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

制糖機要修到明天才能好，再加上個不鏽鋼蒸鍋，算下來都是要時間。宋滿滿讓方應禮後天再過來，叮囑他記得帶錢。

方應禮：“……我哪次沒帶過？”

宋滿滿深深地瞥他一眼：“你的錢不都是找嫂子要的？”

“靠！”

方應禮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撸了撸袖子，糾正他的措辭：“是共同財産，不是找她要錢！”

“有區別？”宋滿滿努嘴。

方應禮：“……”

方應禮還沒開口說話，外面先有人進來了，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過來，那人喊道：“宋滿滿，宋滿滿，人死哪裏去了？”

宋滿滿：“……”

我擦，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他丢下摩擦布就要跑，那人已經看到他了，飛快地跑過來，拽住他的脖子後領往前一拽，速度如風，院落裏的兩個人都沒反應過來。下一刻，宋滿滿被那人拽着倒退了幾步，人踉跄的穩住身形，沒摔倒。

他氣呼呼地回頭罵道：“神經病啊，說話就說話，你動什麽手！”

“我不動手你人就跑了，怎麽這次消失那麽久，我來找你好幾次都沒見到人，要不是杏子說……”那人頓了下，突然發現眼前視野裏還有個人，嚣張的動作一頓，手下意識地松開，“還……還有人吶？”

宋滿滿趁機逃離他的魔抓，揉着被勒得難受的脖子，繼續罵：“粗魯死了，有屁趕緊放，我這還有生意要做。”

他都這麽說了，方應禮自然就淡淡微笑地看着他們，不急着走了。

宋卓越：“嬸子說你兩個月沒回家了，讓我喊你聲，還有下周叔要去四川了，你要是不回家，嬸子說她要來打斷你的腿。”

“去四川？任命書這麽快就下來了？”宋滿滿有點意外。

宋卓越：“不快了，這都過去半年了，是你一直不回家才覺得快。”

宋滿滿忽然就不說話了。

因為他喜歡搗鼓這些玩意，所以家裏人都不怎麽支持他，覺得幹這種活，還不如回家種地。他家裏有好些田都沒人管，大半的地都出租給別人了，剩下的就留着自家人種一些。上次家裏給方應禮那些紅薯，說是他家裏人種的，嚴格來說是宋卓越的爸媽在種。

“宋滿滿，你到底回不回去？”宋卓越瞄了眼旁側不遠站着的青年，那人離得不算遠，他聲音沒刻意壓着，也不知道人家聽到了多少，但宋滿滿沒讓人家離開，顯然跟那人是娴熟的關系。

再加上這人穿着打扮，對比宋滿滿，好吧，宋滿滿身上的衣服太髒了，頭發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全都是灰，更不曉得屋裏到底如何。

頃刻，宋滿滿道：“回。”

宋卓越眼中露出驚喜：“什麽時候？”

宋滿滿撇開頭：“過幾天。”

宋卓越又被他這種不确定的回答膈到了，抽抽嘴角地腹诽道：“這次可不能食言了，叔這一去就要大半年，你不回去，算下來就一年看不到人。還有嬸子在家裏無聊，你有空就多回去陪陪。”

“不是還有他。”宋滿滿不在乎地冷哼一聲。

宋卓越見他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又有外人在，只能是氣得跺了跺腳。

兩人掰扯了幾句，宋卓越氣勢洶洶地來，最後什麽都沒能收獲，氣呼呼地走了。宋滿滿見他轉身離開，等人走出老遠，瞅着大門都看不到了，收回視線。

宋滿滿愣了下。

撞上了方應禮平靜如潭的眼眸，帶着棕色眸紋眼睛藏着內斂的情緒，卻又是那般的随意，再仔細一看，已經看不到什麽。

宋滿滿撇嘴：“怎麽還不走？”

方應禮捏了捏手指，看着他道：“珍惜眼前人。”說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告訴他後天過來拿東西。

宋滿滿猛地擡眼看去。

今天的太陽有些刺目，他只覺得眼睛疼，努力地閉了閉眼，睜開時，眼眶有點紅紅的。

認識方應禮這麽久，他至今沒見過方應禮任何一個長輩，他不問，方應禮從不說他的家裏人。在宋滿滿的已知裏面，方應禮的家人只有妻子周慧岚、兒子方元嘉，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妹妹。

那父母呢？

爺爺奶奶呢？

好像沒見過，更加沒聽方應禮其他家人說起過。就像是不存在了一樣，結合剛才那句話，宋滿滿心裏咯噔了下，難道……

不是吧，應該不是他想的那種。

宋滿滿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想起宋卓越說的話，他爸要去四川任職了，這一去就是三年，期間不出意外，回家的次數不會超過兩只手指頭。

這次，他得回家了，即使他爸覺得他這個兒子丢他的臉。

在宋滿滿家裏遇到的小插曲，并沒有令方應禮多想，這不是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如今他對前世家人的思念，沒之前那麽強烈了。

就是忽然聽到家人，多多少少有點想見見面，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而他，就如同被世界抹去的人，在未來的幾十年裏可能再也無法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時間可以治愈一切。方應禮這麽安慰自己。

很快他回到店裏。

店裏有另外一個人在等着他，見到他過來了，周慧岚立馬上前問情況。

看着周慧岚焦急緊張的詢問他如何，方應禮道：“宋滿滿收到的這臺制糖機有五成新，不算舊，他打算收我們220塊錢，我同意了。對了，我還看到了個不鏽鋼蒸鍋，也給定下來了。”

方應禮順勢将不鏽鋼蒸鍋的事給說了。

周慧岚：“宋同志給的價挺實惠，我上次打聽到的那家，他家當時是花280塊錢買回來的二手。”

“嗯，他确實沒賺什麽錢。”方應禮點頭。

方應禮問她：“東西後天才能拿回來，你會用嗎？”

“我會，之前在別人那裏看到過怎麽樣。”周慧岚說着，陸陸續續地跟他說起了她的打算。

她本來是要在店裏靠屋的牆下方在起個竈的，這件事問過房主，房主挺樂意，說讓他們放手去做，只要到時候退租恢複原樣就成。

這樣的話，就不能起老式的土坑竈了，成本高，還不好拆掉。

周慧岚打算做個可以移動的石磚竈，這樣的話，不租這邊店鋪時，随時可以移動搬走，就是需要請專門的師傅過來量尺寸。

“這想法很好啊，我都沒想到。”方應禮愣住了一下。

周慧岚微頓：“……我就想想，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還是要等師傅過來看情況才能定。”

“理論上是可以的，只要在後面再起一層牆，做成跟小竈爐差不多的形式，再跟平常用的竈一樣大。”方應禮思考地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公文包，抽出裏面的筆記本畫起圖，等畫好了，他遞過去給周慧岚看。

周慧岚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就是你畫的這種樣子！”

方應禮坐在椅子上，微微側目看她。

年輕細膩的容貌，在微暗的視野裏，依舊如同閃閃發亮的明珠，帶着喜悅的眼角輕輕壓出一道暗影，是抖動的睫毛在作祟。

輕顫地覆蓋出一片小陰影，方應禮這才發現，周慧岚的睫毛很長很濃密，仿佛天生自帶眼線，那雙皓月般的明眸，像是藏着無數的星星，漂亮好看。

方應禮看了好幾眼，不舍地收回視線：“我是根據你的想法畫出來的。”

店裏，其他人因為周慧岚帶着驚喜的呼叫聲，坐不住地看了過來，一眼看到了周慧岚手中拿着的筆記本。

阿翠姐滿腦子的霧水，湊身過來一看，看到了個不太像四方形，奇奇怪怪的圖案，莫名覺得熟悉，卻想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另一邊的秦芬，早在方應禮過來時，老實地縮在後面忙着。

方應禮和周慧岚都清楚地知道她在顧忌着什麽，識趣地沒有強求她過來加入聊天裏，而是跟阿翠姐說起新竈的事。

這事沒法拖，第二天周慧岚就去請了隔壁建竈臺的師傅過來量尺寸，那師傅聽完她的需求，看着方應禮畫出來的圖紙，給了他很大的方便，當即就說兩天內可以完工，晾曬兩天就可以正常使用。

時間來到周末。

方應禮要去村裏看新栽種下去的果樹苗如何，家裏小孩不用上學，他便換成三輪車，載着他們三一同去往紅湖村。

路上三個人叽叽喳喳，方應禮嫌棄他們太吵，給他們塞了小酥糖吃。

三人看到小酥糖，都喊着“最喜歡”“最好吃了”。

叽叽喳喳的聲音，依舊沒停下來。

牛娃許久沒回來村裏，都快要忘記了靜靜這個以前的小夥伴，被方應禮提醒，還帶了禮物來送給她。

等到村裏，他打開家裏的大門，推開時，一陣嗆人的灰塵襲面而來，方應禮眯了眯眼，用手揮去面前的灰塵，帶着三人進到裏面。

沒住人的房子容易變得更舊，在家裏的豬被賣給公家後，方應禮就沒買豬仔回來養着，現在方二伯還要幫忙管果樹苗，已經有好幾個月沒人過來了。

家裏沒法住人，方應禮沒讓孩子在這裏逗留多久，他簡單地掃視一圈，領着他們出去。

出來正巧看到隔壁家的靜靜出來玩，之前柔軟的胎毛長成可以紮小辮子的長度，驟然見到人，呆呆了幾秒。

而後看到人群裏熟悉的牛娃，高興地跑過來。

“牛娃！牛娃，是你嗎？”靜靜穿着钴藍色小翠花棉布做的衣服，不帶一絲拘謹地瞪大眼睛看着。

牛娃抿了抿嘴：“是我。”

“靜靜你忘記了，我現在叫方元嘉，不叫牛娃了。”

靜靜努了努嘴巴，有點委屈地說：“你都好久沒回來了，我都快要忘記你了。”

“那我以後回來就找你玩，你不要忘記我。”

牛娃說完，想到自己帶回來的小禮物，塞到她的手裏，繼續用小大人的口吻說話，“你拆開看看，會喜歡的。”

“這是什麽呀？”靜靜好奇地看着。

小手打開了牛娃塞給她的巧克力盒子，這盒子是林菲當時過年送的，因為盒子精致漂亮，小孩子不舍得丢，用來裝自己的小東西。

現在牛娃把自己很喜歡的盒子送給了靜靜，裏面還裝了不少東西。

靜靜一打開，方應禮就看到了裏面裝的東西，有小餅幹，有幾種糖果，有玻璃彈珠，還有幾張印着各種花朵的小圖卡，都是牛娃精心挑選的東西。

“好漂亮的珠子。”靜靜第一眼看中了裏面的玻璃彈珠。

牛娃得意地翹起嘴角：“嗯，我給你選的，藍色和白色，還有紅色，裏面都有月牙。”

“月牙？”靜靜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牛娃：“就是月亮，我新學到的詞，都是爸爸教我的。”這個時候，他還不忘拉出方應禮來炫耀。

靜靜聽完很羨慕，只是方應禮還要先過去方二伯家裏，許久未見的小夥伴沒說幾句話，就要再次分開。

兩人依依不舍地朝着彼此揮手。

牛娃一步兩回頭，看到靜靜還站在自家門口，掂着腳尖看向他們的方向。

“我們下次再來找她。”方應禮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孩子的友誼，都是純粹可貴的，沒有夾帶一絲成年世界裏利益的污染，而這樣的友誼也是極易破碎，抵不過時間帶來的成長。他們對分別的情緒很敏銳，卻又不懂得這種奇怪的情緒是從哪裏來。

或許等到長大了，他們就會想起，很小的時候，認識過一個怎麽樣的小夥伴。偶爾會在夜深人靜，睜着眼睡不着時，猛然地想起來，TA在世界的另一端過得還好嗎。

對于牛娃來說，這樣的回想太遙遠了，方應禮不想去破壞此刻他們難得的情誼。以後有機會，再多帶他回來看看吧。

小孩的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

等來到方二伯家，三個小孩子立馬去找方二嬸了，方二嬸看到三人都來了，立即回到屋裏給他們拿大白兔奶糖吃。

他們吃得最多的，就是方二嬸的大白兔奶糖。

“好吃，我最喜歡吃大白兔奶糖了！”牛娃臉不紅心不跳地喊着。

方巧娥和方同路兩人點點頭。

全然忘記，剛才在路上，說他們最喜歡吃的小酥糖。

前堂八仙桌前坐着的方二伯，看着方應禮走過來，提着水壺洗着茶杯，滿臉笑容地說道：“來了。”

“嗯，二伯。”方應禮坐到對面。

将帶過來的茶葉放到桌上，接手了他洗茶杯的夾子。

方二伯看着方應禮的動作，沒有阻止地收回手，想到方應禮過來的目的，語氣略微激動地說：“咱們種下去的五十棵果樹苗，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