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辭別
辭別
托坤回時,但相宜正在院中掃灑。
“我來吧。”托坤接過但相宜手中的活計。他的動作四兩撥千斤,一掃一大片。
“你去哪兒了?”但相宜坐在旁邊的石凳上,看向托坤問道。
“我去找我舅舅了。”
“你舅舅?怎麽沒有聽你提起過?”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不能總給你們添麻煩,你們也不寬裕。”
“你要走嗎?我們都沒覺得麻煩,已經把你視為一家人了。”但相宜專注地看着托坤。
“我知道,也很感激。”托坤停下動作,手持笤帚站立,回看但相宜,“但是,我還有未完的事情要做。”
停頓半晌,但相宜開口:“你以後住在哪裏?”
“我和舅舅會離開清風縣,去一個比較遙遠的地方。阿宜,我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
但相宜沒再看托坤,她擡頭看向那棵大樹,已經到了秋葉枯黃的季節。
接下來的幾日,托坤認真寫了幾天的字,還抽空做了農活 ,修補了菜欄和雞窩,又獨自去了一趟市集。
回來的時候,托坤兩手滿滿當當。
“阿宜,我給你買了兩件衣服,應該合身,大一點以後還可以穿。”托坤一手拿着一件長袍,一件月白色,一件湖藍色,都是上好的料子,但相宜這種好相貌穿起來肯定是翩翩小公子。
“送你的這兩件衣服,輕易不要穿。出門的時候,記得要喬裝,免得像上次那樣遇到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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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坤,我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送給你。這個錦囊你拿着,如果遇到了心愛的姑娘再打開看,會對你有所幫助。 ”
說“有所幫助”,但相宜還謙虛了幾分,她覺得,是有大大的幫助,這是她集聚滿心滿腦的智慧,寫的十八個追求心上人小妙招,能夠化繁為簡,化粗為精,直切主題,直擊要害。
托坤收下錦囊,對但相宜的話心存懷疑。
除了衣服,托坤還給但相宜買了不少書,相處這些時日,托坤大抵知道但相宜喜歡看什麽書。
托坤給齊安公主買的是一個精巧妝臺,妝臺裏,放着胭脂水粉和環佩發簪。
送給魯雲的是一張楠木彎弓和一把雕龍彎刀,托坤對這兩件物什很滿意,也很相信自己的眼光。
院子裏,三人面前,托坤一撩袍角,半跪了下去:“大叔,嬸子,阿宜,謝謝你們這段時間對我的收留照顧,救命之恩難以回報,希望再見之時我有能力回饋你們對我的恩情。”
托坤說完拱手行了一禮。
“于坤,舉手之勞,無需言謝。我還是那句話,山高水長,望珍重。”
“孩子,起來吧。”齊安公主上前扶起托坤。“這是嬸子給你做的一雙鞋子,希望你穿上它行通達之路。”
托坤離開了,生活似乎又恢複到了從前。
這一日,魯雲回來。他利索地關好院門,眉頭皺起:“有人跟蹤我。你們最近不要出門。”
“怎麽回事兒?”
“跟蹤的我的人應該一直守在了村附近,身手很好,我想繞他幾繞,卻是沒給他繞丢。”
這樣的身手,肯定不是一般人派來的。到底是誰?
魯雲想過托坤,又随即否定,他走得這麽幹淨,按理說不會留下什麽尾巴。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如果這幾天還是這樣,咱們就搬離這裏。”
這一日,王嬸又來敲門。不過依舊吃了閉門羹,她有些氣急敗壞地走了。
“大娘,你跟這家人有往來嗎?”
王嬸見一個陌生男子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有些戒備地問道:“幹什麽?”
陌生男子拿出幾個碎銀子:“我要打聽這家人的情況,把你知道的告訴我,說出來,這銀子就是你的。”
王嬸看着那幾個碎銀子,咽了咽口水。
*
到了草原邊境,桑卓的人馬已在此等候。托坤的事桑卓沒有告知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親信。
“主子,我們去哪裏?”桑卓的下屬詢問。
“走,去向草原王複命。”
大帳中,草原王格日和幾個部落首領一邊吃肉喝酒,一邊欣賞歌舞,好不盡興。
筵席上,蒙古樂器雅托噶奏出的旋律洪亮清脆,雅托噶類似中原的“筝”。幾個年輕美麗的女子肩部環繞聳動,腕部靈活翻繞,跳着歡快的舞蹈。
突然,一個士兵匆匆進來,與格日耳語了幾句。格日臉色并無太大變化,他吩咐了士兵幾句,士兵轉身退了下去。
格日下首坐着幾位王子,依次是大王子依萬、二王子耳吐、三王子烏木合。
“父親,怎麽了?”離得最近的大王子昱清問道。
“沒事兒。吃吧。”格日擺擺手。
筵席散後,格日出了大帳,去往附近的宴客廳。
宴客廳裏,桑卓和幾個親信正在喝茶。見到格日進來,幾個人站起來行禮。
“桑卓,你找到托坤了?”
“回禀大王,正是。”
“他在哪裏?”
“父王,我就是托坤。”
桑卓的身邊,一個少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除了桑卓,其他幾個人都驚愕不已。
格日打量了一眼剛出聲的少年:“老四,你怎麽變成這樣?”
“父王,我這是喬裝打扮,你叫人端熱水上來,我把臉洗一洗你就知道了。”
一會兒後,托坤卸掉了臉上的石墨和眉粉,露出了英俊的真面目。
“聽說你從山崖上掉下去了,怎麽撿了一條命啊?”
“父王,大周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老天助我,所以我就保住了性命,看來我命不該絕,以後也會有福澤降臨。”
“你這出去幾個月,說起話來倒是一套一套的。這樣吧,咱們先把賬算了。”
“請父王受罪,我把糧草弄丢了,有違軍令。”托坤撲通一聲跪在了格日面前。
“本王話還沒說完。此次糧草被劫也不是你有心之為,看在你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份上,罰你看養三個月的軍馬,如果有一匹病了或者瘦了,拿你是問。”
“謝父王寬厚。”
看養三個月的軍馬比起杖刑,實在是太輕不過了。
“去領罰吧,別在我眼前晃了。”
“是,父王。”
托坤轉身退出了帳篷。格日看着年輕人神采奕奕的背影,微微翹起了嘴角。對于這個幺子,他确是有幾分偏心的。
“什麽,那個小兔崽子回來了?”
某帳中,得知了消息的烏木合咬牙切齒,他一腳把眼前的凳子踢翻了。
“是的,三殿下,聽說大王罰他看養三個月的軍馬。”
“那老頭子的心是偏到家了,給那小子這麽輕的處罰。”烏木合捏緊拳頭,一拳垂在了桌案上。
他吐出一口濁氣,慢慢平靜情緒:“準備厚禮,看我們家老四去!”
*
“這幾日,一直有人跟蹤我。我怕暴露,也不好對付他。就這一兩日,我們離開這裏吧。”
跟蹤的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道什麽來頭,總讓人覺得心惶惶的。
“好,安全為上策,就按你說的做。”
說是這麽說,但是住在上倪村已經快四個年頭了,小院的一景一物,也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齊安公主看着屋內那一卷卷畫軸靜靜站立。
“秀娘,對不住了。”
“又不是你的錯,我只是有些舍不得這裏。”
“我知道,所以才覺得對不住你。又要讓你和宜兒輾轉他地了。”
“我收拾下吧。”
齊安公主打開一個又一個的畫軸,這上面畫的是這幾年的點點滴滴。
“已經快四年了啊!”齊安公主邊看邊感慨。
收拾東西的時候,齊安公主将托坤送的小梳妝簾和一些衣物打包在一起。
夜深,有一種奇異的安靜。
魯雲心覺不對勁,但他還是壓住了改日再離開的想法。
三人動作輕慢地走出院子,并将院門關上。魯雲又翻進院子,從裏面鎖住了院門。
他們帶的都是一些必需的東西,有一些家當不得不舍棄。
齊安公主和但相宜又回頭看了一眼小院。這個小院承載了他們這幾年的辛酸苦辣,還有更多的是清苦的溫馨。
就要出村口,魯雲說道:“我們先在集鎮上的客棧小歇一日,明日我再去找落腳處。”
到了村口,本來黑黢黢的夜景中突然亮起了一把火光。
魯雲立刻将後面兩人護住,朝火光看了過去。一名男子舉着火把朝他們走了過來。
男子輕袍寬帶,走起路來不緊不慢。他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模樣頗為清俊,臉上帶着溫煦平和的笑意,他走近了緩緩開口:“姑母,好久不見了。”
來人是齊安公主同胞哥哥晉王的兒子,寧楓。
“楓兒,你怎麽來了?”
“姑母,皇祖父病危,皇祖母甚是想念您,我來接您和表妹回去。”說完,寧楓看了女扮男裝的但相宜一眼。
“魯侍衛,你也可以不必那麽緊張了。”寧楓還記得這個護在姑母身邊的侍衛。
魯雲向寧楓行了一禮,看向齊安公主,在等她決定。
“那走吧,是該回去看看父皇和母後了。”
寧楓一個響指,一群隐在暗處的士兵現了身。一輛馬車随之駛了過來。
“魯侍衛,你就和他們一起騎馬吧。”寧楓指了指身後的士兵們,“我和姑母、表妹乘坐一輛馬車。”
魯雲目送齊安公主她們上馬車,直至身影消失不見,他才上了馬,和其他士兵們一起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