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茂密山林中的唯一空地上,黑色人影驀地松開掐着沈菡脖子的手,臉色冰冷地道:“一,我沒有與任何人立過主仆契約,二,就算我有主人,那她也早就死了。”
他說的輕易,但話裏那股濃濃的怨氣,沈菡就是想忽視也難。
“我算到那天會有死劫,所以提前将你送走,聽說當天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消失不見,遠在天邊的你為何也出現在了這?”
聽了她的解釋,黑色人影的臉色好看許多,但還是愛搭不理地背着手道:“身為龍種,如何能見死不救?你算得出你那天有死劫,別人會算不出?”
沈菡看了他一眼,平靜地道:“醒醒,你是蛟。”
某蛟:“......不,我是龍。”
沈菡:“......”
兩人僵持了一會,最終還是黑色人影落了下風,怨念地瞪着沈菡,“我一早就該殺了你,把你藏進肚子裏,免得你折騰來折騰去,差點把小命丢到別人手裏。”
蛟善妒,本能便是将喜愛的東西藏起來,因此沈菡絲毫不懷疑他這話的真實性。
眼看他的雙眼漸漸變紅,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沈菡淡定地道:“來吧,如果你打得過我。”
黑色人影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呵”了一聲,屈指成爪,蓄勢待發,“你明知道只要有源源不斷的靈氣在,我就是耗也能将你耗死,何必......咦?靈氣呢?”
他一臉懵逼,變成爪子的手使勁掏了掏空氣,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站在沈菡肩膀上的兩只小刺猬也學着他的樣子,伸出兩只小爪子捏了捏空氣,自言自語道:“靈氣呢......”
動物比人類更敏感,它們雖然剛開始被對面的蛟吓住了,但後來察覺出他沒有敵意後,就放肆地露出腦袋打量他了。
蛟耳目靈敏,注意到小刺猬的動作後,惡狠狠地瞪了它們一眼,看清它們脖子上的黑珠子後,心裏泛酸,卻又不敢将它們怎麽樣,視線一轉,瞧見不知什麽時候爬出來看戲的老鷹,伸腿一蹬,又将它給踢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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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看,沒看過打架?”
躺在坑底的老鷹一臉憂傷地看着空中飄過的白雲,滄桑地嘆了口氣。
曾經,它也是一方霸主。
如今,卻堪比過街老鼠。
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發洩完怒氣的蛟漸漸冷靜下來,眯着眼睛打量一旁的許松,終于發現了症結所在,皺眉道:“他是誰?為何有魔心?”
魔心霸道,一出現便會将周圍的靈氣掠奪走,就是神仙也奈何不了。
但,就是修魔千年的老魔頭,也不一定能修的出魔心,一個看骨相不過剛成年的普通人......怎麽會擁有魔心?
沈菡看着許松,驀地出聲道:“許旦。”
乍然聽到這個名字,蛟倏然一驚,看神色竟然隐隐有些害怕,驚疑不定地打量許松,“他是......”
沈菡欣賞夠了他驚慌失措的表情,微微一笑,将話說完:“許旦的後代,許松。”
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餘驚未定,不滿地抱怨道:“他不是說非你不娶嗎,要真不娶哪來的後代?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你也是男人。”
蛟挺了挺胸,驕傲地道:“我是雄性!”
說完這話,他傻眼了,結結巴巴地看着沈菡道:“你、你的聲音怎麽變......”
“那是我說的。”
許松一言難盡地看着眼前這個傻貨,努力克制自己一巴掌将對方拍死的沖動。
蛟尴尬了一瞬,輕咳一聲,走到許松面前,本來想去摸他腦袋的手,鬼使神差般在空中拐了一個彎,最終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語重心長地道:“我與許旦是故交,他的後代就是我的後代,以後我就是你祖宗了......”
許松掀了掀眼皮,冷淡地叫了一聲:“祖奶奶。”
蛟:“......”
他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自覺繼續糾正許松的稱呼只會将自己繞進去,所以果斷地揮手道:“不用那麽客氣,叫我一聲大哥即可!”
許松冷笑一聲,“呵,大哥。”
蛟:“......”
明明許松樣樣都照他說的做了,但他心裏怎麽就這麽不得勁呢?
沈菡看了許松一眼,見他只是神情有些陰沉,身體并沒有任何不适,便出聲打斷兩人道:“說說這邊的情況。”
一提到正事,蛟就沒再鬧脾氣了,将他這幾天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他在得知沈菡有生命危險後,便日夜不停地趕回了虛元觀,剛找上虛元殿,就瞧見了讓他肝膽寸斷的一幕:誅仙陣落下,将沈菡化為齑粉。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沈菡消失後,其他身處誅仙陣中的人也跟着不見了,原地不見一絲血液。
他來不及思考,大腦被仇恨占據,死也要手刃那些害死沈菡的人,于是躍身一跳,眼前一花,緊跟着便出現在了這。
剛來那會,這裏的靈氣還沒有這麽濃郁,稀薄得他幹什麽都不适應,還以為自己到了地獄。
後來習慣後,找回了昔日當河底霸主的感覺,占了幾座山頭,收了幾個小弟,日子過得還算潇灑。
至于“本地居民”被他們弄得雞飛狗跳的事情,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說到最後,他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啓齒,支支吾吾地道:“其、其實,那些人的靈寵也過來了好幾個,我殺了一些經常跟我們不對付的,有幾個懦弱的我沒殺......”
他愧疚地低下頭,有些不敢看沈菡的神色。
那些人圍攻沈菡,差點将她殺死,自己竟然還對他們的靈寵手下留情......
沈菡倒是毫不在意,無可無不可地點頭道:“無礙,它們本就沒有參與圍剿我,不過是受人牽連罷了,何況其中還有你族兄。”
提到自己那個不争氣的族兄,蛟更是愧疚,吶吶道:“他說他也是到了那天才知道他主人的打算,所以沒能提前告訴我......”
沈菡微微一笑,伸手碰了碰他的頭,“都過去了,去你洞穴看看。”
蛟被摸得通體舒暢,傻笑着點頭:“好啊好啊,走吧。”
一旁的許松臉色更差了,悄無聲息地站到沈菡前面,皺眉道:“我頭疼。”
想到自己這個高度不方便沈菡摸頭,他微微彎了膝蓋。
沈菡平視着他,淡定地道:“吃藥。”
許松兀自不肯放棄,堅定地道:“沒有藥。”
沈菡“哦”了一聲,指着不遠處的潺潺流水道:“多喝水。”
許松:“......”
小刺猬歪頭看着他難看的臉色,想了想,安慰道:“水很好喝的哦。”
另一只小刺猬咯咯笑了一下,跟着道:“很好喝哦。”
不知什麽時候又爬了出來的老鷹湊了過來,幸災樂禍地捏着嗓子道:“好喝哦哦啊——”
它捂着被暴擊的腦袋,忿忿不平地看着笑得花枝亂顫的兩只小刺猬,心中淚流滿面。
這該死的,看臉的世界!
進山時許松閑的沒事幹,想起蛟之前說的話,特意糾正道:“先祖終身未娶,我乃其旁族後代。”
蛟砸吧砸吧嘴,嗤笑道:“沒娶就對了,要真娶了別人,我就該替沈菡不值了!”
許松愣了愣,也不裝不知情了,急忙問:“為什麽替沈菡不值?她又不喜歡我先祖......”
瞧見他着急忙慌的樣,蛟來了精神,壓着聲音八卦道:“你不知道啊,沈菡為了救他......”
“醒醒,你幾歲了?”
沈菡的聲音從他們前方傳來,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停下的,眼看着三人就要撞在一塊了。
蛟連忙剎住腳,勾起手指算了算,不甚肯定地道:“一萬九千八百七十六歲?還是七十五來着?”
沈菡微微一笑,“我還以為你沒成年。”
反應過來沈菡是在說他幼稚,蛟臉色讪讪,不管接下來許松怎麽勾引,都閉口不談之前的話題了。
許松急到暈厥,腦子都轉不動了,不管不顧地找上沈菡,直接問道:“你對我先祖有意?”
沈菡臉色一沉,冷眼看着他,不帶一絲感情地道:“你且記住你現在的身份,另,我對他無意。”
一旁的蛟看上去還想說什麽,被沈菡掃了一眼後,乖乖閉上嘴,眼觀鼻,鼻觀心。
許松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他腳下一頓,兀自沉浸在沈菡剛才那番話裏,整個人像是在冬日裏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刺骨的寒涼凍得他只感麻木,不覺疼痛。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在他還是“他”的時候,沈菡也是這麽拒絕的他,态度堅定,話裏不留任何餘地,讓他連一絲僥幸都找不出,只能拉下最後的臉皮,笑嘻嘻地說——
“我喜歡你就夠了。”
“他喜歡你就夠了。”
許松低着頭,将自己一點一點地從那個“他”身上抽離,再擡眸時,臉色已恢複如常。
沈菡的腳步明顯沉重了幾分,她沒回頭,淡淡地道:“都過去了。”
許松剛冷卻下來的情緒陡然沸騰,他想沖上去抓着沈菡的肩膀讓她看清楚自己,他的感情從未停止,從未都是“現在進行時”,談何“過去了”?
但是他不能,沈菡說得對,他得記住自己現在的身份。
他現在,是許旦的後代,不是許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