾毛錢坐車去鎮上,就會找去鎮上的人捎一些回來。

之前原身家也是這樣讓村裏人幫忙捎着買回來的,這次反而是鄰居不少人家讓他捎着買東西。

只要是不重的,方應禮都很樂意幫他們帶回來。

方應禮把竹簍放下來就去給竈口裏添了些柴火,問周慧岚泡的鹹魚幹是用來幹嘛,然後他就動手一并做了。

煎好的鹹魚幹有種獨特的香味,說不上來是什麽樣的味道,似乎有些刺鼻,吃着卻挺合胃口。方應禮和周慧岚吃了兩碗滾燙的粥,配了兩塊鹹魚幹,人已經留了滿身汗。

他匆匆拿着紅軍包,出門就撞見了靜爺爺。

靜爺爺是來找方應禮的,他看到人出來,就喊了聲“小禮”,接着說明了來意。他想讓方應禮給他順路帶一匹粗麻布回來,他在破舊的绀色布袋子裏面掏出來了一張磨得有點褪色的布票,又拿了一點錢給方應禮。

“這布是給靜靜扯的,這娃沒多少好穿的衣服了,打算給她做一身。”靜爺爺說。

靜靜是他家這一代第一個孩子,大人的衣服穿得破舊不适合改成小孩子的衣服繼續穿了,靜靜現在拔高個地長條起來,之前穿的小衣快要套不進去。

方應禮拿過布票跟錢,說今晚下班會給他帶回來。

他推着三輪車,周慧岚跟着走出家門,回身把外面的木門鎖上,坐上三輪車出發。

路上。

周慧岚道:“牛娃身上的衣服也快穿不了了,你今天要去供銷社,順便也買兩匹布回來。”

她手頭上有錢,說話的時候已經在琢磨着拿錢出來。

方應禮道:“給牛娃做新衣服,同路巧娥他們是不是也要做一身,過幾天就要開學了,正好讓他們穿着去學校。”

“我今天帶的錢可能沒那麽多。”周慧岚同意方應禮說的,就是她把帶過來的全部錢拿出來,也就三塊。

布料不便宜,三塊錢可不夠扯那麽多做衣服的布料。

方應禮笑着道:“我還有,可以先用上,明天出門前你再拿車票錢給我。”

這事就這麽說定了,兩人在沙土路分叉口分開,他自己再走幾百米路去汽車站坐班車。

方應禮照常去局裏上班,進到大門,他目光瞟向前臺,沒看到林菲的身影。離上次林菲說下次再約的時間過去了五天,這五天裏她都沒過來問他。

可見是知道他是忙得腳不沾地。

他來到辦公室,方書朋今天不需要載方應禮去坐班車,便提前過來局裏,等方應禮進到辦公室的門,方書朋和陳彬兩人各自占據辦公室空間的一角,埋頭寫着報告。

“哥,你來上班了啊。”方書朋聽到腳步聲擡頭,笑呵呵地看着他喊。

方應禮問:“吃了沒?”

“我們都吃了,這是給哥你帶來的早餐。”方書朋說完,就在旁邊的櫃子邊把帶過來的早餐遞過去給他。

今天帶來的是兩顆水煮雞蛋,一杯豆漿。

方應禮收了方書朋帶過來的早飯,邊剝着雞蛋殼,吃米糠長大的雞下的蛋,是現代人工水流線養殖廠下的蛋是不一樣的,煮得白嫩嫩的蛋清聞起來很香,咬上一口,口感特別滑嫩。

他吃着,邊說道:“工作報告寫好了你們互相批改一下,沒出錯就交給我,我去拿給局長看,等下九點半,我們要過去新一社區那邊。那邊的紅薯差不多要收了,我們看下需不需要補一波肥。”

吃完雞蛋,方應禮喝了一大口甜的豆漿,重新又剝了剩下的一顆水煮蛋吃掉。

這水煮蛋還是溫熱的,吃完蛋黃有點噎人,方應禮喝了半杯豆漿才把這噎着喉嚨的感覺壓下去。

“我記得昨天陳彬你寫了個分析水渠的報告,在哪裏我看下。”方應禮問他。

這個分析水渠的報告不是在他們的工作範圍內,是陳彬自己想要寫的。他跟方應禮說在看了方應禮寫給林大叔設計的水渠設計圖後,他靈感爆發,恨不得寫一下自己的觀後感。

他的興致那麽高,還時不時地來問一問方應禮他的想法對不對,方應禮自然不會打消他這個興趣的想法。很樂意地給他講了很多關于水渠方面的東西,還給他推薦了幾本關于水利方面比較有意思的參考書。

陳彬聞言,立即把昨晚寫好的分析報告拿給方應禮:“指導員,我不知道自己分析得對不對,這個關于閥值的要求,我還不是很能理解,是有個公式嗎?”

拿過陳彬給他的報告,方應禮先是看了起來,讀到他說的“閥值”上面,方應禮道:“有,這個公式不是固定的,不同弧形,它的公式雖然不定,但有個方法可以很好的理解……”

“等會,有時間我給你把這些公式之間的關系給你列出來,你要是覺得有意思,回家再琢磨。”

陳彬很激動:“嗯,謝過指導員了。”

他高興地拿回了自己寫的報告,把它揣進公文包裏。

陳彬和方書朋兩人一前一後地把昨天的工作報告寫好,兩人分別互換了報告翻閱起來。陳彬的報告沒有任何的問題,方書朋卻是出現了幾處錯誤的點。

報告上用紅色油墨鋼筆畫出來了幾個圈,這份報告是沒法直接拿給林局長看了,只好是重新修改後抄寫一份。

方應禮在把他們的報告交給林局長前,還夾了一張出勤批條。

林局長看到他過來,招了招手讓他坐下,他先是把工作報告放在了一邊,拿過出勤條子,在上面寫了自己的簽名,蓋上局長蓋章。

“下府路那邊的情況怎麽樣?”林局長問。

方應禮老實答道:“情況一直很良好,局長你要看報告嗎,要的話我回去給你拿。”

林局長:“……”

他道:“不用,你做事我還是比較放心的。”就是除了正事以外,其他的怎麽看怎麽不放心。

他想到昨天小侄女過來找他,問他方應禮什麽時候可以不那麽忙了,她要帶着人請假出去一趟。

這不由地令他心裏咯噔了一下,今天看到方應禮過來,眼神都不太對勁了。

這小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林菲從小有主見,連她親爸媽都左右不了她的想法。當初她選擇跟謝家訂婚,其實他們這些長輩都是不樂意的。

他們都覺得謝朝不是林菲的良配,林菲酷愛自由,性情敢愛敢恨,謝朝這樣看不出深淺的人,林菲對上他,時間一久,肯定會吃虧。他們擔心林菲在謝家吃了虧,卻不願意告訴他們。

林局長很久沒見到自家小侄女會跟哪個同志走得那麽近,別說是男同志了,連女同志她也總是會保持着距離。若不是知道方應禮的膽子還沒大到會勾引小侄女的份上,他早被林局長開除了不知道多少回。

“你跟菲菲……”林局長頓了下,接着輕輕嘆了口氣。

方應禮疑惑:“局長,你想問什麽?”

林局長雙目冷厲瞪向他,見方應禮一臉茫然的神色,問道:“菲菲是不是給你找了兼職?”

“這事我也不清楚,林同志說過,不過我最近比較忙,沒空去赴約。”方應禮實誠道。

林局長又問:“你知道是誰嗎?”

方應禮搖了搖頭。

他也很納悶啊,也想快點見到這位神神秘秘的甲方,可惜時間不允許,他的把最近的忙幹完。

林局長挑眉,冷哼了一聲地說:“你先出去忙。”

“……”方應禮聞言覺得不太妙,試探問,“局長,你是不是知道這人是誰啊?”

既然自家侄女沒提是誰,林局長知道是誰也不會跟方應禮透露的。方應禮問了也是白問,得到了滿頭問號地回到了辦公室。

在辦公室等着方應禮回來的二人,見他臉色不對勁,急忙地問:“指導員,出事了?”

“啊?沒有。”方應禮回過神來,汗顏道,他一想事就比較入迷,連怎麽回到辦公室的都記不太清。

他掩飾尴尬地說:“時間差不多,該出門了。”

咦?他的出勤條子呢?

方應禮說完看向空空如也的雙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褲兜跟胸前口袋,都沒摸到出勤條子。

草,該不會是落在局長辦公室了吧!

出勤條子沒拿,方應禮只好硬着頭皮回去找林局長。林局長看到他折返回來,一問還是這樣的破事,恨不得立馬給他來個榔頭。

方應禮飛快帶着陳彬等人暫時告別了糧食局,直到中午十一點半,他們一行人才返回到局裏。

在食堂裏吃完飯,一行人又匆忙的集結離開,這次目的地還是新一社區。

上午方應禮他們過去新一社區,跟林國慶彙合後,就來到了田裏翻看沙土壤裏面的紅薯。林國慶扒開了一株紅薯,把植株的周圍土壤挖開,抓着葉部拽了出來。

這一拽,帶出來了一串紅粉粉帶着沙土的紅薯,他們齊刷刷地眼睛瞪亮起來。這紅薯每個個頭都有巴掌大,數了下竟是有六個,裏面有四個大的,兩個小的。小的那兩個也沒小太大,也有半個巴掌的大小。

林國慶喜出望外,問方應禮:“應禮,你說要不要使用‘九二零’?”

方應禮聽了連忙搖頭:“長到這樣已經到水平了,你再用‘九二零’要是膨脹過頭了裂開,就有你哭的時候了。”

“我贊同指導員的觀點。”陳彬當即附和,“你們上一批的紅薯個頭就是差不多這樣,你還想要長個頭來增加産量,現在不合适。”

他說完,其他人的目光就落到他身上,陳彬這三個月來已經習慣了發表自己的言論,于是繼續補充:“況且,這一株就帶了六個紅薯,這點上,以前可很少見。”

林國慶跟他對視了一眼,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也是……想着應禮都這麽厲害了,還能不能繼續厲害下去。”

再加上,之前他聽周隊說,他們的紅薯地裏施了“九二零”,他就很想問方應禮,為什麽他們的紅薯地卻沒有用上。

其實他心裏質疑的不是方應禮為什麽不給他們的紅薯地使用“九二零”,而是他跟方應禮合作了這麽久,怎麽說也幾個月了,他到現在還是無法極快地理清方應禮的做法,總是杵在後知後覺的狀态。

這讓他覺得自己的智商是不是不夠及格……

而方應禮,聽到他這樣的吐槽,莫名地很想笑。

方應禮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下林國慶,認真回答這個問題:“每個土地的土質不同,需要用的肥料、農藥也是不一樣的。新一社區這邊的沙土田,非常适合種植紅薯,土地本身就很肥沃,微量元素平衡,不需要用‘九二零’這樣的輔助劑。”

“那也就是說,下府路那塊地,比我們的差咯?”林國慶捕捉重點的方向,令方應禮卡殼了一會。

“對啊,應禮哥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下府路那地沒有那麽好,雖然比你們這的紅薯地晚種了二十幾天,可感覺長到十月份也不一定能收。”方書朋道。

林國慶仿佛找到了組織,眼神都不一樣了:“這位同志你說的太對了,所以姓周的下次還敢在我面前吹噓,我就把這事甩出來給他聽。”

他說着就跟方書朋兩人激動地握起手來,達成了一致想法。

“對了你怎麽喊應禮叫哥?我之前看到你過來幾次,都沒說話在做筆記,以為你是臨時工。”林國慶說着說着,篤定道,“你不是臨時工。”

臨時工不會這樣,更不會喊方應禮叫“應禮哥”,這人肯定身份不一樣。

方書朋腆着臉道:“我是新來的助理,我叫方書朋,今年21歲,我是應禮哥的舅表弟。”

衆人:“……”

林國慶聽後高興起來,連忙詢問他會什麽東西。

結果一聽方書朋什麽都不會,現在還在學習階段,他們現在做的筆錄都是他在負責,除此外,很多問題,他都聽得沒林國慶明白。

林國慶臉色一變,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什麽都不懂就在你哥身邊工作,肯定很辛苦吧。”

方書朋聞言,頓時心裏生出委屈的情緒,重重地點頭:“嗯。”

“不過我會堅持的,我會努力地做好這份工作。”他咬着牙大聲宣誓。

方應禮:“……”草,沒眼看了。

“咳咳。”陳彬咳嗽一聲,他手裏拿着的筆記本已經捏出來了一個深邃的印子,轉移話題地說道,“指導員,咱們紅薯也看過了,你說什麽時候收比較合适。”

方應禮看了一眼其他的紅薯藤:“看着都差不多,這兩天就可以收。”

收紅薯不是說立馬收就成的,需要向總公社那邊申請卡車運輸,然後條子批下來後,兩天左右的時間他們就可以派社員們過來收紅薯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還要做一項準備工作,給紅薯整理藤蔓。

紅薯在生長過程中,要及時地梳理藤蔓,在這片紅薯地的紅薯進入到莖塊生長期後,方應禮就交代過林國慶他們,要把紅薯藤往同一個方向梳理,後期他們采收紅薯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提藤拽出紅薯,不需要再采收的過程裏,重複麻煩的整理工作。

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把已經梳理過的薯藤,再檢查一遍,确定這些梳理過後的藤蔓沒有出現問題。

上午的時間他們都耗在紅薯地裏,忙到中午十一點半,方應禮看時間差不多,帶着人才離開。

離開前,林國慶跑過來告訴他們一個消息,鄭高建那邊批了卡車運輸申請,下午就可以派卡車過來。

方應禮聽後有點意外。

總公社那邊的速度這麽快的嗎?

就在他疑惑的同時,鄭高建那邊聽到小孟說新一社區那邊要卡車運輸紅薯的時候,他的激動程度不亞于過來通報的小孟。

“這麽快?”

不是才種下去三個月嗎,怎麽就可以采收了?

鄭高建問小孟,小孟也不知道啊,他翻了翻之前方應禮給過他們的資料,找到了後面的幾行,念給鄭高建聽:“育苗過程中的時間為12天,比正常育苗縮減了9到12天左右,後期土壤肥料養分充沛,不需要多加使用混合有機肥……”

小孟舔了舔嘴角:“隊長,這片紅薯地,很逆天。”

“确實逆天。”鄭高建聽到這些記錄數據,遺忘的記憶又殺了回來,很快就記起來他跟着去新一社區看紅薯地的情況。

之前他們還在趕超着他們紅薯地的步伐,現在竟是已經超過他們,提前收成了。

不知道為何,鄭高建竟是有些索然無味起來,他喝了口茶,心情不算愉快地說:“我就不該聽他說的,說什麽我們這邊種植情況一切正常,不需要改變。草,現在都被反超了。”

不行,他得拉方應禮過來一趟。

說到做到,等下午的時候,他就去新一社區逮人了。

另一邊,新一社區。

方應禮在田邊的遮陽棚裏搖着蒲扇,喝着涼茶地看田裏的社員們在忙碌,留在他身邊的就陳彬一個人,方書朋被他指揮着去幫忙了。

跟着一起幫忙的還有孫慶他們三人。

他們作為臨時工,本來是先聽方應禮的指派任務,然後再去一對一地教下面的社員怎麽做。

結果方應禮不按常理出牌,很多時候都用不到他們,這個時候他們本是不需要來到局裏上工的,這樣就少賺了不少錢。

方應禮想讓他們也跟着,就只好是拉着他們做苦力了。

孫慶等人一開始不理解為什麽要這麽做,後來跟了幾次,也都明白了過來。

李大壯對此最為感激,做起事情來比其他兩人還要賣力,他在這邊發瘋了地拽着紅薯,一手一株,兩只手并用,比別人快了一倍的速度。

孫慶看着他這麽拼命,身體一僵。

他一邊拽着紅薯,一邊走到了李大壯的旁邊,忍不住地喃喃道:“你用得着這麽拼命嗎?”

“你不懂。”李大壯連頭都沒擡一下。

他們的日薪不高,上一天工就有一塊五,周結,有時候行情不好,一周來不來幾次,賺的錢并不多。

之前他們跟着陸專員幹,陸專員嫌棄他們沒什麽用,非必要的時候都不會帶上他們。

但是這幾個月他們跟着方指導員,從每個月能掙十幾到二十多塊錢,已經漲到了三十多塊錢。

甚至這次農忙,本來他覺得已經沒戲了,但還是被方應禮叫着去忙了幾天。那周他們上了四天班,掙到了六塊錢。

想到這裏,他就比任何人激動。

孫慶嘆氣:“我怎麽不懂,不過你這麽用力,明天沒力氣幹活怎麽行。”

他拉住李大壯的手臂,李大壯不年輕了,這麽幹很傷根本,他勸說,“你那麽拼命,指導員看在眼裏,你就算慢一點,指導員也不會說你。”

“可是……”李大壯剛想說什麽。

驟然,一輛突突響的機動三輪車出現在衆人眼前。

伯公①:在潮汕地區一般也叫土地神,民間也稱土地爺,土地公源于古代的“社神”

天公②:天公便是玉皇上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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