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由頭
由頭
我這差事定在十日之後，我尋思着既然這差事不能讓玄文知曉，就得想個由頭糊弄一下玄文。
不然，憑玄文那股子聰明勁兒。百八十天不見我，他不起疑才怪。
掂量了半天，我想出一個比較靠譜的由頭。
去西天聽佛祖講禪去了。
一來，佛祖講禪枯燥無趣，玄文一向自在随意慣了，定是不願去西天遭那份兒罪。二來，玄文和佛祖座下的仙童有些舊賬。可謂是舊人相見，兩眼放刀。
這兩個由頭擺在這兒，我怎麽想都覺得依照玄文的性子和智慧，自是不會跑到西天自讨苦吃。
我想好了說辭，依舊穿了件高領的袍子，晃晃蕩蕩出了門，往玄文的住處去了。
轉彎處，幾個小丫鬟聚作一團，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也不是嘴巴。看那形容，頗有幾分少女懷春的味道。
“方才你可看見了？”
“看見了，看見了！”
“方才過去的可是玄文仙君和意塵元君？”
“可不是？！”
“玄文仙君優雅風流，倜傥無雙。意塵元君俊秀脫俗，一派仙風。兩人皆是這天庭上相貌出衆的神仙。唉，這般俏郎君，終是難尋。”
“哎？聽你這話，莫不是想嫁給其中一位當老婆？”
“淨瞎說，就憑我這身份，這長相，自是配不上兩位神仙的。不過，兩位若是其中一位是位女神仙，倒是相配得很。”
“哎，你還別說，經你這般一說，兩人的确相配得緊吶。”
接着衆丫鬟笑得又是一陣花枝亂顫。
我悻悻縮回身子，轉了個彎去了旁處。
原來，在旁人眼中，只有意塵元君那般的美男子才配得上玄文。
若是玄文聽了這話，應該會十分歡喜。
我幽幽走着，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南天門。
南天門，站着兩排仙兵仙将，瞧我走過來，恭敬作禮。
“淨寒仙君。”
我木然點了點頭，尋了處石階坐了。
仙兵仙将瞧我心緒不佳，識相退下，只留我一人在石階上坐着。
南天門通凡間，現在凡間應是晚上。帶着涼意的風不斷吹在臉上，身上，有些冷。
我一直都知道，玄文在天庭是個極為出挑的。
他仙力高，相貌好，人緣也好，深得玉帝器重。
像他這號人物，我本不應有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想法，無奈，我不但是只癞蛤蟆，還是只厚臉皮的癞蛤蟆。
我想着，玄文同我日日朝夕相處，即使沒什麽，日子久了，也會無中生有生出些什麽我期待的東西來。
朝夕相處這一點我做得很是到位，但凡玄文有空我便同他粘在一處，企圖和他無中生有出些旁的。
悲催的是，玄文雖不拘小節，平日裏雖說話做事偶爾讓人多想以外，其他的，卻從未真正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對此，我無能為力。
無中生有這事還得兩廂情願才能成。
想起上次，在玄文夢中同他做着不可言說之事的人是意塵元君，不是我，饒是一顆鐵打的心也苦成了個苦瓜。
“我方才去你院子裏尋你，沒找着人。阿黃，你怎的想起來這南天門坐着？”
我擡頭，玄文眼角微微揚起，面上是一貫的優雅。我艱澀扯了扯唇，扯出個還算明朗的笑：“玄文，你怎的來了此處？”
他靠着我坐下，擡眼看了我一眼，瞧我今日還是穿着高領的袍子，眼角的笑意越發地濃厚：“怎的？脖子上的紅印子還沒褪？”
明知那是蟲子咬的，不知為何，玄文這般一問，我竟想着那紅印子要是玄文咬的該多好。這般想着，耳根子不禁紅了紅，面上強裝鎮定。
“阿黃？”
他有些疑惑将我瞧着，我不自在笑了笑：“快了。”
玄文“嗯”了聲便不再說話，只是坐在我邊上陪我吹風。
一陣陣涼風中，玄文一頭墨色的發絲飄來蕩去，像是水中的海藻，柔軟飄逸，又夾着幾分深邃。
他的袍子被風吹起一角，飄飄蕩蕩，時起時落，蕩起的弧度頗為好看。
我的目光落在玄文面上，溫潤的五官，好看的眼睛，如丫鬟們所說，玄文他，果真是個俏郎君。
我和他時常在一處，吃飯時這般坐着，飲茶時這般坐着，飲酒時這般坐着，賞月時也是這般坐着。
這麽一坐，就坐了幾千年。
幾千年了，我早已把玄文埋進一處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且越埋越深。
起初，若是使勁扒拉扒拉玄文估計還能被扒拉出來。幾千年的歲月一晃而過，我卻是再也無法将玄文單獨扒拉出來。
若是硬扒拉，估計會扒出一堆心頭血來。
這麽坐了半晌，我覺得是時候将那個胡謅的由頭說出來了：“玄文，再過幾日，我要去西天佛祖那裏聽講禪。”
玄文眼睛正視前方，似是随意問道：“奧，去多久？”
知道玄文此刻看不到我面上的表情，我澀澀抽了抽唇角：“不長，幾十天。”
玄文沒有說話，估計是在琢磨我為何忽然想去西方佛祖那裏，抑或是在琢磨今日我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
兩人默了許久，玄文輕飄飄的聲音在耳垂子附近響起：“好，我陪你去。”
玄文這人一向不喜講禪。
想當年，玉帝命玄文和意塵元君去西天聽講禪，玄文硬是找出一大堆借口搪塞玉帝。玉帝雖有怒，卻舍不得将玄文如何，終是将他換下，換了長燈仙人去。
玄文曾當着衆仙的面說過，禪道本在心中，若有一顆禪心，又何必拘泥于那些俗套。
他這一套言論曾一度在衆仙中流傳，導致後來玉帝下了嚴令，不得對西天佛祖不敬，此事才漸漸了了。
當時，他說出這番話時，我對玄文刮目相看。覺得他就是那特立獨行的一只仙鶴，想法獨特，仙姿優雅，長得還好看。
我承認，當時我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後一條上。
現如今，他竟說要陪我去聽講禪，而且一聽還是幾十天？！！
我，不解。
“玄文，你不是一向不喜講禪之事麽？怎的這次又想去了？”
玄文沖我展顏一笑：“阿黃想去，我陪你去好了。”
心裏滴答一聲，一滴清水滴入心湖，在我本來死氣沉沉的湖面上攪起一圈漣漪。
心裏感動歸感動，玉帝交代我的話我卻不敢忘。我推了玄文肩膀一把，胡亂笑了笑：“哈哈！玄文，你好真會說笑。算了，我去了待幾日就回來，你還是在天庭等我吧。”
玄文想了想，似乎覺得此事可行，緩緩點了點頭：“也行，你此去大致聽上幾日就回來，莫要多待。”
他的話落在風中，一吹即散，卻像貼膏藥貼在了我的心裏。
奇怪的是，玄文的話既沒有溫情更沒有深情，只是尋常一句話卻讓我覺得像是冬天的炭爐子，熱得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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