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狐貍狐貍
狐貍狐貍
“流湫大人既然如此相信自己，又何必與我說這麽多呢？”
葉淩依舊眼帶笑意，語調随意得仿佛剛剛的話只是她的玩笑。可他知道，她不是笑，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傾國傾城的容顏卻再沒有讓他心底湧出什麽多餘的欲/望，他的聲音一字一頓。
“他接觸我，也是你們計劃好的？”
葉淩眯了眯眼，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當然不是，你怎麽會這麽想？”
聽到這句話，流湫起伏的心緒稍稍安穩了一些，可還沒等他再提出什麽問題來，她悠然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難道不是大人你計劃好的嗎？暗中和舊勢力保持着聯系，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和青彥大人接觸……還和他讨論着新政的細節。”
“另一邊卻對又拿着你們關系交好當做借口，轉頭把他賣給了舊勢力，跟他們一起合謀給我們設下了這麽一個陷阱，讓我們進退兩難……”
流湫還沒完全放松下來的神經再次緊繃，她知道！還有……她剛剛說“我們”？
眼前容顏炫目的女子再次開了口，“大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青彥大人以十一歲的年紀能通過考試光明正大地進入體制，又怎麽會在之後孤立無援、坐以待斃呢？”
“你覺得，這次的新政為什麽會在你的推波助瀾下被他提出來？你以為……他只是初入江湖意氣用事嗎？”
流湫盯着她的目光卻冷了下來，沖動消散得無影無蹤，而後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帶着幾分陰邪的笑容，“阿淩……你不用這麽來詐我，是我最近來看你的時候少了、你生氣了？還是你吩咐的事情我沒辦好，嫌棄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庇護？你這是在故意報複我？”
之前她跟他說想把極樂杯推向政府，他沒有上心，如今她自己在新政一出臺就攀附了上去，卻顯然沒有讨到什麽好、碰了一鼻子的灰，心裏有些怨氣也是應該的。
他這麽想到，不過……眉尖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他看向她的目光裏有了打量的意味，一點東西沒要到就敢如此威脅恐吓，保不齊以後她真的會搭上什麽人物把他坑一把。
美人雖依舊容色豔麗，卻帶着淩厲的刺，還是離她遠一些吧。沒了他，她自然沒有門路再搭上那位大人，等到她多磋磨兩年、自然能體會到他的好，到時候再把她收入囊中，才能避免被刺的危險。
心中暗暗計較着，臉上卻再次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來，“阿淩……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你乖乖的，不會出事的。”
葉淩一雙漂亮的眼睛斜着看向他，目光裏的情緒繁多、翻滾莫名，卻沒再開口反駁。流湫只當她是被當面拆穿了尴尬，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潇灑離去。
出了門，他的手在鼻尖撚了幾下，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有芬芳的氣味萦繞，他挑了挑眉，心中還有些遺憾，這麽個難得的美人，這段時間都不能聯系了。不過想到她那含怒诘問的模樣，他又按下了自己心下的柔軟情緒，也是該給她點教訓了，他這麽想着。
辦公室裏，葉淩看着眼前開了又關的門發着呆，直到輪回的聲音出現在她的意識裏，她臉上的疲憊和慵懶才徹底消散。
“主神大人！青彥大人問什麽時候需要公開露面！”
葉淩一愣，“不着急，再等一段時間吧。”
心中升起些許懷疑，這邊才剛剛跟流湫撕破臉皮，那邊輪回就急急忙忙地提出庇護的可能，這簡直就像——
“輪回，我在這邊做的事情，你不會都能看得到吧？”
“主神大人？你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要是我能那麽輕易地鎖定空間的動态，就不會找了七百年才找到你了！”
“大人你是懷疑我監視你嗎？怎麽、怎麽可以這樣！你太讓我傷心了！”
尾音劃破寂靜，帶着粘黏的哭腔，蒲公英焦躁翻滾的模樣如在眼前，葉淩尴尬地咳了一聲，心中湧出一點愧疚的情緒。
“輪回……”
“阿淩？你在嗎？”
道歉的話語還在舌尖游走，話音尚未完全打開，就被青彥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葉淩挺直了腰背，舌頭幾乎在口中打了一個結，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再也沒能續上。
“阿淩，你行事別那麽任性，以後這樣的事情交給我來做，他們靈魂被禁锢良久，行事偏激，我怕……”
他的聲音透着說不出的古怪意味，讓葉淩一時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啊？”
而後才後知後覺地猜測到他口中說的“行事任性”是指的什麽，心中湧動出難言的情緒。
“青彥，你怎麽知道……？”
“我看到流湫了，他不陰不陽地刺了我幾句，我心下猶疑、便用了些手段，看了你們的對話。”
而後又沉默了一會，補充了一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窺探你的隐私，但是……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危險，你別冒險。”
他的聲音淡淡的，有些茫然的意味，葉淩猛然想起那時候他從星空中來的場景，一身寒涼、高貴不可攀，又毫無生意，“對不起，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
聲音溫柔細膩，帶着難以形容的小心翼翼。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句道歉緣何說得那麽順暢，她居然沒感覺到半點冒犯，反而莫名被那記憶裏的黑色身影刺得雙目有些泛酸，莫名地想要出言安慰。青彥沒再開口，意識深處徹底寂靜下去。
新月科技，離素站在窗邊，手中握着一疊包裹在文件夾裏的紙張，眼神玩味，“流湫……”
他念出了聲音，難怪……
根據他手上的資料，葉淩早在四年前就和他有過聯系，那時候她還熱衷于形形色/色的舞會，他還是醉心聲色的浪蕩子弟。
他和葉淩的第一次被商野打斷，後來又被拒絕了一次，那天她說“有約在身”，就是和他一起去赴了那個宴會……那也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舞會上。
後來，她到了新月，再未出現在夜半十分的醉生夢死之中，蓉城交際花的圈子裏葉淩的名字漸漸被遺忘。曾經他以為，她是對他産生了什麽渴望，所以才一心一意地跟在他身邊。直到後來，他發現她一直沒和商野徹底斷了聯系，現在又多了一個流湫。
離素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文件夾在他手中變了形狀，商界、娛樂圈、政界……哪個圈子她都搭上了關系，所以那之前幾年的經營，是在挑選他們？這個認知讓他的臉色迅速灰敗起來，而後把手中的文件夾重重地往辦公桌上一甩，疾步走到桌後的辦公椅上坐下，打開了電腦。
電腦待機界面是她的一張照片，坐在窗邊專注地看着什麽東西，脊背挺拔、氣質優雅，沒有半分浮華氣，超凡脫俗得讓人懷疑她當年名聲的真實。桌面上攤開的資料裏，她臉上的濃妝勾勒出另一番模樣，妖嬈嬌媚，與他初見她時的記憶完整重合。
他眯着眼盯着電腦屏幕，握住座椅旁把手的手收緊，葉淩，你比我想象當中還有複雜，也更我着迷……
流湫與多方勢力同步聯系的記錄被整理成了一封郵件，體制內多位曾秘密與他接觸的人都收到了那一封郵件。來源已難以追溯，卻依然在本就混濁的水裏激起波浪，各派紛紛默不作聲地切斷與流湫的聯系，甚至隐隐在各種場合含沙射影地提出些意見，讓他一時之間百事纏身，大事沒出、小事不斷。
雖然沒有危及根本，但層出不窮的小狀況依然讓他有些難以招架，細碎的空隙間，他總是想起那天葉淩冷着眼和她說的話，再見到青彥的時候，言語目光間多了些考量的情緒。
青彥如他一開始所預料的一般，對他狀似無意提起的葉淩毫無印象。他心中忐忑消減了下去，把最近遭遇的隐約敵意直接歸類為了流連不利，行事更加小心謹慎。
所以半個月後，他被帶上鐐铐時一臉震驚，法庭上公訴律師一條一條念出他所犯下的罪行時，他還依然有些沒緩過來，直到他轉過頭、目光淡淡掃過公證席。
葉淩和青彥并排坐着，看到他轉過頭，甚至還對着他露出了一個隐晦的笑容，他心跳停滞了片刻，而後又劇烈地跳動了起來，記憶裏她那雙冷淡的眼睛與她在觀衆席上旁觀的神色疊加在一起，他腳下莫名踉跄了一下，口中隐約有了腥甜的血腥氣。
“嫌疑人流湫，利用職務之便，販賣機密信息，行賄受賄，情節嚴重，判處無期徒刑……”
耳邊宣讀的聲音冷漠嚴肅，走進鐵栅欄前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她和青彥相挽而去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