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方二伯按照方應禮說的,在每棵移栽的果樹苗的主幹上塗抹一層有一米多高的熟石灰。移栽那天澆透水後,就沒再澆水過。
這兩周,他每天都會過去查看果樹苗的恢複情況,用方應禮教給他的記錄方法,将看到的信息記錄下來。
方二伯只讀了兩年書,認的字不多,記錄的事最後交到了方二嬸的身上。
他們每天都會過去後山空地,現在那裏不是雜草了,有着數十棵果樹,村裏所有人都知道這裏的果樹是誰的。
見到他們用熟石灰塗抹在樹幹上,當天就有人來問有什麽用處。
這是方應禮交代的事,方二伯不敢主張說出來,還去到村委處打了電話問方應禮。
方應禮沒有讓他藏着掖着,方二伯就将熟石灰可以防蟲害,防腐爛的用處告訴村民。聽到還有這種效果,村裏好些人都跟着一起這樣幹。只有少數人覺得買熟石灰塗抹樹幹太花錢了,加上過來指導種果樹的專業人士都沒說,也就沒有效仿。
沒有效仿的人裏,有方大伯一家。
他們家是最先知道的,最近沒有小工的活可以接,方大伯母閑得慌,眼睛便盯上方二伯的動靜。
知道他給果樹塗抹熟石灰當天,就打電話給在縣裏工作的大兒子。
方茂財讓她不要管,他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方應禮這個人。要不是他,他家買到的苗就不會是一年生的,十五棵還分成三處地種,管理起來都不方便。
大兒子都發話了,方大伯想跟着幹,忍了忍,還是沒有,選擇聽兒子的。
兩周的時間過得很快。
移栽的第一二天,果樹苗沒有什麽變化,第三天開始,樹上的葉子出現萎靡蔫噠,葉圈起黃的跡象,到第六天,已經有枯葉子刷刷地掉下來。
村裏人都挺惶恐的,生怕這果樹苗移栽還沒掙到錢呢,就先給死絕咯。
不過老一輩的有經驗,說這都是正常的,也算是緩解了他們心中莫大的壓力。
後面幾天,等那些枯萎的黃葉子掉沒,這上面的分支樹皮上面,悄然地生出來細細小小,不仔細看都看不見的嫩芽。
現在十幾天過去了,這些嫩芽還沒完全冒頭,比豆芽大不了多少,但足以證明這五十棵果樹苗,全都種活了。
方二伯不清楚這裏面的熟石灰發揮的作用有多大,但他每日過來查看,都沒在樹幹,土壤周圍發現害蟲。方應禮喝了兩杯茶,在聽他說完話,纏着方二嬸的三人跑着去玩了,方二嬸拿着記錄的筆記本給他看。
上面記錄了不少,方二嬸怕有遺漏的地方,不需要的細節都記了下來。
“二嬸,後面不用記得這麽頻繁,把階段性的生長情況寫下來就好。”方應禮道,“到時候若是有什麽問題,看階段性的數據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方二嬸:“嗯,記下來再看就覺得啰裏啰嗦了,不過你說的階段性是以時間作為單位?還是生長期?”
她是讀過書的,哪怕沒有接觸過這些,卻很快地知道方應禮說的點在哪裏。
方應禮道:“時間吧,這個好算,按一周來記錄,不用記得跟現在這麽詳細,如果沒有變化可以省略過。”
“行,二嬸知道了。”方二嬸點頭,把筆記本收起來。
三人裏,就方二伯聽得稀裏糊塗的,還沒理解完上一句,他們話題就這麽結束了。
方二伯:“?”
他們是在說同個話題嗎,為什麽越聽越聽不懂了。
方應禮見他沒轉換明白過來,就着重地說了下關于果樹苗的生長期過程,每個生長期的時長不一,若是給方二伯說什麽時候給水稻施肥、施農藥、灌水、排水,他興許輕車熟路,不需要方應禮解釋。
可方二伯說到底之前沒種過果樹。
他們都沒種過,方應禮比較謹慎,看完了本子上記錄的數據,又帶着工具去到果林裏。
途中遇到其他分散種着的果樹。
方應禮微微挑眉:“這麽多人都塗石灰水了?”
“是啊,他們聽說這主意是你出的,就個個跟着效仿起來。”說完,方二伯臉色沉了沉,“你……大伯那邊,沒有塗。”
方應禮興味闌珊:“哦。”
聽他這口吻,方二伯好奇地偏開頭看過來,沒在方應禮的臉上瞧見什麽。他不由想到兩家之前的争吵,他大哥真是的,怕老婆還怕成這樣,吵得幾家人都關系淡薄,憑白惹其他村裏人看笑話。
沒人再提這個話題,兩人說說笑笑地來到果林,地裏長出來不少新的雜草,帶過來的鋤頭派上用場,鋤草起來速度飛快。
鋤草後,方應禮和方二伯兩人爬上後山,在後山裏砍了幾捆竹竿背下來。來回兩趟,方應禮就不讓方二伯跟着,叫他在後山腳歇着等他。
方應禮又獨自砍了幾捆背下來。
這些竹竿削成兩米的高度,頭尾都用砍刀削成鋒利的尖頭,一頭紮進土裏,一頭暴露在日光之下。
一天時間幹不完這樣的活,次日方應禮照樣帶着三個小孩過來村裏,他和方二伯去果林裏忙活,小孩則是由方二嬸帶着。
兩人再用鐵絲将竹竿與竹竿之間捆上幾圈,連成一排,做成圍起來的竹牆。
這竹牆防不了什麽人,方應禮也不是用來防人的。
在方應禮鎮上村裏兩頭跑時,另一邊的周慧岚拿到制糖機便開始研究起來。還沒拿到手前,她信誓旦旦地和方應禮說自己會用,拿到手了,才知道眼睛會用離手會用還有段距離。
這兩天,她一直在琢磨着這硬糖的調配比例,在被方應禮科普過檸檬汁的用處後,周慧岚先買回來一小筐的黃皮檸檬。
切塊去籽,擠出裏面的檸檬汁出來備用,試了幾個比例,勉強地找到了個不錯的。
周慧岚嘗試着做了幾排硬糖出來,等硬糖冷卻堅固,敲出來一顆顆如同玻璃珠似的糖果。
家裏小孩都被帶去村裏,現在店裏只有春娃這個“試吃員”。
周慧岚問:“好吃嗎?”
“好吃!”春娃吃了兩種口味,都說好吃。
信服度不高。
周慧岚又拿給阿翠姐和秦芬嘗,兩人同樣說好吃。
接着,周慧岚又将這些糖果分給周圍店鋪的小朋友們,得到的答複都是“好吃”。好評率100%,看來她是真的做出來了。
“小慧你可太厲害了。”
阿翠姐看着她的眼神裏帶上了濾鏡:“我以為需要做幾次才能做出來,沒想到你才試了兩次,就成功了。”
秦芬沒她能說會道,只點點頭:“這糖果很好吃。”
“我先做出幾種口味來。”周慧岚不滿足兩種口味,這對她來說,制糖機浪費了。
試了水果味的硬糖,她将目光落到牛奶上面,每日牧場那邊都會提供一瓶五斤的鮮牛奶過來。鮮牛奶不能直接食用,需要煮沸殺菌,今天忙着研究硬糖,做的牛奶麻花少,還剩下一些牛奶。
周慧岚将牛奶倒進到鐵鍋裏,小火慢慢熬煮,煮到牛奶裏面的水分蒸發不少,剩下的變得濃稠黏上了湯勺。
她把火熄滅,按照順序,依次地加入糖漿、檸檬汁,這次加的糖不是一次性倒進去的,每加一些,周慧岚都要先嘗試下味道。
确定好味道是她想要的後,她沒再加入糖漿,重新點火。
這次熬煮得更加濃稠。
空中飄着的奶香味越發濃郁,周慧岚的手一直攪拌沒停,直到熬煮到變色,從乳白色,變成帶着微黃,像是塗抹在餅幹上的牛奶醬。
這個時候就可以關火,等它冷卻到一定的溫度,周慧岚戴上手套,把它們倒在烘焙紙上面,揉搓成條狀,又壓扁。
周而複始,看着搓成條狀的糖膏見不到拉扯過程中形成的紋路,就可以放到制糖機裏,轉着把手,壓成球狀板塊,順着斜坡面,咕嚕地卷出來。
“這是牛奶糖?”阿翠姐猛地嗅着空氣中的甜香味,吞咽着口水,“跟我們在外面買的味道好像。”
“感覺奶味更濃。”秦芬也在猛嗅着,她們倆都是陶醉的表情。
不一會兒,外面闖來騷動的腳步聲。
之前吃到過糖果的“試吃員”們,黑烏烏的腦袋全都圍了過來,嘴巴一個塞一個甜,喊着阿姨地問是什麽東西。
周慧岚掰扯下來牛奶糖說:“給你們嘗嘗。”
“謝謝小慧阿姨。”
“小慧阿姨你最好啦。”
“我可以拿一個給我妹妹嗎,我妹妹今天沒過來店裏。”
阿翠姐肉疼地看着新做出來的牛奶糖,沒幾秒就分出去了十幾顆,嘴裏不饒地嘀咕:“你們倒是個精的,知道你們小慧阿姨這裏有好吃的。”
“是小慧阿姨好,其他阿姨都不怎麽給我們糖果吃。”其中一個小女孩,拿到糖果沒舍得立馬吃掉,而是雙眼水汪汪的轱辘轉,正巧是對面家賣茶葉的店家小女兒。
方應禮愛喝茶,帶着去方二伯家的茶也是在他們家買的,跟他家的小孩比其他家的熟。小女孩膽子大,嘴巴甜,說起話來很讨喜。
周慧岚抿嘴笑着,多給了她兩顆糖果。
拿到糖果的小孩一哄而散,高興地撒腿跑回家。
圍在店門口的小孩們跑開,視野豁然開朗,周慧岚眼角一撇,撇過頭看向了隔壁店門口蹲坐在角落裏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十二三歲,幹幹瘦瘦,皮膚黝黑,唯一稱得上亮點的,便是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
眼睛不是很大,卻充滿了對未來的渴望期待,并沒有因為生活的艱難,食不果腹而愁苦着臉。在小姑娘的面前,放着兩捆濕柴火。
所謂的濕柴火,就是剛從樹幹上砍下來的樹杈,或是蘆葦草,野蠻生長的雜草這些,都可以叫做濕柴火。這種柴火,沒法立即用,買了回來要晾曬幹,價格很便宜,一百斤賣不到三塊錢。
不在周慧岚買的柴火範圍內。
昨天這小姑娘看到隔壁的小店沒開門,就怯生生地挑着柴火過來賣,賣了兩個多小時,才把挑過來的柴火賣完。
今天她再次過來了,只是這次已經快兩個小時,挑過來的濕柴火還沒賣出去。
隔壁的小店是店主家的,跟周慧岚的店一牆之隔,由一對老夫妻在經營着賣涼茶。不過這兩天聽說是老夫妻上山采草藥摔斷了腿,兩天沒過來開店做生意。這小姑娘才挪來這邊賣柴火。
又過去半個小時。
那小姑娘的柴火還沒賣出去。
周慧岚皺了下眉,喊阿翠姐去問她那些柴怎麽賣。
阿翠姐愣了下:“小慧,咱們用不到濕柴啊。”
周慧岚:“沒事,你去問下。”
沒一會兒,阿翠姐就回來了,告訴她那小姑娘帶的柴火有八十斤,賣兩塊三毛錢。周慧岚讓阿翠姐去拿錢,将那兩捆柴買了下來。
後面幾天,有兩次小姑娘挑着柴路過周慧岚的店,看到旁邊的小店依舊沒開門,停下腳步,蹲在角落裏吆喝着賣柴火。
周慧岚見狀沒搭理,等過了一個小時,她的柴火還沒賣出去,周慧岚就叫阿翠姐去買。
一來二回,連方應禮都知道了他們家隔壁店關門了,老夫妻兩人退了租,店主在門前貼了出租消息。
那店是用剩餘的空地隔開建的,幾平方的面積,還沒有廁所後屋,它的後門跟周慧岚店的後院連着,以前還有一扇互通的小門。
周慧岚沒租下這店時,那小門就已經被堵上了。
店面不開張,就沒人趕小姑娘在這邊賣柴火,方應禮和周慧岚兩人看她不容易,她帶過來的柴基本被他們給買了下來。
“她已經十五歲了。”
接觸幾次,阿翠姐跑去套消息,回來時一言難盡地說。
小姑娘沒正式的名字,姓張,小名叫阿桃,後來長大,大家就都喊她叫“張阿桃”,現在張阿桃是她的名字。
從阿翠姐的口中,他們還知道這小姑娘是從七八公裏外的小山村過來的,每次挑的柴火有八十斤到一百斤。
這麽小的身板,這麽瘦弱的肩膀,方應禮無法想象,她這一路挑着這麽重的柴火都是怎麽走過來的。
方應禮神色微微怔了怔,隔着店門,目光落到還站在那裏的女孩,黝黑的小臉往他們這邊時不時地望過來,等着阿翠姐給她買柴火的錢。
竟然十五歲了……
瞧着比十三歲還要瘦小,拘謹的小手放在身前,不安地手指頭纏繞在一起,指甲裏是烏黑洗不掉的污垢,好似是割多了草,砍了太多柴,沾上的滿手汁液,浸入了皮膚,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