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仙

小仙

這幾日,因着玄文我過得委實不大舒坦。

前幾日,東白禁足自省完,沒事兒總愛去玄文府上溜達。

玄文在,他便賴在府上。玄文不在,他也賴在府上,賴到玄文回府。

每每去玄文府上,都有一個糙漢爺們兒杵在院子裏實在礙眼,是以,這幾日,我很少去玄文院子。

“淨寒仙君,該你下了。”月老捋着花白的胡子催我下子兒。

我瞧了瞧棋盤,又瞧了瞧月老,中指食指動了動,終是沒放下,我嘆了口氣道:“月老,近來這世間姻緣如何?”

方才說完,月老重重嘆了口氣,這口氣嘆得比我那口還要重,還要沉:“姻緣事,麻煩事,這紅塵俗世委實繁雜。”

我一聽,這話中有話,禁不住多問了句:“月老倒是跟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麽個麻煩法?”

月老喝了口茶,緩緩道來。

原來,前些日子,月老給凡間的皇帝牽了個姻緣,本來是個天注定的好姻緣,不曾想新婚之夜過後,隔日皇帝昭告天下,說要施行什麽一夫一妻制。此舉荒謬,引得朝野動蕩,百姓慌亂。

“你說,自古帝王哪一個不是三宮六院,後宮佳麗三千,這個凡間皇帝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筋,這般死腦筋。要知道,皇室若是斷了香火可是很嚴重的事,小則民怨四起,大則朝代颠覆。”月老邊說邊搖頭,“哎,情字害人吶。”

我倒不這麽覺得:“這一生只娶一妻,情深義重,實乃佳話,何來害人一說?”我聳聳肩,“我看吶,是那群臣子太過迂腐,這才将此事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話不投機半句多,月老草草敷衍了幾句,推說還有事要忙将我掃地出門。

我在路邊溜達,不知不覺又溜達到了玄文門口。

擡腳走進院子,院子裏,東白正站着同玄文說話。

玄文站在棗樹下,滿身的文雅風流,東白站在玄文邊上,黝黑的臉上帶着憨笑。

我确信,東白這是假憨。

以往,鑽玄文被窩,挾持玄文出逃,這一件件一樁樁都是東白做的,他若是真憨能做出這些事來?

我咳了兩聲,确定玄文東白都注意到自己以後,優哉游哉走近了些,在兩人跟前停下。

自然,我站在了玄文邊上,還不忘将胳膊搭在玄文肩上。

“玄文,東白來了,你怎的不同我說一聲,我好來同他說話解解悶。”

玄文好笑望了我一眼,瞧我表情真摯,他眼角的笑意越發明顯:“看你們兩個關系這般好我心甚慰,下次東白再來我定讓丫鬟通知你。”

我笑着說“好”,手上稍一用力捏了捏玄文的肩膀。

玄文嘴角不甚明顯抽了抽,我滿意笑着看向東白。

東白兩眼如刀盯着我,從我的手挪到玄文肩上又挪到我面上,我随意笑了笑:“東白小仙沒事就往玄文府上跑,看着挺閑吶。”

那個“小”字我說時特意拉長了尾音,讓它聽起來更加刺耳。

我這稱呼說得不錯,他這次飛升玉帝并未賜予封號,以小仙相稱再恰當不過。

東白沒被激怒,他沖着玄文咧嘴一笑,黝黑的臉上竟然有個梨渦?!

我怎的從未發現,東白那黑不拉幾的臉上竟有這般添彩的梨渦?!!

“仙君既已答應,那小仙就先行告退。”

玄文極為風雅地“嗯”了聲,我十分不走心笑了笑,東白轉身十分神氣地走了。

東白剛出大門,我拽了玄文袖子一臉的狐疑:“玄文,你答應了東白什麽?”

約摸是我表情太過好笑,玄文瞧了我半晌很是歡喜地走開在院子裏坐了。

他坐我也跟着坐下,我倒了碗茶兀自喝了:“哎,玄文,你不會是答應了東白什麽不可言說之事吧?”

玄文睨了我一眼,端起我方才喝過茶碗喝了口,笑着往我跟前湊了湊:“阿黃,你怎的知道?”

我大驚,玄文難不成是被東白這日|日獻殷勤,回回表深情的戲碼給迷住了,打算給東白一個機會?

情急之中,我抓住玄文的手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用心規勸:“玄文,你若是在天庭待得膩了,我可以給你尋些旁的玩意兒換換心情。和東白雙修這種事碰不得更試不得啊!”

我說完,玄文看着我的眼睛默了許久。

他的眸子是好看的黛青色,本是穩重老成的顏色,無奈玄文身上風流顏色太重,一雙眸子倒是多出幾分多情。

玄文瞧了我半晌,緩緩吐出幾個字:“我若是非得碰呢?”

還真是不掉棺材不落淚。

天庭的規矩你又不是不懂,眼下說這些不着邊兒的,豈不是自己找罪受?

我心一橫,一咬牙,從牙縫兒裏擠出句話:“你若是非得試,就和我試吧。若是以後此事捅到玉帝那裏,我一個人攬下來便是。”

玄文慢慢坐直身子,又喝了口茶,聲音極為寡淡:“好。”

終于松了口氣,以防玄文反悔我抓着他的手讓他立誓:“口說無憑,還是立個字據吧。”

玄文起身,踱到棗樹下:“怎的,你還信不過我?”

我随即起身,繞到棗樹另一邊:“信不過。”

玄文随手摘了朵棗花,風掠過他的指尖,棗花兒飄高了去,正好落在他的發上。

“開個玩笑阿黃你都這麽一本正經,哎,沒意思。”

說罷,轉身就要出門。

玩笑?!

我在玄文身後大喊:“玄文,你又诓我?!”。

玄文沒有回我。

我閃到玄文身邊,伸手摘下他頭上那朵棗花遞給他看:“花挂頭發上了。”

玄文揚眉:“你倒是心細。”

“那是自然。”你的事我一向心細。

玄文爽朗笑了兩聲,在門口站定,他回身向我看來,素色衣衫随風而動,眉間笑意成雙:“放心,若我以後真有了雙修的心,只會找阿黃你。”

一刻鐘後 ,門口空無一人。我站在院子裏,嘴巴笑開一朵花兒。

聽北堂講,意塵元君近日将養在仙山上的花花草草都搬回了府上,原因無他,仙山上有妖魔出沒,毀了他大半的花草。

我一向懶散,府上瑣事都處理不完,自然也沒閑心思養那些花草。

雖不養花草,骨子裏卻有股子文雅風趣。

到意塵元君府上時,他院子裏亂作一團,堆滿了花花草草,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怎的?阿黃也是來看花草的?”

又是阿黃……

對于這個聲音其實我很不待見,不待見的理由很簡單,我和他互相看不順眼。

他對我說話從來都是話中有話,不損我幾句好像他就渾身不痛快。

我轉身,對上北堂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也幹巴巴笑了笑:“北堂星君也來看意塵元君的園子?”

北堂略過我頭頂看了圈,道:“不是。”

我抽了抽面皮,不是來看園子的難不成是來看我的:“那北堂星君來此是……”

“是來找阿黃你的。”

我:“……”

“玄文今日去東白小仙府上赴宴了,他走時特意囑托我,讓我去時務必捎上你。”

“玄文去了東白府上?”

北堂同我說話一向沒什麽耐心,他皺着眉又重複了遍:“是。”

花貓擺宴席,我必須得去。

東白這宴席請的人很齊全,只唯獨把我給漏下了。

院子裏,擺了好幾排桌椅,玄文的位置就在東白邊上,此刻,東白正在給玄文倒酒,十分勤快。

北堂揚了揚下巴道:“喏,玄文在那邊。”

我沒說話直接朝着玄文走了過去,一屁股在玄文旁邊的位置坐下。

東白瞧着我來了,臉上的笑僵了僵,玄文也注意到了我,瞧我在他邊上坐着,順手将東白剛倒滿的酒杯遞了過來:“仙人醉,來一杯?”

不知是東白月俸比我高還是人緣比我好,不久前晉升的小仙還剛被玉帝罰過,怎的就能辦這麽體面的宴席,還有仙人醉喝?

來這兒的路上趕得有些急,眼下還真有些渴,我接下酒杯一飲而盡:“謝了。”

東白瞧着我不說話,我不請自來他心中自是不爽,不同我說話我倒也不計較。

我将酒杯遞回給玄文:“玄文,再來一杯可否?”

玄文輕笑一聲,将酒杯遞到東白跟前:“東白,可否再來一杯?”

東白滿臉堆笑:“自然。”

然後,玄文将酒杯給我遞了過來,我再次一飲而盡,又将酒杯給遞了回去。

玄文遞給東白,又遞了回來給我。

如此反複五六次,我瞧着東白面色鐵青才滿意放下了酒杯。

“玄文,你答應東白的事就是赴這宴席?”

玄文眉毛挑了挑:“正是。”

“哈哈,原來如此。”

玄文瞧我笑得歡快,他也跟着勾了勾唇:“阿黃,悠着些,當心牙要笑歪了。”

“小仙在天庭這段時日承蒙諸位照拂,今日,略備薄酒以表謝意,還望諸位仙友喝得盡興!”東白說完,自己先仰頭灌了一杯。

接着其餘仙友相繼起身回敬,輪到我,我端着酒杯笑得随和:“位列仙班不易,還望東白小仙承仙之責,養仙之神,莫要貪戀紅塵。”

我笑着說完,東白黑着一張臉皮笑肉不笑接下:“多謝淨寒仙君,我們彼此彼此。”

宴席吃到一半兒,意塵元君提議行酒令。

我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等文人雅士的趣味估計玄文十分中意。

玄文聽罷,果真十分贊同搖了搖折扇,看起來心情極好。

我心想,罷了,大不了,看着玄文行酒令好了。

一個時辰後,我和玄文醉醺醺回了府上。

丫鬟瞧着我攙着醉醺醺的玄文,十分機靈跑開,少頃,端了盆清水過來。

丫鬟将手巾在清水中泡了泡,擰了擰,放到玄文臉上開始輕輕擦拭。

我倚在桌邊,看着丫鬟給玄文擦拭,看着看着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丫鬟一張臉怎的紅了?一雙眼睛晶光發亮粘在玄文面上,一只手時不時偷偷碰一下玄文的臉。

我看着丫鬟那少女懷春的模樣,頓時大悟,玄文啊,你靠着這張臉還真是害人不淺。

“剩下的事我來吧,你下去吧。”

丫鬟心不甘情不願應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她前腳剛走,我袖子一揮,房門登時合攏。

我慢慢挪到床榻邊上,瞧着玄文醉得厲害依舊閉着眼。我伸手把手巾在清水中泡了泡,拿出來放在玄文臉上又擦了擦。

擦到一半,玄文忽地睜眼,四目相對,他沖我一笑:“阿黃。”

燭影晃蕩,加上醉意熏染,我竟覺得玄文那一聲“阿黃”裏全是缱绻暧昧,我傻乎乎笑了:“玄文。”

玄文将我的手拉近了些放到嘴邊,我心中波濤洶湧一股子欣喜直沖腦門兒,下一刻玄文嘩地一聲吐了我一手。

我:……

給玄文清洗幹淨後已到了後半夜,我看了看床上躺得板正的玄文,我沒忍住還是爬上了床。

後半夜,玄文一只胳膊纏上來。

我咧咧嘴抓住那只胳膊,沉沉睡了過去。

隔日,醒來時,床上除了我,再無他人。

我半坐起身,沖着床上玄文躺過的地方傻笑不止。

吃過早飯,往玄文府上去了趟。

玄文府上的丫鬟同我說,他家仙君身體不适在房中休息。

丫鬟将我送出大門,她一轉身,我一個仙術遁到了玄文房中。

房中,拉着簾子,只餘淺淡的呼吸聲。

我坐在桌邊倒了茶來喝,喝着喝着竟想起了我還是山雞時和玄文在他府上的情景。

那時,我剛來天庭,對周遭的一切都新鮮得很,當然對我吸引最大的還是這天庭的吃食。

自從我來了天庭,玄文時常給我帶些新奇的東西吃,有時候還會帶我去旁的仙友府上蹭些更新奇的東西吃。

那時候,我和玄文,一仙一雞過得倒也恣意灑脫。

一日,一只石頭妖混上了天庭,瞧着我像個好欺負的,上來就将我暴打了一頓,還揚言要将我擄到妖界當小弟。

玄文趕到時,我正奄奄一息挂在屋頂上。他一揮袖子,石頭妖直接被打出了天庭。

我腫着眼泡子沖着玄文傻笑,玄文瞧了我許久,良久,終于開口:“阿黃,別叫了,太難聽。”

玄文将我從屋頂上拎下來,小心捧在手心,我縮在他掌心動彈不得,他對着我認認真真道:“阿黃,放心,那石頭妖被我打跑了。不怕,以後我護着你。”

那一刻,我兩顆雞眼瞪了瞪,一聲嘹亮的雞叫聲響徹整個天庭。

那時,我不會說話,只會叫。

其實,那時,我想說,玄文,以後等我成了仙,讓我護着你可好?

那麽久的事忽地記起,心裏不禁一熱,我轉頭看了看還在酣睡的玄文,緩緩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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