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看着床上虛弱的兒子,謝夫人當即就紅了眼,他們全家精心呵護了二十多年的人從來沒像現在這麽虛弱過,好像随時都會離去。
目光掃過衣衫不整的郁苠,鎖定在她脖頸上不正常的紅痕,謝夫人怒極,“郁苠,是吧,你可真有本事!”
面對謝夫人如刀一般的眼神,郁苠鎮定地回視,絲毫沒有躲閃,是她做的她會承擔相應的責任,剛準備開口。
謝殊便皺着眉頭急急地掙着開口,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喉嚨裏擠出來,“媽,是我對不起郁苠,是我的錯。”
話落劇烈地咳起來,此時他臉色跟死人一樣慘白,仿佛剛說出的幾句話耗盡了他剩餘的氣數。
謝夫人驚慌失措,“小殊!郁大夫,麻煩你快給他看看!”
聽到郁大夫二字,郁苠下意識上前,卻被謝夫人一把推開,踉跄了一下站穩後才意識到她叫的是郁苒。
“謝夫人,您放心,交給我吧。”
郁苒看完好戲,知道該自己出場了,适時出聲道。越過郁苠時遞給她一個得意的眼神,像是看一個笑話。
謝夫人忙道:“那你拜托你了。”
搶救時間緊迫,郁苠也不再耽誤時間,既然郁苒被譽為醫學天才,師從霍老先生,應該有兩把刷子,不至于連個回陽救逆針都用不好。
房間一時陷入沉寂,郁苒給謝殊把了把脈,拿出随身攜帶的銀針開始進行針灸,神色專注。
在外行人看來,郁苒的施針手法幹脆利落,又快又準,身經百戰的模樣。但是郁苠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最後都能夾死一只蚊子了。
手腕僵硬,深淺不一,思路混亂,穴位選擇冗雜且效率低,不懂變通。
就這…被譽為醫學天才?她十歲的時候基本功都比她強。
再這麽治下去,謝殊不死也殘。
郁苠深吸一口氣,終于忍不住大跨步過去扣住郁苒的手,“讓開,我來!”
郁苒驚詫,甚至懷疑自己幻聽,她又問了一遍,“姐姐,你說什麽?”
郁苠直接奪過她手裏的銀針,“起開。”
“噗嗤——”
郁苒忍不住笑出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看了謝夫人一眼,意味深長道:“姐姐,我記得你大學讀的是生物專業,什麽時候修了針灸學怎麽沒告訴我們?”
謝夫人沖過來擋在謝殊窗前,像護住小雞崽兒的母雞,情緒激動處于崩潰的邊緣,“郁苠,我們與你無冤無仇,謝殊哪裏得罪你了,你非得置他于死地?!”
病床上的謝殊情況愈發不好,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着,不過只剩一口氣就是了。
郁苒朝郁苠伸出手,似很無奈地嘆口氣,輕輕責備,“姐姐,人命關天,別胡鬧了,快把針給我。”
郁苠看了看護雞仔兒似的謝夫人,出言譏諷,“就你那個救法,謝殊不死也殘。”
郁苒臉色驟然僵硬,笑容凝固在嘴角,當即甩臉色,“謝夫人,看來我姐姐胸有成竹,就讓她來吧,我先走了。”
從小到大哪個不是誇她天資聰穎,第一次有人這麽譏諷她,還是一直被她踩在腳下的郁苠,她算哪根蔥。
謝夫人慌裏慌張地拉住她,眼眶都急紅了,語無倫次,“對不起,郁大夫,您別生氣……若是能救小殊,我我們謝家什麽條件都答應。”
在性命面前,沒有高貴優雅的謝家夫人,有的只是一個救子心切的母親。
看着氣息越來越微弱的兒子,謝夫人心如刀割,眼淚簌簌地掉,“我給您跪下了……”
“您別激動。”郁苒扶着已經要跪下的謝母,為難道:“我治就是了,就是我姐姐……”
她一轉身就看見郁苠趁着這個間隙将她施的針一個個拔出來。
郁苒勾起嘴角,她倒想看看一個挂科挂到大學畢業證書都拿不到人會在一夜之內掌握針灸之術。
除非見了鬼。
“郁苠,你——”謝夫人驚恐地尖叫,仿佛是郁苠是在殺人而不是在救人。
郁苠絲毫沒有受影響,全神貫注地施針,每一針都力求完美,達到最佳治療效果。
躺在床上的謝殊緊皺眉頭,似乎非常痛苦,卻仍堅持地看向母親,費力地向她做了一個手勢。
謝母讀懂了他的意思,頓時潸然淚下,大拇指與食指扣成一個圓圈,表示這樣很好,這是她與他之間的秘密。而現在他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相信這個女孩子,願意把生命交給她。
謝母幾近絕望,在聽到謝殊痛苦地悶哼聲時心狠狠揪在一起,只有不停地在心裏向上天禱告。
随着時間的流逝,郁苒嘴角的笑容漸漸凝固。
只見郁苠飛速将她施好的針重新分布,動作準确迅速,絲毫不用思考,而入針深度又握得分毫不差。
最令人的害怕的是她的行針思路,她似乎看懂了,可下一步又不懂了。
直到看到最後她才摸出一點門道。
棋行險招,即使有幾十年臨床經驗的師父也不敢輕易嘗試,可她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下針絲毫不猶豫。
怎麽會?
郁苠什麽時候學會的?
盡管她百般不願意承認,郁苠的技術已經遠超過她了。
郁苒心裏突然被巨大的恐懼充斥,這是她引以為傲的醫術,怎麽可能被最不可能的人超越?
一定是她的錯覺!
肯定是巧合!
郁苒後退一步,自欺欺人地否決了這個想法,逃避似的奪門而出。
漸漸地,謝殊開始恢複意識,就連冰冷的手腳都逐漸溫暖起來,身體從來覺得這麽輕盈,宛如溫暖的春水緩緩流過冰封的大地,萬物複蘇,他甚至覺得現在就可以下床跑兩圈。
這簡直太神奇了,沒有哪一次生病像這次感覺這麽輕松。
一睜眼夢中的人還在眼前,謝殊忍不住擡手想觸摸近在咫尺的人。
誰知先被她按住了手,他聽到她輕柔的聲音,“再等一下,一會兒就好。”
謝殊下意識地點頭,卻發現動不了,整個人顯得有點呆呆的。
郁苠笑了笑,收回最後一根銀針,“好了,試試看能不能坐起來,我扶你。”
“我可以。”謝殊躲過了她伸過來的手,像是要像家長證明自己可以的孩子,撐着胳膊坐起來,郁苒順手給他背後墊個枕頭。
謝夫人傻眼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剛剛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轉眼就能坐起來,這在以前可從來沒有發生過。
原本都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會兒看着兒子重新恢複生機,該不會是回光返照吧?怎麽可能有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将人從鬼門關拉回來,連郁苒的老師霍老先生都不可能做到。
謝夫人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小心翼翼地問:“小殊,你現在感覺到怎麽樣?”
謝殊眉眼間盡顯輕松,“從未感覺到的輕松。”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謝夫人長舒一口氣,好似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是她一般,“郁苒,你再給小殊看看。”
她終究信不過郁苠。
郁苒斂起一切複雜的心緒,勉強擠出一抹笑,上前給謝殊診脈,卻不敢看郁苠的眼睛。
“已無大礙。”她又從診箱裏拿出一瓶藥交給謝夫人,“先把這個服兩粒,鞏固一下針灸效果,我再開兩副藥調理調理就沒事了。”
謝夫人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再看向郁苠,目光帶着輕輕的指責與不贊同,“姐姐下次可不能這麽胡來了,沒有醫師資格證行醫是犯法的,還好這次我在這裏,謝先生的病情沒有那麽嚴重,姐姐做事不該這麽沖動。”
郁苠直接無視,倒了一杯水,對謝夫人說:“我來吧。”
謝夫人本想拒絕,但瞥見兒子暗自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牙酸,瞪了一眼,将藥給了郁苠。
藥瓶是棕色的,沒有任何說明,郁苠微微側身,擋住其他人的視線,倒出兩粒藥,在指尖碾碎湊到鼻尖聞了聞。
是用極其珍貴的中藥制成的補藥,但用在謝殊身上,反而有點累贅。
暗暗瞥了一眼另外三人,郁苠湊近謝殊低聲說:“待會兒這藥別吃。”
謝殊眨了眨眼。
為了避免讓人起疑,郁苠不好跟他解釋太多,塞給他一杯水,又給他使了個眼色,希望他能信任她。
謝殊摩挲了杯子,一把将藥丸填進口中,喝水咽下。
郁苠:“……”這不聽話的熊孩子。
算了,吃就吃了。
她能救回來。
郁苒寫好了藥方,“按照這個藥方A大第一附屬中醫院,就說是我的病人,那邊會有人負責煎藥,煎好了帶過來給謝先生服下。”
經過剛剛的事情,郁苠猜測,如果郁苒不是庸醫,就是想加害謝殊這個小可憐,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她都得去盯着,“謝夫人,我去拿藥吧,您在這兒照顧謝先生。”
本來謝夫人就放心不下謝殊,瞧着郁苠有贖罪的意思,就把藥方給了她。
一直沒吭聲的謝宴道:“我跟你一起去。”
郁苠觑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藥方上,藥方倒沒問題,只是不是最優解。
謝殊虛弱地咳了兩聲,立馬引起了謝夫人的注意,“怎麽了,小殊?”
謝殊:“襯衣穿着不舒服,我想換睡衣。”
謝夫人看了看準備出發謝宴跟郁苠,以及心虛的大兒子,還能不明白他打的什麽主意,但是還得配合,“小宴啊,你就別去了,這麽晚了,将郁大夫送回家吧,再順帶回去将你哥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帶過來。”
謝晏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哥哥,應下。
幾人一塊兒出去,謝夫人向郁苒道了謝,對郁苠的态度依舊冷然,
這郁苠可真有本事,一邊纏着她小兒子,一邊将她大兒子折磨得半死不活。
謝夫人冷冷地看着郁苠,“麻煩郁大小姐留下,直到謝殊平安度過今晚。”
郁苠鄭重地點點頭,她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
回到房間裏,就見兒子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謝夫人嘆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放心,我沒為難她。你小子什麽時候看上人家的?”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
謝殊皺眉,“媽,你瞎說什麽。”
謝夫人挑眉,“還跟你老娘裝呢,你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謝殊不再說話,悄悄紅了耳根。
他啊,很早以前就看上她了。
謝夫人瞪他,“以後可不能這樣胡來了。”
謝殊黯然,今晚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哪裏還有以後,“我怎麽忍心耽誤她。”
“你好好養着,總有一天會好的。”謝夫人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謝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