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帕特賽克斯
帕特賽克斯
當天拍攝結束、全體人員收工以後,紀蘭庭收到來自穆漣茹的消息,說他在姬刊的那套房子找到了買主,出價人正是曾經那位客戶。
而且念着以前關系還不錯,對方沒有因為他着急用錢,就死命将售價往下壓,是按市場價正常談的合同。
紀蘭庭得到這個好消息後大約算了算,等這筆錢到賬再加上《茶水間》的片酬,扣除稅務等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自己按條款該賠付給前公司的違約金,就差不多能結清了。
他在電話裏長出一口氣,笑着對穆漣茹說謝謝姐。結果轉頭就聽見自己酒店屋子的房門被敲響,下一秒電話裏也傳來了夾帶着電流的叩門聲。
紀蘭庭放下正要夠牙具的手從浴室出來,挂斷電話給人開門。
穆漣茹看起來心情不錯,左手拎着四斤膘肥肉滿的麻辣小龍蝦,剛一拉開門味道就順着空氣飄了進去。
“這是我自備的,你拍戲吃不了。”
她看着紀蘭庭眼也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自己手裏食物的樣子笑得停不下來,進屋後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呲啦一聲打開了包裝袋。
“故意饞我是吧。”沈溺這個角色要求演員必須骨感瘦弱。紀蘭庭這段時間連碳水都不太能碰,自然不敢犯戒沾這些東西,特地坐得離她遠了些:“前幾天聯系你都說在忙,怎麽今天有空過來,是閑下來了嗎?”
穆漣茹一手套着塑料手套,動作熟練的剝蝦殼;一手喜滋滋地伸進帶過來的包,将剛拿到不久的離職證明抽出來,抻平展示給人看了看道:“逃離苦海,能不高興嗎。”
眼看着紀蘭庭笑着對自己道恭喜,她又重新将東西揣起來,搖了搖手裏的龍蝦肉:“真不來一口麽。”
“你不是說不是給我吃的嗎。”紀蘭庭這方面意志力很強,進組期間說控制飲食就控制飲食,從不會為任何人的勸說動搖,拒絕得很徹底:“單單長胖還好說,要是因為吃辣的導致明天早起長痘,李導非生撕了我。”
穆漣茹含含糊糊地說了聲不至于,擰開放在另一個袋子裏的冰可樂,一口氣幹掉半瓶:“在這個組裏,李導應該很寶貝你才對。”
她話罷笑了笑,顯然在來的路上耳朵也沒閑着:“我可都聽說了,走幹戲都救不過來的演員,經你一關小黑屋,那演技噌噌往上漲——”
無論老師再好,要想出成績,也得學生會模仿肯用功才行。
紀蘭庭擺了擺手并不居功:“巧合而已,而且這辦法也不能多用。”
偶爾一次是幫忙,常來就成騷擾了。
他不想再提這個話題,說完沒等面前的人接話,就将躺在床頭桌上的手機撈了過來:“自己吃多沒意思,我把小梁叫來,你倆對着嘶哈。”
“……你不用打電話了。”
被辣得忍不住抽氣的穆漣茹,聽見他說出口的拟聲詞,頓了下道:“來之前我已經給小梁發過消息了,他等會兒應該就會過來。”
紀蘭庭有些稀奇地啧了一聲。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自己這從業十幾年的經紀人,似乎一向都不喜歡小梁這個被臨時拉來的助理。
怎麽現在突然轉過性子,還主動邀請人吃起晚飯了。
“你那是什麽表情?”穆漣茹嘴通紅,掀開第二瓶可樂的蓋子,擡眼對上紀蘭庭看珍稀動物一般的眼神,無語片刻道:“畢竟是讓你免于被灌藥、擡到某位老板床上的人,我就是再不喜歡也信得過,好吧。”
穆漣茹只不過覺得有點憋悶。
從前給人配的那幾個助理,全都是她和紀蘭庭選出來後,一點點教着磨合着,才達到了後來的默契程度。
結果現在回到原點,又要重新開始。
眼看着她恨恨地将手裏的龍蝦頭暴力扯斷,紀蘭庭笑了笑想安慰人一句半句。但還沒等發出聲音,就見穆漣茹拿了張紙巾擦擦嘴,淡淡道:“話說今天晚上的熱搜,你看了嗎?”
紀蘭庭順勢搖了搖頭:“還沒。”
“你劇裏那個老公……”
她低笑一聲,帶着旁觀的冷漠,以及一點恰到好處的譏諷:“也算是挺倒黴,攤上的隊友簡直一言難盡。”
“吃個瓜吃個瓜。”穆漣茹找出一段視頻,将手機扔到他手邊道,頗為感慨地道:“可見在內娛這種地方,單打獨鬥還是比拖家帶口省心。”
穆漣茹手機正在播放的是段錄音,BALALA犯罪進去的那三個已經銷聲匿跡。而多人嫂子事件的主角,不甘心組合裏還有人沒被波及,在微博發了個似是而非的小作文,暗指隊長也不幹淨;不但在國外培訓的時候與陪酒女郎深情擁吻,回國後也摻合進這場嫂子之争,跟他一起參與了淫趴。
而這段錄音就出自一堆聞風而動的記者,他們将話題漩渦中心的阮徑斜圍在不知道哪條街道的中間,七嘴八舌地逼問他此事是否屬實。
自己經紀人在邊上跟記者掰頭,阮徑斜穿着今天下午趕來片場時身上的衣服,嘴唇抿得發白,緩慢但堅定地說自己沒有做過,已報警處理。
他性格不算活潑,回國後多數都在家待着,今天早上突然從片場離開,就是為了回到住處調取監控。
紀蘭庭想起阮徑不久前斜期期艾艾看向自己的樣子,忍不住一哂:“這種謠言要是真的……金馬影帝什麽時候評,建議主辦方直接頒獎。”
“而且那個微博挂了好幾個小時才删,肯定是公司默許的。”穆漣茹嘶了口氣:“還沒白紙黑字解約呢,報複得也過于惡心兇殘了些。”
“要是以後真解了,保不齊得見縫插針抹黑到什麽程度。”
拿這種事潑髒水,未免有點太下作。
紀蘭庭深有同感地點頭,很快聽見來自對方的後半句:“要不等你工作室開起來,簽阮徑斜過來呗。”
他聽到這裏,立時詫異地望了過去。
且不提穆漣茹前不久還講過,自己要等他錢還完了才過來合作的話。
就單說她的脾性,一向是最厭惡麻煩,怎麽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個。
紀蘭庭不讨厭阮徑斜,但他自己還亂着,簽人哪是能随意而為的事。
要知道以阮徑斜現在的情況,擺明是惹到了哪個高層領導、或者在某些事上做得實在過分。否則明星想換東家也不稀奇,好聚好散也能在行業裏稱上一句佳話,何至于鬧成這樣。
只要他不打算自立門戶,任何另外一家公司想要這個人,恐怕都需要先掂量掂量,自家能不能拿得住他。
“阮徑斜給你下什麽迷魂藥了。”紀蘭庭百思不得其解,幹脆半開玩笑地問道:“而且他跟現在公司鬧得這麽不愉快,沒準也像我一樣不想受制于人,打算自己開個工作室呢。”
穆漣茹一想也是,低下頭專注于自己的剝蝦事業,但不知道腦袋裏在想些什麽,手上的動作明顯變慢了。
過了一會兒便嘆口氣,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聽到了些風聲。”
她摘掉手套望向紀蘭庭,眼神非常複雜地道:“阮徑斜現在的經紀人我認識,他妻子原本也在那裏任職,後來跳槽去咱倆的前公司幹運營總監,兩邊的事都知道些。”
“今天我辦離職的時候,正好碰見她在茶水間沏咖啡。”穆漣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後面的話該怎麽說,過半天才道:“她說其實原本阮徑斜待挺好的,續約的事也談得八九不離十。壞就壞在上次跟大老板吃飯的時候,把人家兒子給打了。”
紀蘭庭聞言眼皮一跳,覺得這男的還真是每次都能給自己驚喜:“阮徑斜還會動手打人呢?”
而且現在是什麽社會,身為明星這麽得罪老板,前途還要不要了。
穆漣茹立刻道:“現在這件事被壓了下來,只有他們那個桌上的人知道原委。官方說法是阮徑斜酒品差,還又菜又愛玩,給太子倒酒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酒瓶子立時就碎了。”
用啤酒瓶子給人開瓢,可見是真氣到了一定程度。紀蘭庭有點想笑,心道阮徑斜別不是被他那些一口一個寶貝的媽媽粉們捧傻了,這麽幼稚的舉動都做得出來:“那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呀。”穆漣茹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就知道這麽多:“續約談崩、組合的事還沒解決完就被扔進現在的劇組、好多黑熱搜、還有今天微博的小作文。這些你都知道。”
故事講到這裏,紀蘭庭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還是只當做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在聽。直到看見穆漣茹欲言又止的神色,他才想到一件事。
“等等。”紀蘭庭遲疑了下:“你說阮徑斜喝醉之後打的是他們公司大老板的兒子。可是那不就是……”
穆漣茹苦笑道:“沒錯。他打的就是前段時間,想往你酒裏放東西,結果沒成功,惱羞成怒的富二代。”
紀蘭庭一時失語:“……”
他又想起站在阮徑斜面前,對方不等自己把問話補齊,就直接應下那一句喜歡的場景,腦子裏嗡嗡響。
“我以前認識他嗎?”紀蘭庭十分迷茫,演員和唱跳偶像雖然都在娛樂圈裏,但雙方并沒有什麽交互,連年末慶典都不會挨着坐:“不是,這完全沒道理,我們都沒見過吧。”
穆漣茹忍不住糾正道:“見過肯定是見過,自從你倆同時出演《茶水間》的事傳出去,b站已經開始有人剪你們的cp視頻。去年某臺的春晚上,他演完出下臺,你們恰好擦肩而過。”
“……”紀蘭庭跟她大眼瞪小眼了足足半分鐘,無奈地道:“別這樣茹姐,你不會是在嗑吧。”
他生出了一種非常詭異的、類似于被保護的感覺,雖然這個保護對紀蘭庭本人來講沒啥實際用處。畢竟阮徑斜跟他一樣毫無背景,在這個圈子裏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并不能在資本家面前給別人提供完美庇護所。
可紀蘭庭還是隐隐有些高興。
他拍了這麽多年戲,也不是沒有過談得來的朋友。但大家都遵循着相同的交際原則,玩得開心談得來就行,并不會在彼此落難之時施以援手。
只有阮徑斜是不一樣的。
他明明早就做了這件事,卻沒有将其拿到紀蘭庭面前賣人情的意思。
從劇本圍讀到正式開拍,阮徑斜注視着他的目光一直都非常純粹。
那裏面有即使紀蘭庭身處困境也依然沒有打折的尊敬,或許也有愛。
穆漣茹聽到他的話撇了撇嘴:“那倒也沒有。只不過我覺得如果人家果真這麽喜歡你,又不打算自己當老板的話,挖過來也蠻好的。”等這部劇一播出,正是官宣這件事的最好時機,最起碼網友視線肯定能撈波大的。
《茶水間》的原著本來就火,改編成劇熱度想必也不會低。雖然将來火的方向可能是尺度大、黑紅被嘲出圈吧……但既然拍都拍了,管他黑的還是紅的熱度,能捏到手裏終歸是好的。
穆漣茹腦洞一點不比編劇小,已經聯想到了這倆人的cp被全網追捧,紀蘭庭微博粉絲量破新高,重新吸引金主談代言,一舉成為國內和國外最火避孕套代言大使……的道路。
紀蘭庭看着她放空的表情就知道這人八成沒想好事,走到穆漣茹面前正打算叫停她的想法,房間的門忽然被敲三下,然後自己開了。
然而站在門口的不僅有姍姍來遲、手上拿着備用房卡的小梁。
還有不知道為什麽也找過來、神情拘謹不太敢四處看的阮徑斜。
紀蘭庭聽見玄關的聲音,下意識擡眼往那邊看,直接跟同樣朝着自己方向瞧的阮徑斜四目相對。
然後他看到那人的目光一個偏移,落在了旁邊的穆漣茹身上。
“……”紀蘭庭忽然感到這個場景可能有點不太對勁。
雖然他跟穆漣茹相識十年,名為同事實則親如姐弟,她過來吃個晚飯也屬正常,但阮徑斜又不知道。
畢竟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同處酒店的房間,挺容易惹人懷疑的。
紀蘭庭完全不指望話少得像社交方面有障礙的小梁,覺得有必要先解釋一下這位女士是自己的經紀人。
但阮徑斜明顯反應更快。
他直直看着盤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擺了一大堆麻辣小龍蝦的穆漣茹。
阮徑斜絲毫不覺得在這裏見到她有多驚訝,但看起來莫名更緊張拘束了些。在跟紀蘭庭打完招呼後,又将視線折到她身上:“……茹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