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屎運

狗屎運

玄文府邸臨湖而建,裝得一副好意境,或臨湖作畫,或望月吟詩,這些玄文都做過,我也都看過,是以整個院子都被一種詩意淡然所籠罩,是以我決計不會想到在玄文府上會有這麽爛的地方。

房門搖搖欲墜,蜘蛛網勾了層灰,擡頭,折了一半的房梁,還有那爬上爬下的臭蟲。

還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便聽到玄文優哉游哉的聲音:“第二步,禁食。”

我撲棱着翅膀奔到玄文面前,撲通一下雙爪抓住他袍子邊兒試圖博得一線憐憫之情,玄文一只手拍在我腦袋瓜上,聲音不大卻滿含警示:“乖,你可是忘了壽終正寝的事?”

我沒忘,這種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一向記得清楚。

乖乖松開爪子,我頹廢坐在地上,低低叫了聲,玄文摸了摸我的頭走出門去:“乖,好好修煉,要記得,仙氣靈氣亦可果腹,待你體悟其中精髓就可以出來了。”

房門關上,我将頭往脖子裏縮了縮,沒飯吃叫我怎麽活?!

其實,在玄文帶我回天庭之前,我在野樹林子裏過得也算風光,四處逛逛,做個窩,唯一不足便是經常挨餓。

是故,玄文發現我時我已餓得面黃雞瘦。

到了天庭吃得滋潤剛養出幾兩肉現在又要挨餓,想來我這輩子是逃不脫挨餓的命了。

西風一刮,窗戶晃得稀裏嘩啦,打在牆上聲音悶悶的。

我躲在茅草堆裏望着黑壓壓的雲彩有些慘淡,五六個時辰沒吃飯了,肚子叽裏咕嚕叫個不停,看看面前的茅草有些重影。

呼呼的西風越刮越猛,啪的一聲整扇窗戶囫囵斷了摔在地上,摔成幾塊木頭。

雪花紛紛揚揚鑽了進來,帶着凄冷的寒風,這是正值哪位神仙奉旨下雪麽?

抖了抖雞頭上的雪花,腦袋又往脖子裏縮了縮,我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天已放晴。

動了動我震驚發現,渾身只有眼珠子還能勉強轉悠滑溜,頭頂上濕涼一大片,被雪埋了?

一道金光閃過,房門應聲倒地,大片雪霧砸了過來,腦袋被砸得頭暈眼花,我幾欲暈厥。

“阿黃,你在何處?”是玄文清清朗朗的聲音。

此刻我很想激動應上衣聲,無奈嘴裏嗆進一口雪一時說不出個話。

金光在房中掃了一圈,之後我便被玄文從雪堆裏拎了出來。

之後的事我便記不得了,只覺得後來被放進了什麽溫暖的所在,隐約中能聽到砰砰跳動的聲音。

再次醒來我居然成了只天雞。

月老跟我說我是走了狗屎運,這次差點就過去了,玄文仙君心有不忍給我渡了口仙氣,我得了玄文的仙氣這才成了一只天雞。

抖抖渾身的雞毛,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感覺雞毛比以前輕了,再抖,感覺身子都輕了。擡頭往下一看我竟飛了起來。

胖胖的一團在雲頭上搖搖晃晃活脫一個棉花團子。

“阿黃,如何?精神可好些了?”月老在下面沖我慈祥地笑。

他笑我也跟着笑,嘹亮的雞叫聲吵破了一片天。

“阿黃這腦袋是不是傻了?怎的無端哀叫成這樣?”玄文自雲頭下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碗湯。

哀叫,我這分明是高興!

蹬着爪子試圖飄得遠些,遠處浩浩蕩蕩一群神仙蕩了過來,我身子左倒又晃撞在一人身上。

“這只山雞是誰養的?”低沉穩重的聲音。

“回玉帝,這是玄文仙君從凡間帶上來的一只山雞。”

玉皇大帝?!乖乖!沖撞聖駕了?!

我急忙将自己的爪子從玉帝身上摘拔出來,低着顆雞頭以示敬意。

“玉帝。”清朗溫潤的聲音,正是玄文,“阿黃剛剛飛升成了天雞,關于騰雲之術還欠缺練習沖撞了玉帝,玉帝莫怪。”

玉帝見是玄文,一張臉騰出幾分笑:“即如此,我哪兒還有怪罪的道理?”

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身後站着我和玄文,玄文低頭看我,我低頭看雲。

半晌,月老顫悠悠離開:“仙君,我府上還有事要處理,先行告辭。”

“月老慢走。”

一仙一雞站了半晌,幾朵雲在頭頂飄過,留下一朵。

我擡頭看雲,那朵雲顏色偏暗和尋常的雲有些不同,想着開口問問,豆大的雨點兒一顆顆打在了雞頭上。

那滋味兒,生疼。

“怎麽?飛升成了天雞還不樂意?”

我被淋成了只落湯雞,玄文只是端着那碗湯瞧着我。

我凍得厲害,嘴裏胡亂發出一些叫聲。

玄文輕笑一聲走過來,把我抱了,放在懷中,我不想污了玄文的衣裳卻也不想凍死,一顆雞頭使勁兒往他懷裏鑽了鑽:“放心,現下你雖不能幻化人形也說不得話,好在能勉強騰雲。”順了順我頭上的毛兒,“你跟着我好生修行,時間長了,自會幻化出個人形來。”

香味在鼻尖兒來來回回,我瞪了雞眼去瞧便看到了玄文手中的那碗湯。

“喝了這碗湯,對你的修行大有裨益。”

我乖乖喝了,玄文伸手撫平我發頂上的一縷毛:“乖。修行講的便是一個緣分,你有了仙緣……”

我将腦袋塞進他懷中,閉眼默默睡了。

再不睡玄文又要講些大道理,煩也得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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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神仙當得久了骨子裏總會生出些無聊來,是以絕大部分的神仙都有一個通病,說閑話。

月老常和玄文下棋,和北堂星君下棋,還和其他神仙下棋。

下棋熟了變回說些閑話,近來玄文有些差事要忙顧不上我,我便架了朵雲四處轉轉。

這一日,我飄到了北堂星君府上,适逢月老在他府上做客。

兩人坐在院中,放了個棋盤正下得起勁兒。

我自雲頭落下,嘴裏的叫聲有些刺耳,北堂星君皺眉看了我一眼:“這就是玄文養的那只山雞?”

月老放下一枚棋子,笑吟吟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正是,他叫阿黃。”

“奧?”北堂星君挑了挑眉繼續下棋,“怎的不叫阿綠或者阿藍?”

我拿怒沖沖的眼神瞪他,他那笑眯眯的眼神回我,這一來二去的倒是顯得我小氣了。

月老大笑一聲,白胡子被吹出老遠:“星君還真是愛開玩笑,他叫阿黃自是因着他的雞毛是黃色的。”

北堂星君也跟着笑起來:“奧,啊哈哈,月老說的是,說的是。”

我爪子一蹬,翅膀一收,騰雲走了。

晚些時候,玄文來房中尋我,瞧我耷拉着頭輕輕摸了摸我一顆雞頭:“怎的?誰氣你了?”

我火速擡頭,拿爪子拽了拽玄文的衣角,立即騰雲去了北堂星君院子的上空。

玄文靜靜跟在我身後,我在雲頭停下,他湊上前來看了看我爪子指的方向失笑道:“北堂今日和你說的話月老都跟我說了,只是玩笑話你又何必當真?”

我沒有說話,氣沖沖扭頭就回了院子,後來玄文來同我說話我也沒什麽動靜。

唉,求人不如求己。

好好修行修成人形才是個要緊的,到時候誰說我我自己說回去不就得了。

當晚我做了個夢,夢中的我修成了人形。此事固然是好事,只是夢中自己的模樣長得實在磕碜,導致直到第二日早晨我心頭的陰影仍揮之不去。

若真長成那個模樣,我擔心北堂的牙會笑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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