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如果不是必須做個了結,郁苠不想再踏入這個大門,哪怕經歷兩世,她依然對這棟別墅産生生理性厭惡。
推開門進去,明明是周末,家裏卻沒有一個人,郁苠在腦海的記憶中翻了翻,奈何時隔太久,她早已記不清現在這個時間點發生了什麽事。
珍媽從廚房出來,臉上化着不合時宜的妝容,穿的衣服有些眼熟,她看到郁苠明顯一愣,面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
“你回來了?”她淡淡地打了個招呼,臉上不以為意。
郁苠對她敷衍的态度習以為常,上輩子她剛被接回郁家,為了得到認可處處讨好郁家人,卑微得沒有一絲尊嚴,甚至這個在郁家做了十幾年工的珍媽都敢給她臉色。
但她現在不想計較這些,既然郁家人不在,那她就直接收拾東西走人。
“站住!”珍媽在身後呵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讓她往前走,幾乎是命令道:“夫人想吃清蒸鯉魚,你去做。”
看來是她之前太懦弱,連個仆人都敢命令她。
郁苠皺眉,語氣沉沉,“我看你是老年癡呆認不清自己是誰了,滾開!”
珍媽被她眼中的冷意震住,一時愣在原地,回過神來郁苠已經上樓了,她慌忙追上。
郁苠的房間在二樓,雖然郁家人對她很苛刻,但在吃穿用度方面還是做知足了面子功夫。
房間門半掩着,裏面的交談聲聽得一清二楚。
“哇塞,曉茹,你的房間也太豪華了吧,住在裏面簡直跟公主一樣,還有一個衣帽間,我的天哪!我只在電視中看到過這樣的房間!”
“是啊,我相信你沒有吹牛了,是我誤會你了,這麽多漂亮的衣服,你平時怎麽不穿啊,這一件我只在雜志上見過,太好看了!”
被稱作曉茹的女生得意一笑,“平時上學老師只讓穿校服啊,你要是喜歡我就送給你了,反正每個季度我媽都會讓人送新的過來。”
“真的嗎?太謝謝你,曉茹,你簡直是我女神!太羨慕你了!那我可以試一試你這支口紅嗎,我這輩子可能都用不起這麽貴的。”
李曉茹大方地擺擺手,“試吧,我都用膩了,正打算換新的呢。”
就在這時郁苠推門而進,房間裏雜亂無章,還充斥着一股食物的味道,掃了一眼屋子裏莫名出現的三個女生,冰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李曉茹大聲質問:“你誰呀!進來怎麽不敲門,太沒有禮貌了。”
眼前微胖的女生穿着郁苠的衣服,眉眼間有七八分像珍媽,厚重的粉底都蓋不住她臉上的痤瘡,細小狹長的眼睛此時不悅地盯着郁苠。
郁苠冷冷道:“占着我的房間還問我是誰,你的臉果然跟你媽一樣大,不愧是母女。”
旁邊兩個女生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怯怯地拉了拉李曉茹的袖子,小聲問:“曉茹,她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郁苠繼續譏諷,“你跟你媽不覺得衣服穿着有些小嗎?”
就在李曉茹手足無措的時候,珍媽突然出現,從身後拽了一把郁苠,笑着對她們說:“沒事兒,這是我們家一個女仆,精神有問題,老幻想自己是房子的主人,我現在就把她帶走,你們玩兒。”
郁苠不再廢話,掏出手機撥通了110,“喂,你好,這裏有一對母女私闖民宅,請你們來一趟,地點在A市江浦區xxxxxxxxxxxxx。”
珍媽聞之色變,慌張之下去搶郁苠的手機,卻被郁苠一把鉗制住手腕甩開,跌倒在地,痛苦地哀嚎一聲。
李曉茹大叫一聲,過去扶起珍媽,“媽,你怎麽樣,你沒事吧?”經過珍媽剛剛一說,她還真以為郁苠是郁家患有精神病的仆人,于是大吼大叫,“你這個神經病,有病去精神病院待着,來這兒發什麽瘋!”
郁苠又撥了一個電話,“家政公司嗎?我要投訴你們公司的員工李珍,她在上班期間帶着自己女兒李曉茹私自占用雇主家房間,偷用雇主衣服、首飾項鏈化妝品等,還口頭侮辱雇主,請你們盡快處理。”
反正已經撕破臉皮,也顧不了那麽多,珍媽騰地站起來,指着郁苠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啊,不過是太太看你可憐才留你在郁家的,我告訴你,我都聽太太說了,你馬上就要被趕出郁家了,下場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郁苠挑挑眉,打算把她趕出郁家,這可是好事。“就算我馬上要被趕出郁家,現在也是你的雇主,輪不到你在這裏指着我鼻子罵。”
旁邊兩名女生一看這架勢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原來這并不是李曉茹的家,她媽只是給人家打工的仆人,趁着主人不在偷偷帶她們過來炫耀,還私自占用別人的房間,怪不得李曉茹跟她媽身上穿的衣服大小都不合适,虛榮心到底有多強,這也太惡心了。
“李曉茹,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早知道你虛榮愛吹牛,沒想到你手腳還不幹淨,把別人家別墅說成自己的家,估計你那個國外做生意的爹也是編的吧。”兩位女生嘲諷道,又怕受到連累,趕緊向郁苠道歉,“這位姐姐,對不起,我們兩個被李曉茹騙了,還以為這是她家,我們不是故意侵占你的房間的,請你原諒我們。”
郁苠擺擺手,表示不會牽連無辜。
兩位女生感激一笑,其中一位女生突然皺起眉頭,彎腰抱着肚子,胃裏直犯惡心,眼前發暈,腹部疼得她頓時冷汗直流。
“你怎麽了!”
郁苠見狀過去掐上那女生的脈搏,頓時皺起眉頭,“是食物中毒。”吩咐另一個女生,“你趕緊去廚房倒杯溫開水,再放點鹽,我帶她去衛生間催吐。”
吐過之後,那位女生症狀了好了許多,郁苠将她安置在房間的沙發上休息,
女生慘白着臉色向郁苠道謝:“謝謝你不跟我計較,還救了我。”
郁苠遞給她一杯溫開水,“沒事,好好休息。”
這時珍媽突然闖進來,神色慌張,拽着郁苠的袖子祈求:“求求你,大小姐,救救我曉茹,剛剛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她明明是照着剛剛郁苠的方法給曉茹按穴位,反而越來越疼。
珍媽哪裏知道郁苠按穴位是講求方式與力道的,她這樣胡亂按,可能有害無益。
一女生恨恨道:“姐姐,你別理她們,這對母女剛剛對你那樣!”
話雖這樣說,但是行醫救人早已刻在郁苠的骨子裏,李氏母女會得到懲罰,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郁苠過去給李曉茹把了把脈,道:“你女兒攝入太多食物,情況不太好,你還是趕緊把她送到醫院吧。”
“可是,我沒有車。”珍媽看着疼得在地上打滾的女兒,心裏後悔得要死,她不該亂給女兒吃東西。
郁苠無動于衷,“警察快過來了,可以坐警車過去。”
珍媽一噎。
臨走前珍媽期期艾艾地對郁苠說:“大小姐,郁先生生病住院了,你趕緊過去看看吧。”
她口裏的郁先生自然是郁苠的親生父親,郁苠想起來了,這時郁氏公司因為産品出現問題出現事故,聲譽下滑,投資商撤資,郁父焦頭爛額,連續加班半個月後終于扛不住,心髒病複發住院。
想起剛到郁家時郁母只關心郁苒,只當她是透明人,郁苠有衣服穿,她沒有,郁苠每天上學有司機接送,她沒有,大冬天早上都得從別墅走着去公交車站,郁父某天在上班途中發現她穿得單薄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于是叫住她,帶她買了羽絨服,再把她送去學校,後來又命令郁母以後郁苒有的她一樣也不能少,
可以說郁父是她上輩子生命中為數不多的溫暖中之一。
郁苠簡單收拾了下,帶了些證件和兩件換洗的衣服,打算去醫院跟看看郁父的情況如何,最好避開郁母一幫人。
墨菲定律。
郁苠剛進入郁父所在病房的走廊就迎面碰上郁母和郁苒。
郁母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看到她時先是一愣,眼裏下意識地浮出厭惡,最後卻被她狠狠地壓下,換上一副虛假的溫柔,“小苠,你來了。”
她從來沒有這麽溫柔地對郁您說過話,加上此時硬生生擠出來的溫柔的表情,看起來格外陰陽怪氣。
郁苠微微蹙起眉,淡淡地問道:“父親怎麽樣了?”
“還在ICU躺着。”郁母說着眼眶又紅了,“醫生必須得做心髒移植手術。”
郁苠心中一緊,“找到合适的心源了嗎?”
“找到了,明天開始手術。”郁母接收到郁苒使的眼色,強壓下心中的厭惡,過去想拉着郁苠的手,卻被躲開,她臉色不由得一僵,做出受傷的模樣,“小苠,你還在怪媽媽嗎?以前是媽媽不對,媽媽已經知道錯了。”
郁苠将她們倆的互動收入眼中,這倆肯定在打什麽鬼主意,這般生硬的演技看起來真辣眼睛,“有什麽話就直說好了。”
郁母臉色一僵,勉強維持住面上溫柔的表情,“你的事情苒苒跟媽媽說了,媽媽知道你只是一時糊塗,我們不怪你,再怎麽說咱們都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但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爸爸情況危急,公司四面受敵,如果再得罪謝家,咱們家就沒有出路了,所以媽媽想先對外宣稱我們認錯了,你并不是我們親生女兒,然後再把你送去出國留學,你現在國外避避風頭,等謝家怒火平息了,我們再把你接回來,咱們一家人團圓。”
說了這麽多,郁苠算是聽明白了,郁母這是怕她連累郁家,打算舍棄她這個親生女兒,又怕她在外面亂嚼舌根,所以拿這番話來搪塞她,狗屁的出國留學,說不定将她扔到國外就不管她了。
見她不說話,郁母再接再厲,“你放心,你在國外的生活費我們肯定不會委屈你,我跟你爸爸還有你哥哥妹妹會經常去國外看你的。你做錯事媽媽都沒怪你,事情因你而起,就暫時先委屈你了。”
剛好不用她在費口舌跟他們斷絕關系,郁苠扯了扯嘴角,果斷道:“可以,你們先給我們打兩百萬,你們在媒體面前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我保證在外面不會說我是郁家的女兒。”
郁母尖叫道:“兩百萬?你瘋了吧,我們哪有這麽多錢給你!”
郁苠才不相信她的鬼話,就她兒子郁澤的車庫裏的跑車一輛都不只兩百萬,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沒有,那就算了,我生是郁家的人,死是郁家的鬼,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身上流的可是郁家的血。”
郁母被她這番不要臉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卻不得不人脈,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小苠啊,你體諒一下爸爸媽媽,公司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沒有那麽多錢,你看十萬塊怎麽樣?”
郁苠冷笑,“十萬塊錢打發叫花子呢?別唧唧歪歪,趕緊打錢,沒錢就別免談。”
養着她也是累贅,只會給她闖禍丢人,郁母咬了咬牙,“行,你說話算話。”說着從包裏掏出一份協議,“把這個簽了。”
郁苠接過一看,還真是有備而來呢。“你先把錢打了,我就簽。”
郁母肉疼地掏出手裏從自己小金庫裏轉了兩百萬給她,算了,一個項鏈的錢甩掉一個累贅,值得!
收到錢後,郁苠利落地簽字,痛痛快快出了一口氣。
這時郁澤慌慌張張跑過來,“媽,小苒,爸快不行了,你們快去看看,醫生又下了病危通知書!”
郁母臉色一白,抓住郁澤的胳膊,顫抖着聲音問:“不就是說等明天早上做手術嗎?怎麽會不行了?”
“心跳突然驟停,醫生還在搶救,兇多吉少。”郁澤也慌的不行。
家裏就郁父一個頂梁柱,郁澤沒有做生意的天賦,郁苒一心撲在醫術上面,如果郁父去了,那他們家就真的完蛋了。
郁母眼前一黑,差點兒暈過去,“快,扶着我去看看。”
三人匆忙向病房走去,郁苠本來想離開,但是聽到這話還是跟了上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幫到什麽。
ICU病房外,隔着透明玻璃看到一群醫生圍着郁父進行搶救,除顫儀一次次吸上郁父幹瘦的胸膛,心電圖依舊是一條直線。
過了一會兒,心電圖終于再次恢複正常,趨于平穩,醫生出來對他們說:“暫時搶救過來了,但是病人情況十分不穩定,心源明天早上五點送到,在此期間,很可能再次發生休克,請做好心理準備。”
郁母眼前發暈,抓着郁苒的手直打哆嗦,“苒苒,你不是中醫天才,你能不能用中醫救救你爸爸,撐過這一晚就好。”
郁苒搖搖頭,郁父的心髒功能衰退,她無力回天。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郁苠默默走進病房,打開病床旁邊郁苒的醫藥箱,裏面果然有銀針。
太好了,郁苠心下松了一口氣,給郁父把了把脈,取出銀針,封住幾個穴位,最大限度的減輕心髒的負擔,延長郁父生命。
“哎,小姑娘,你別亂來啊。”旁邊的護士看到她的動作,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郁苠叮囑道:“這幾根銀針能保他明天早上手術之前,千萬不能動。”
護士狐疑地看着她,覺得這小姑娘活在夢裏吧,就這麽随便一紮就行了,現在的孩子啊,看兩本武俠小說就以為自己是神醫了,太中二了。
雖然在心裏吐槽,但她也不敢把針拔下來,現在的家屬都奇奇怪怪,萬一你拔了,若是出事他們指不定會賴上你。
“咦?”護士驚奇地看着明顯平穩很多的心電圖,不會是錯覺吧,難道真的是這幾根銀針發揮的作用。
郁母三人進來看到郁父身上紮了幾根閃閃的銀針,疑惑地看向護士,“醫院現在有中西醫結合的搶救方法?”
護士連連擺手,“不不不,這是剛剛您家女兒紮的,跟我們醫院沒關系。”
郁苠?!郁澤聞之色變,呵斥道:“你們怎麽能随便讓無關人員給我父親針灸,她根本什麽都不懂,要是出事了你們負責?”
護士欲哭無淚,“她自稱是這位先生的女兒,我也沒辦法阻止啊。”這家人怎麽回事。
郁澤臭罵了她一通,對郁苒說:“小苒,你看看這幾根針有沒有影響?”
郁苒皺着眉,“毫無章法,有幾根針甚至不在穴位上面,簡直就是胡鬧。”
“那趕緊把它拔了,不然一會兒影響急救怎麽辦?”郁母着急道。
郁苒點點頭,剛碰到郁父胸膛上的一根銀針,心電圖就開始發出異常的提醒。
護士尖叫,“別動那根針!”
郁苒下意識松手,心電圖又恢複了正常。
護士小心翼翼地提醒,“你一動那些針,心電圖就開始不正常,剛剛那個女孩兒說要到明天手術前才可以拔。”
郁苒皺眉,不相信她說的話,又碰了一根銀針,還是同樣的結果。心下一沉,怎麽可能?
郁母握住她的手,“還是算了吧,要不就放着,也不礙事。”
郁苒目光一沉,一整夜沒睡守着郁父,醫生護士都以為她特別孝心,在病床前守了一夜,其實她時刻都在盯着心電圖。
令她失望的是,一整夜郁父都沒有再出現狀況,到第二天早上手術前,醫生拔針的時候,那個護士緊緊盯着心電監護儀,果真沒有再出現異常。
“這也太神奇了吧!”醫生嘆道,對郁母說:“您女兒真神,連時間都可以算出來,她一定學了很久中醫吧,那麽年輕看不出來啊。”
郁母勉強一笑,“沒有,小孩子瞎玩的,瞎貓碰到死耗子。”若是郁苒的功勞,此時她還可以驕傲的說,是的,我女兒從小就是中醫天才,但是郁苠……
“你不是說這些針沒用嗎?”郁澤質問郁苒,“還好沒有拔,不然就出大事了。”
郁苒滿臉不悅,“你怎麽知道是這幾根針的作用,說不定是上天保佑,郁苠她根本沒有學過中醫,就像媽說的,瞎貓碰到死耗子罷了。”
護士撇撇嘴,昨天那姑娘熟練的手法,胸有成竹的模樣,可不像沒學過中醫的模樣,反倒是這個女孩兒酸溜溜的語氣,任誰都聽得出來。
郁母跟郁澤對視一碗,選擇沉默,心中隐隐冒出一個不可能的念頭,卻被他們壓了下去。
他們是不可能承認自己錯的,郁苒說的有道理,怎麽可能有人一夜之間掌握中醫技術。
最後郁父的手術成功完成,轉危為安,而那幾根銀針的作用原理,郁苒怎麽也想不通。
肯定是巧合。
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就算不是巧合,郁苠也威脅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