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感冒
感冒
“各位旅客朋友請注意，您乘坐的G1102號高鐵……”
葉司遙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箱和背包，打開自己身側的黑色斜挎包，掏出藍牙耳機，黑色手機屏幕亮了一分鐘又熄滅，耳機裏傳來舒緩的歌曲。
接下來四個小時的車程，旁邊的兄弟睡了一路，他也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
這是他來到南城的第四個年份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卻又完全不同。
剛拖着行李箱走到寝室樓下，實驗室師兄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葉子到學校了嗎？實驗室這邊通知今天晚上八點開組會，不要遲到啦。”
“好的師兄，今天晚上見～”
等對方挂斷電話，葉子就喃喃道：“哎！理工科專業大學生要命不要錢啊，還沒機會見到我的暖被窩就要通知去實驗室！老子我……收拾收拾這就去……”
葉子的專業是化學工程與工藝，大一憑感覺選擇了一位做有機方面的指導老師，平時就跟着老師和他的研究生整天悶在實驗室裏查文獻讀論文做課題寫申報，恍恍惚惚也已經兩年多的時間了。
這次要準備畢設的開題報告，老師之前做的大小課題他也都有跟着。
翻看之前整理的資料，葉子果斷的選擇了一個不需要太耗費精力去研讨的課題，只需要在實驗室裏呆得久一些，等着一些材料合成和數據處理，再分析一下就行。
開學一周後，葉子和往常一樣起床洗漱。
只是最近天氣驟降，昨天晚上夜跑的時候沒有及時穿上外套，今天暈暈乎乎地起床，果真晚了半個多小時。
他堵着鼻子說着：“師兄師姐們今天集體睡懶覺就好了，頭好痛，還暈乎乎的，我的小方包啊，你說兄弟我可怎麽辦啊，不想出門，不想去實驗室，不想……”
說着便被一旁走來的方然打斷：“聽到你的鼻音就知道你感冒了，喏，999感冒靈家中常備，葉子啊，感受到哥們兒為你帶來的濃濃暖意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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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就知道俺方包最好了，來，讓兄弟好好謝謝你～”說罷緊接着兩人便打鬧在一起，算是喚醒了整個早晨的精氣神。
吐槽歸吐槽，得到兄弟的“愛撫”後，葉子便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拎起自己那被數據稿紙填充的黑包出了門去。
他在包子鋪買了兩個包子，拿起“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的志氣将兩個小包子硬塞進自己嘴裏。
如果包子看見他臉上嫌棄的表情，可能會原地懷疑包子餡，懷疑包子生。
廢話不必多說，葉子這便暈暈乎乎地向化院實驗室走去。
滅着燈？沒人！
沒有人？正好！
小葉子接收到此等信號，內心莫名其妙美滋滋，找門衛室阿姨日常登記，借了鑰匙回來，便開始收拾自己需要用到的瓶瓶罐罐和安靜呆在裏面的試劑。
鐵架臺架起來，酒精燈、坩埚鉗、蒸餾瓶，燒杯、漏鬥、玻璃棒……
即便頭仍然暈乎乎的，但這一整套操作下來，小葉子不打一點恍惚。
“厲害的嘞！”
葉子在心裏給自己鼓着掌，臉上也保持着微笑，眉眼微揚，因着感冒，兩眼不像原先那樣明亮，可是這種類似微醺的狀态，也很是招人喜歡，加上這種自娛自樂的可愛。
哎呀，如果他在面前，真不知道誰能忍住不去呼嚕呼嚕葉子毛。
一切準備就緒，看了下時間，還早，那就定個鬧鐘，讓老夫稍稍眯上……一會兒……就……好……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叮鈴鈴鈴叮鈴鈴鈴……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李師兄，怎麽辦啊，早上通知今天上午十點半會給每個實驗室通甲烷，可是咱實驗室上次用完之後因為一直沒加，這幾天都沒注意擰緊開關，這回如果從主管道直接通到每個有機實驗室，沒人還好，有人可咋辦啊。這邊會議還要再開一個小時，要不要請值班室阿姨幫忙看看啊？”
這是研究生每周一次的大會，一般大家都會直接手機關機，這次是小姜學姐忽然想起甲烷這事。
最近每天都會在實驗室見到小葉子，心裏難免會擔心，萬一沒有注意檢查開關，萬一學弟今天又來實驗室裏，萬一他沒注意看手機通知……
一想到這裏，小姜學姐便安靜離了場，在走廊裏撥通了值班室阿姨的電話。
這才知道，今天他雖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的那麽早，但也是去了，看他的臉色像是感冒了，想着在實驗室沒接電話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随即她便将情況盡可能挑重要的說，麻煩阿姨去一趟三樓301實驗室看一下情況……
李師兄在旁邊問小姜學姐具體情況，便聽到電話那頭發出了嘈雜聲：“同學！同學！有人嗎？麻煩幫我打一下120！小同學醒一醒……你好，這位同學的确是暈倒了，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先送醫院吧，我這就聯系他們輔導員……”
手術室內是生命體征逐漸微弱的葉司遙和仍在盡力搶救的醫生護士，手術室外是連夜趕來的葉家父母，以及一邊安撫葉司遙家人一邊難掩傷心的老師、師兄師姐和朋友們。
當心率儀上的電子版山峰在一座又一座地下低，直至宣告死亡的那條直線伴随着刺鳴的聲音，審判似地在所有人面前宣告結果。病房裏的所有與葉司遙有關的聯系，在這個世界上，轉瞬進入淡化倒計時。
也許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後，所有人都只是記得有過一個化學實驗室的意外事故，在那場事故中，一個生命消失不見了，用于向他人示警，只有葉家爸媽會永遠記得失去兒子後餘留給在世人的痛苦。他們的小葉子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聽不到他們的兒子叫爸媽了……
葉司遙是在人民醫院出生的，那天下着大雪，整個世界都白茫茫的，葉父坐在愛人和孩子的床邊，雙目看到窗外的雪景，腦海裏便浮現出“司遙”二字，冥冥中覺得自己的孩子就應該叫做這個。
2000年11月2日，北城，雪夜，葉司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