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雞
山雞
我是一只山雞，雞緣巧合被玄文仙君帶回天庭養着。
因着渾身上下的雞毛都黃燦燦的，是以玄文給我起了個極為貼切的名字，阿黃。
對于這個名字我內心是抗拒的，要知道我從前的名字可是威風淩厲得狠，說出來就吓死個人。
威風！對！就是威風！
對于此事我也掙紮抗議過，有了名字後的幾日我從玄文身邊經過時都昂着脖子仰着臉，看也不看他一眼。
本以為此法多少會有些成效，不曾想幾日過去玄文居然覺得我這行徑十分讨喜，他逢人便說自己養了只有趣的山雞，害得我被數只魔爪撓了無數次下巴。
這般做本是想讓玄文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非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反而在這裏面得了趣味，我忍無可忍，于是我決定不再有趣，收了脖子，低了臉，做一只無趣的山雞。
我的抵抗就此告一段落，無奈接受了自己阿黃的名字。
玄文這人做事随意，生得卻頗為飄逸，眉眼好看的像是畫中走出來的。脾性跟名字一樣灑脫，平日日閑來無事最愛飲酒作詩，執筆成畫，十分風流不羁。
有時候閑得緊了也會跑去月老院子裏下下棋，說些閑話。
無奈的是，玄文去哪兒總愛帶着我。
這不，今日玄文又來了月老府上。
月老，白花花的胡子，慈祥的眉眼，顫顫巍巍的雙手，我總會懷疑，用這麽一雙難以自理的手來牽人家姻緣不牽錯才怪。
玄文修長的手指夾起一枚棋子，稍一尋思便落了子，只見月老唉聲一嘆，一雙枯樹枝般的手抖了幾抖：“仙君棋藝高超，我又輸了。”
每每這時玄文總是朗聲一笑，接着十分謙虛道：“僥幸，僥幸。”
我抿着唇白了白眼，贏了就是贏了，什麽叫僥幸？
贏一次算僥幸，次次都贏還都算僥幸不成？
有時候我也在想，玄文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贏不了其他的仙友所以下棋只來找月老下。
“阿黃來天庭也有好幾日了，仙君可曾想過助它成仙？”
玄文聽了，緩慢喝了口茶，帶上了一貫的笑：“想是想過，只是不知他有沒有仙緣。換做尋常畜生，在我府上待了這麽久怎麽着也會沾些仙氣。這不知怎的，阿黃到了現在還是只普通的山雞。”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兒，人家本來就是只山雞。
月老故作深沉點了點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阿黃在天庭待了……”月老掰掰手指算了算，大吃一驚也吓了我一跳，“都三日了，再過幾日若還是沒什麽動靜，可就要壽終正寝了。”
此話直擊我天靈蓋，是了，雞的正常壽命七年左右。我在天上待了這幾日什麽都沒做，這命眼看着就取了大半，若還是這麽渾渾噩噩混日子待不了幾日我就要去閻王那裏報到了。
玄文也覺察到了我眼中的驚慌，不安，他伸手在我頭上摸了摸：“無妨，我看阿黃也不想成仙，他不想做的事我不想強迫他。到時候阿黃壽終正寝了我就将他埋在他最喜歡的那棵棗樹下。”
不想成仙？！你是哪只眼看到我說不想成仙，現在我渾身上下連帶頭發絲兒都在吶喊我想成仙好不好？
還有什麽叫我最喜歡的棗樹，分明是你最喜歡的棗樹。
玄文口中所謂的“我喜歡”的那顆棗樹實在是個天大的誤會。
初到天庭時，因着我來自凡間許多神仙都愛來玄文府上瞧我一眼，對于我來說這事兒麻煩得很。我睡覺的時候有人來瞧，我吃飯的時候也有人瞧。
我本來睡姿灑脫，不拘小節，吃飯也是狼吞虎咽沒什麽儀态可言，可在衆神仙面前還是要些顏面的，是以我但凡聽到有談話聲便閉上眼睛假寐，或者開始細嚼慢咽。
裝一次兩次還好，裝得時間久了實在是累得不行。
一日，隔壁府上的小花貓來了院子裏，彼時我正吃得天昏地暗，聽到了動靜立馬變得姿态萬千。
那動靜越發近了，之後感覺有什麽停到了自己面前，但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我實在是裝不下去了，擡頭看了看身邊便看到一只黑白相間的小花貓。
小花貓眼睛湛藍，尾巴高高翹起，牙一呲，嘴一咧直接撲了上來。
我擦！
我發動雙爪直接就跑，我跑不過小花貓有好幾次險些被花貓撲倒。
瞄了不遠處一顆棗樹我飛奔過去，山貓拐彎不打熟練速度慢了不少，于是我們兩個開始在棗樹下面轉圈圈。
這一幕，正好被玄文看到，他便認為我喜歡這顆棗樹，還喜歡和隔壁的小花貓在棗樹下嬉鬧。
實則，我讨厭棗樹，也讨厭上面顏色比我羽毛還要黃的小花兒，更讨厭追着我跑的山貓。
只是這些我都說不出來。
嘹亮的一聲穿透了頭頂的幾片雲，月老怔了怔湊到玄文跟前道：“仙君是誤會了吧？我看阿黃非常願意從山雞變成天雞。”
又是嘹亮一聲，這一次玄文終于開竅，他拿出袖中的折扇輕輕晃了晃，一只手點了點我的腦袋：“阿黃可是願意修仙？”
腦袋殼被點得生疼，我卻只能讨好般做啄米狀。
玄文得逞笑了笑，等等，我拿爪子撓了撓眼再看，玄文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從今日開始，你跟着我修煉。”
修煉我聽過很多種也見過很多種，又靜心冥坐的，有殺妖攢修為的，卻唯獨沒見過這一種。
用玄文的話來說是這樣可以更快吸收日月中的精華，仙友周身的靈氣。
玄文将我擱在雲頭，讓我整整自己在風中淩亂了幾個時辰，一些仙法尚不純熟的小仙童偶爾在雲頭上過，有好幾次險些把我踢下雲頭。
我一身冷汗在風中瑟瑟發抖，心道，玄文這是存心想害死我，養我養煩了直接說是了，這麽借此除掉我委實不算厚道。
作為一只貨真價實的山雞，被餓了幾個時辰也被風吹了幾個時辰，還能這麽穩穩站在雲頭我真是佩服自己。
玄文來接我時，我已經雙腿發麻，脊背僵直，活脫脫一只死山雞。
身子慢慢騰空，玄文小心翼翼将我揣在懷中，拉了拉袍子前襟順帶着摸了摸我的腦袋：“差不多了，休息一下吧。”
聽罷，我心中微動，還算玄文有良心，知道讓我歇一歇，我閉上眼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可再次醒來，我只想罵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