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不大的片場化妝間，擠滿了內娛的青衣小花。
知名新銳導演馮溫正在為她籌備兩年的新戲選角。
這部片子制作陣容豪華強大，加上馮溫的戲拍一部紅一部，圈子裏有些迷信的說法，說馮溫這兩年運勢旺人，所以想上戲的演員們便都搶破了頭。
不住地有頂流、巨星抱怨着這裏狹小逼仄，竟然沒有給自己單獨準備的化妝間。
然而抱怨歸抱怨，倒真沒有人拂袖而去。
化妝間內不停地回蕩着“噠噠”的腳步聲，是小助理們被呼來喝去地拿衣服和遞茶水。
本就不大的地方，因為各位演員人均自帶兩個化妝師和助理而顯得更加局促。
一個纖細勻稱的身影姍姍來遲，推門進入，在人頭攢動的化妝間內尋找空餘的位置。
來人只身前來，戴着的棒球帽帽檐壓下，将她的五官遮住，叫人看不真切。
安排的工作人員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認出她這身從頭到腳找不出一個LOGO的裝扮竟是國外一個低調奢華的小衆品牌。
“老師，這邊還有位置。”工作人員一面在前帶路，一面回過頭來猜測着來人的身份。
“謝謝。”來人微微颔首，走路儀态也是高貴典雅。
望着她分明的下颌線和櫻桃般的紅唇，工作人員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個名字。
來人在化妝臺前坐定，工作人員并未離開，反而是一臉熱切和渴望地掏出自己的手機。
“陳恩霈老師，您是陳老師對嗎？陳老師，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您，我特別喜歡您，我是您的粉絲，您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過，您代言的産品我全都買了，沒想到今天還能再見到您……”
Advertisement
工作人員眉飛色舞地說着，卻在說到興頭上時停了下來，私底下是誰的粉絲是她的自由，但工作場合表明自己的粉籍多少顯得有些不敬業了，所以她話說一半，希望對方主動提出跟自己合影。
來人一愣，将棒球帽摘了下來。
工作人員看清了對方五官與自己偶像陳恩霈有七八分像，更精致，卻也更有歲月沉澱。
歲月沉澱，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
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在任何一個行業都是春起之苗，除了偶像明星。
“我的粉絲嗎？當然可以合照。”此時，旁邊一個年輕靓麗的女孩走過來，駐足在兩人身旁。
女孩便是陳恩霈本尊，她将手機從工作人員手中拿過來，随後遞到被錯認的人面前，叫出了她的名字。
“紀晴雯，那就拜托你幫我們拍張照了。”
工作人員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多麽大的一個錯誤，她暗暗懊悔自己的愚蠢和模糊的眼神，竟然在同一時間內得罪兩位老師。
這邊的動靜不算大，但也吸引了一些好事者的目光。
紀晴雯是不火，可到底早她陳恩霈幾年出道，按理說是前輩，最基礎的表面禮貌也應做到位。
陳恩霈用這般盛氣淩人的态度對紀晴雯呼來喝去，屬實不該。
何況紀晴雯雖然不火，但她有那位撐腰，也并非是可以随意欺負的小透明。
旁人看熱鬧，想知道紀晴雯是否會拒絕。
紀晴雯笑着将手機接過來，為陳恩霈和工作人員拍照，沒有半點不悅的神情。
“拍完了，你們看看需要再拍幾張嗎？”
紀晴雯把手機遞回去。
陳恩霈一把奪走，迫不及待翻看起來，疑心紀晴雯答應得這麽爽快是因為要拍她的醜照。
在确認照片中的自己是完美無瑕之後，陳恩霈才将手機還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眼看兩人之間劍拔弩張，不敢多留，只是連聲對紀晴雯說着抱歉，而後落荒而逃。
“紀老師，剛才的事真是麻煩你了。”
陳恩霈看似關切，實則還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态度，她年輕且勢頭正猛，實在很難對一個糊人保持該有的尊重。
“沒關系，你這張臉，我像照鏡子一樣，給你拍照倒是分外親切。”紀晴雯不動聲色地反将一軍。
氣得陳恩霈的臉色一黑。
坊間傳聞，陳恩霈是照着紀晴雯的臉進行了整容，盡管她極力否認，但兩人若出現在同一地點，任何人都會想到這個傳聞。
陳恩霈想不到紀晴雯看着柔弱，卻是個難啃的硬骨頭，不肯乖乖受她拿捏，正欲發火，卻被通知輪到她上場試鏡，于是離開。
在一旁的化妝師終于戰戰兢兢湊上來，開始給紀晴雯上妝。
再無瑕的肌膚在顯微鏡一樣的目光之下也有不足，何況這個站在鎂光燈下的職業最偏愛少女和少年那綢緞般光滑的面頰。
眼角細小的紋路并非是什麽大的問題，但比起年輕和更年輕的競争對手，這已經是致命的缺點。
方才的工作人員逃進廁所，反鎖了隔間門，這才哭喪着臉給朋友打電話，抱怨自己的愚蠢。
“壞了，我把紀晴雯錯認成陳恩霈了，還正好被陳恩霈聽到，她看我的眼神，真像要殺人一樣。”
比起現場的尴尬，朋友更多好奇八卦。
“所以，兩個人真的很像嗎？”
“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考慮到紀晴雯出道早，所以只能是陳恩霈照着她的樣子去整容了。都好看，畢竟能做明星，肯定不一樣。只是紀晴雯到底快三十歲了，狀态還是比不上陳恩霈的。”
朋友說：“紀晴雯這麽多年了，一直沒什麽水花，我還以為她是半隐退的狀态了，畢竟她不是傍上金主了嗎？”
工作人員嗤笑了一聲：“傍金主？那都好多年的事情了，那位是背景是厲害不假，可這麽多年了，也該膩了吧，娛樂圈美女如雲，那位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又何必空耗在她身上。”
“确實，那位背景深厚，對她肯定也只是玩玩。”朋友話鋒一轉，“不聊她了，沒什麽意思，話說今天試戲，新晉影後喬欲來了沒有？”
“她？她沒來。她看上去就是壞壞的性子，跟這部戲不太搭。不過一直有傳言說她會接這部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好吧，”電話那頭人的聲音不無遺憾，“太可惜了。我一直好想親眼見見她。”
“誰不是呢？”工作人員附和道，“她是那種我知道她會在外面玩得很花，但如果她願意跟我在一起，我會義無反顧跟她在一起的人。”
電話打了很久，工作人員才戀戀不舍地挂掉：“先不跟你說了，我消失了這麽長時間，得回去幹活了。”
聽到腳步聲踏出衛生間，在另一個隔間內的紀晴雯才長舒一口氣。
無意間聽到別人說自己的壞話，是有些小尴尬。
不過……紀晴雯打開微信，看了看跟那位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兩周前，好像別人說的也是事實呢。
兩周前，是那位的生日，她下廚，做了一桌子飯菜，發消息問：【幾點回來？】
結果，那位一直沒有回複，直到現在。
“幾點回來”這四個大字，孤單單，明晃晃，刺痛紀晴雯的眼睛。
紀晴雯反反複複，最終下定決心，将那位的微信拉黑。
這麽多年，也是時候了。
說不清什麽感覺，就像走在一條漆黑的巷子裏，巷子裏聚積着一灘灘水，折射着五彩的霓虹燈，陰暗又潮濕。
也像是把心挖出一塊，卻不見血。
“紀老師，場務到處找你呢。”
紀晴雯才走出衛生間，就被陳恩霈撞到。
陳恩霈剛試完戲，一副十拿九穩的架勢，雙手抱在胸前，傲慢顯露無疑。
“輪到我上場了嗎？多謝提醒。”紀晴雯剛要過去，陳恩霈一把挽上了她的胳膊。
遠遠望去，兩人很親昵的樣子，實際上，這個動作，不過是陳恩霈為了方便在紀晴雯耳邊講些挑釁的話語。
“紀老師，我要是你，我就不來。”陳恩霈說，“這麽大年紀了，何必？”
“也還好，二十七而已，你也能活到這個歲數的，加油！”紀晴雯說，“只不過到時候你的臉，要更用心維護。”
四下無人，陳恩霈也不隐瞞：“我是照着你的樣子微調了不假。可你老了，該退了，這是事實！何況，沒了那位給你撐腰，你拿得到任何片約嗎？出道這麽長時間，再回去演特約、演沒幾句臺詞的配角？紀老師，退圈是你最好的選擇。”
紀晴雯在陳恩霈的身上聞到了熟悉的香水味，那味道像是在仲夏夜的花園中擁住自己頭發濕漉漉的愛人的味道。
紀晴雯不再理會陳恩霈的挑釁，甩開她，去試戲了。
————
紀晴雯進去的時候，導演還有制片人正在收拾手邊的紙張，像是要收工了。
看見有人進來，導演和制片人都一愣，才想起還有一個人沒試戲。
制片人有些困乏了，擡手将遮住眼睛的碎發撈起來，另一手半撐着面頰。
意思明确，已經定下了人選，但出于尊重允許紀晴雯試戲。
三十秒後，在場困倦的人全都打起了精神。
一個有技巧的演員懂得如何抓住人的眼球。
“她是誰？”馮溫翻着紀晴雯的資料，不敢相信，不敢将資料上那些流水線肥皂劇女主和面前人聯系在一起。
“她？”制片人說，“你一直在國外，不了解她也正常。”
紀晴雯試戲結束，鞠了個躬，等待面前導演的評定。
“你很好！”馮溫爽快地說。
紀晴雯盯着對方，期待更多、更全面的反饋。
就在此時，制片人擡手碰了碰馮溫的手背：“先等等。”
馮溫于是按捺住當場确認合同的心情，示意紀晴雯離場等待通知。
一般試戲，結束後會在3-7天內得到通知。
不過馮溫不一樣，她會當場告知，所以試戲的女演員們也全都沒走。
沒有人把目光落在紀晴雯的身上，大家都看向陳恩霈，畢竟陳恩霈最近風頭正盛，也有傳言，陳恩霈搭上了天才影後喬欲，喬欲出演這部戲的條件就是跟陳恩霈演對手戲。
————————
“剛才那位紀晴雯不是很好嗎？你也感覺得出來，她是最合适的人選。”馮溫問，“為什麽不讓我當場宣布？”
“我也沒想到她并不是一個花瓶。”制片人說，“可是，陳恩霈是已經定好的，不是嗎？她老師可是跟我打過招呼了，老前輩講話了，我總得賣個面子，何況，同意陳恩霈進組，才請得到喬欲。”
馮溫沉默地抽了一支煙，做出了決定。
沒有人能放棄跟喬欲合作的機會。
——————
馮溫現身。
衆女星們安靜下來。
而陳恩霈已經把腦袋昂了起來，提前享受她的勝利。
“感謝各位老師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各位老師都很好，用你們的方式進行了演繹，但是我們這個角色性格是比較難以揣摩和把握的，每個人都演的不錯，我只是選了一個跟我對角色理解比較接近的，其餘老師相信我們之後還有機會合作的。”馮溫委婉地說了一堆話，先将可能出現的情緒安撫下來。
“馮導，你就別賣關子了。”
“我最終決定跟陳……”
馮溫的話說到一半，忽然被人叫了出去。
陳恩霈的屁股已經離開位置半站起來了，見此情境，假裝理裙擺，又尴尬地坐了下去。
女明星們順着馮溫的去向望着，看到制片人在門外等她，手上拿着電話，臉色也十分難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