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唇
唇
劍聲呼嘯,帶着夜風,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光圈。朦朦胧胧,帶着寒光。
管家瞧了自家少爺一眼,又瞧了我一眼,示意我趕緊做些什麽。我抽了抽嘴角,有些無奈。
瞧着我沒什麽實際行動,管家有些急了,滿是褶子的臉上汗珠子直往下滴:“霍少爺,你知道的。少爺他最聽你的,少爺他老爺夫人的話都不聽,少爺他就只聽你的……”
又來?
我拍拍腦門兒硬着頭皮往水元寶的方向走去,管家達到目的終于識相閉了嘴。
耳邊清靜下來,風中只有劍風穿過的聲音。夜色中,那個挺拔落寞的人影來回穿梭,在一片寂靜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美麗的劍弧。
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劍風戛然而止,水元寶收了劍背對着我站着,夜風吹起他背後的烏發,又一層層落回挺直的背上。
“霍禀禀,你來了。”
連名帶姓稱呼我的名字一直是水元寶的習慣,我笑着往前又湊了湊:“元寶,勤習劍法固然好,只是你這方法也太過了些。”
水元寶轉身,借着月色往我面上掃了掃,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個什麽情緒。
半晌,他徹底将劍收進劍鞘,卻依然站着。水元寶沒有看我,也沒有看劍,只是仰着頭,好像是在看天上的星星,或者月亮。
水元寶一向高冷,拿熱臉貼他冷屁股是常事,我腆着臉往他跟前又湊了湊,和他并肩站着。
“元寶,你在看什麽?”
湊上前去順着他的目光往遠處瞧了瞧,也沒瞧見有什麽特別的,難不成他真的只是在看星星月亮?
水元寶側過臉,瞧我靠得有些近,他怔了怔,很快又回過頭去,低低道了句:“沒看什麽。”
手往水元寶肩膀上一搭,我笑得沒心沒肺:“元寶,你近來總是無故生氣。說吧,最近究竟是怎麽了?”
水元寶肩膀僵了僵,沉吟了半晌才道:“你發現了?”
我一拳錘他肩膀上:“廢話!你我這麽熟悉,你有沒有事我會不知道?”
這話說完,水元寶又沉默了。
我,無語。
這悶葫蘆兒性子,唉……
“是不是因為你定親的事?”
我試着引導水元寶,好在他還算給面子,很快回了:“算是吧。”
“你不喜歡龔家大小姐?”我搖搖頭,“不能啊!龔家大小姐生得标志,活潑可人,配你,簡直是打魚的碰到吃魚的,再合适不過了。”
水元寶抿抿唇,想了想又擠出一句話:“為什麽合适?”
“為什麽合适?你看吶,元寶你整天又冷又悶,而龔家大小姐話多又不悶,關鍵是人還生得好看,你說你們不是絕配是什麽?”
這一次,水元寶只略一思忖,便回了:“你的意思是,話多又生得好看的就是我的良配?”
水元寶總結得還算到位,我滿意點了點頭:“算是吧。”
他忽地轉身,同我面對面站着。他快速看了我一眼,然後又迅速移開視線,反複幾次之後他終于再次同我對視:“依你所說,霍禀禀你話多生得又好看,那你同我,同我……”
後面那幾個字他終是沒有說出來,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麽,我笑得十分大聲:“元寶,你是不是傻?龔豆豆是女子,我是男子,這個怎麽可以拿來比較?”
他似是覺得我說的對,又靜靜閉了嘴,不再讨論這個話題。
陪他站了會兒,我繼續開導他:“元寶,龔豆豆這姑娘不錯,你要珍惜。”
這次,水元寶只是正視着前方,連動都沒動一下,更不用說是說話了。
月亮生得越發地高,站得時間長了,我有些乏,打了個哈欠:“元寶,天不早了,我就先回了。”
說完,徑直往院外走。走了幾步,我不忘回頭囑咐水元寶:“往後在遇到什麽糟心的事兒可以同我說說話,長時間練劍撒氣對身子不好,你可記得了?”
水元寶沒有回答,我快走到門口時,聽到他在身後淡淡“嗯”了聲。
我失笑搖頭,看來管家說的不錯,水元寶果真是最聽我的。
翌日一大早,我又拎着早點去了阮府。
一出門,便瞧見了水元寶,還有跟在水元寶後頭的龔豆豆。
水元寶冷着一張臉在前頭走,龔豆豆熱着一張臉在後頭跟。
“元寶,元寶,你走那麽快作甚?你倒是等等我啊!”
水元寶悶着頭不說話,只一個勁兒往前走,全然沒有看到站在他前頭的我。
“哎吆!”
水元寶同我撞在一處,我身子一歪跌在地上,手裏的早點摔在了地上,清粥小菜撒了一地。
這可是我給阮長之準備的,我看向水元寶,眼裏有了惱意:“水元寶,你……”
“可有傷到?”水元寶上前一步将我撈起,眼中滿是焦躁,懊惱。
接觸到他的眼神,我一顆心軟了軟,語氣也不自覺放輕了些:“元寶,你走路怎的不看路?”
“抱歉。”
我揮揮手,理了理衣衫:“罷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以後走路看着些。”
水元寶看了眼撒了一地的清粥小菜:“你這是要去哪兒?”
“奧,我正打算給長之送些早飯過去,他府上的飯菜不怎麽合口……哎……”
我這邊還沒說完,水元寶已經大跨步離開。龔豆豆狠狠瞪了我一眼,立即追了上去。
“元寶,你等等我!”
我:“……”
我招誰惹誰了?
沒了早點,阮長之那裏也還是要去的。
粗略理了理衣裳,我擡腿往阮府走去 。
阮府的家丁每回看到我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讓人看了心情極好。
進了阮府,前院,沒有阮長之。後院,也沒有阮長之。
一大早的,他這是去了何處?
我在亭子邊坐下,看着滿院的竹林發呆。
竹林小徑,一個單薄的身影慢慢出現。
走得近了,我才瞧清楚,那是阮府的一個丫鬟。
丫鬟手裏端着幾碟小菜,一碗清粥。她瞧着我在亭子裏頭坐着,沖我和善笑笑:“霍少爺可是找我家少爺?”
我聽了十分歡喜:“你知道你家少爺在何處?”
小丫鬟瞧了我一眼,仰頭努了努嘴:“吶,在哪兒呢。”
順着丫鬟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
那人一身素色衣衫,像是朵不理凡塵的牡丹,又像極了九寒天裏開出的一朵不染塵埃的睡蓮。
我順着梯子爬上了屋頂,瞧着他閉眼沉睡的模樣。
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在素白的臉上映出一片晨輝。
阮長之靜靜躺着,晨風偶爾吹過,帶起幾片同樣素白的衣角。
他的衣服素白,膚色也白得發亮。我瞧着瞧着,眼睛就開始往不該看的地方看去。
白皙的脖子,又細又長。好看的鎖骨在素白的衣衫中若隐若現,那一刻,我真想伸手扒|了那礙眼的衣服。
阮長之似乎夢到了什麽,嘴邊噙了抹溫潤的笑,動了動側過身來正好對上我。
因着方才的動作,阮長之本就松松散散的領口往邊上散了些,露出一對極為精致的鎖骨。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往下探去,他裏面的皮膚比之手腕上,臉上的更加細嫩白皙。
咕咚,我,我,我,我竟咽了口口水?!
一張老臉立馬羞得通紅!
玄文若是知道我對此刻的他有如此龌龊的心思,估摸着會,會,會……
雖然,我也不知此事若是被玄文知道了,他會怎樣?但終歸不會是什麽我期待的反應。
司命星君說過,這一世我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過活即可。
按照自己的心意過活?
此刻我便有一個心意,只是不知道我若是真按照自己心意做了會如何?
這樣想着,膽子也大了許多。
我對着阮長之躺下,一只手哆哆嗦嗦放到了他的腰上。
他的腰很結實,線條也很好看,手放在上面頗有幾分心猿意馬的沖動。
腦袋慢慢往他跟前靠了靠,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都透着股子清潤。
緩慢的呼吸聲在面上略過,我一顆心莫名一陣狂跳。
我緊着呼吸,厚着一張面皮繼續往前慢慢靠近。
小魚吻荷般輕輕一碰,觸感清涼,頓時潤透了一整顆心。
順着額頭往下,鼻尖上輕輕碰下,再接着就是那兩片薄唇。
随着越縮越短的距離,我一顆心狂跳不止,幾乎要穿透胸膛直接跳将出來。
阮長之的唇很薄,形狀卻很好看,雙唇微微翹起的弧度讓人止不住想一吻芳澤。
反複嘗試幾次終是沒有勇氣真正下嘴,最後無法,我眼一閉,氣一滞,嘴唇往前一送,柔軟的觸感自嘴邊傳來。
腦袋有那麽一瞬間的空白,他的唇,好軟……
被自己的舉動驚到,我趕緊在兩人之間隔開一段距離。
我,我,我 ,我剛才做了……做了什麽?!
“啊禀,你來了?”
清潤略帶睡意的聲音在耳邊傳來,我做賊心虛般往後慌忙一退,險些從房頂上摔下去。
“小心!”阮長之利落一個轉身将我拽住,他反手一拉,我才好不容易在房頂上站穩。
畢竟剛背着阮長之做了那種事,我紅着一張老臉有些不大好意思看他:“長之 ,一大早的,你……你怎的在屋頂上躺着?”
阮長之揉了揉眉心,輕輕一笑:“昨日看賬本看得晚了,想着來屋頂上舒緩一下,不曾想竟睡了過去。阿秋!”
我伸手往他額間一探,不好,有些燙。
“長之,你發燒了。”
阮長之淡淡一笑:“無妨,小事。”
不由分說拉着他下了房頂,将他按在床上,強行給他蓋好被子,又吩咐丫鬟熬了藥湯看着他服下,我這才松了口氣在他床邊坐下。
“長之,這幾日你好好歇着,有什麽事我幫你。”
阮長之好笑看着我:“看賬本你可會?”
我撓撓頭,硬撐着面子:“這個……我……自然,自然會!”
他面上的笑意更盛,眼角笑出一條彎彎的弧線:“啊禀,風寒而已,小事,你不必如此憂心。”
我一聽自是不樂意:“你這是什麽話?你感染了風寒,我當然憂心!”
阮長之瞧我這般堅持也不同我争執,換了話題:“方才在屋頂上,嘴上好像被蟲子咬了口。啊禀,你可曾看見有蟲子?”
我呼吸一滞,靜下來的一顆心又不可抑制地猛跳起來,我結結巴巴道:“蟲子?什麽蟲子?”
其實,我很想說我就是那條咬他的蟲子。但這樣一來,他必然曉得了我對他的那種心思,會就此同我絕交也說不定。
不行,不能冒這麽大的險。
阮長之仔仔細細将我瞧着,眼底有着異樣的光芒:“沒有麽?”
我起身給他倒了杯水,平靜了下心緒,又折了回去,将水遞到他跟前:“沒見過,長之,喝杯水。”
阮長之接過水,靜靜瞧着我默了會兒,才仰頭将水喝下。
出了阮府,我急着步子往回走,快到門口時一頭栽進一人懷裏。
“誰……”
話沒說個徹底,擡頭就瞧見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元寶,你怎麽走路都不帶聲音的?”
水元寶淡漠将我瞧着,聲音還是冷冰冰的:“我沒有動,一直都站在這兒。”
往邊上看看,沒錯,是霍家的大門:“元寶,你不回你的水府,站在我家門口作甚?!”
之前灑在地上的早點早已被清理幹淨,只餘了些水漬。水元寶瞧了瞧地上的水漬,說得一派理所當然:“你怎的沒給我送過早點?”
額……
就為了這個,水元寶一直在我家門口等着?
我一向在他面前強調什麽兄弟情深,眼下自己只給阮長之送了早點,卻單單沒給他送,是有些說不過去。我咧咧嘴,沖水元寶笑笑:“明日,明日,我就給你送。”
水元寶面色緩和了些 ,一張臉升溫不少:“你說的?”
我龇牙笑笑:“我說的。元寶你放心,我向來說話算話!”
“好。”說罷,他似是微微揚了揚唇,然後轉身走了,步子十分輕快。
這變臉的速度。
第二日,水元寶的早點我自是送了去。
水元寶端着清粥,夾着小菜,吃得十分認真,邊吃還邊做了評價:“小菜有些淡,粥有些稠。”
我撇撇嘴:“自然這樣,那往後我還是不禍害水大少爺的胃了。明日的早點,不如就算了吧。”
“不能算!有表哥的就要有我的!”
我無可奈何搖搖頭,平日裏時常板着張臉,此刻竟幼稚得像個孩子:“好。”
他淡淡勾了勾唇,繼續吃飯。
出了水府大門,水府管家送我到門口:“霍少爺,多謝。”
我不解:“謝什麽?”
管家笑吟吟道:“少爺平時很少吃早飯,即使吃也吃不了多少。這次竟然一次性吃了這麽多,果然,少爺還是聽……”
我擡手打住管家的話:“得,我曉得了,你是想說你家少爺還是聽我的對吧?行!我知道了,回吧。”
管家還想說些什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水府,想了想還是轉身回了。
這幾日,霍府上上下下忙得很。
打掃院子的,購置桌椅的,裝飾布置的,霍府上下百十口人忙進忙出,從早忙到晚。
母親瞧我在院子裏站着,招呼我到她跟前:“禀禀,明日賓客來咱們府上做客,你可要在衆人面前好生表現一番才是。”
我皺眉,但還是恭敬應下:“知道了。”
娘眉心微微一皺:“知道了?”
我點點頭:“知道了。”
娘看了我一眼,嗔怪道:“想好在衆人面前準備什麽了麽?比如,舞劍,又比如,作畫?”
舞劍這事兒水元寶最在行,作畫這個還要數阮長之畫得最好。
我抽抽嘴角,忽地靈光一閃:“娘,不如我給衆人做個湯如何?”
母親欣然應允,我笑得開懷。
宴席當日,我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終于做好了一鍋的鴛鴦湯。
做好湯,我晃悠着去了前院。
前院,不少賓客已經落座。爹娘在衆賓客間應酬,忙得不亦樂乎。
我擡眼看看,賓客們很給面子,都帶了家眷前來。放眼望去,姑娘不少,還個個都是含苞待放的年紀。瞧着我站在長廊下,不少姑娘朝我嬌羞望了一眼,然後紅着臉低下了頭。
我嘴角抽了抽,我這模樣還挺招人喜歡?
這可不妙啊……
“啊禀,準備好了麽?”阮長之從長廊另一端走過來,停在我面前。
今日,他穿了件玉色的袍子。這種顏色很是挑人,膚色不白的穿了顯得俗氣,模樣不夠淡雅的穿了顯得刻意。這袍子穿在阮長之身上卻像是蚌殼遇到了珍珠,恰到好處。
從沒見過他穿過這種顏色的袍子,打眼一看,竟是出奇的晃眼。一時,我竟失了神态。
院子裏的樹葉飄了飄,帶起窸窣聲響。我瞧着阮長之,整個人輕飄飄的:“長之,你來了。”
他“嗯”了聲,溫潤笑笑站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看着一院賓客。
不少姑娘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去,連同方才偷看我的姑娘也轉而看向了阮長之。
姑娘們轉移了目标正合我意,不過現下她們熱乎乎的目光盡數落在阮長之的身上,我反而更加不舒服。
“長之,去後院坐坐。”
阮長之也不問為什麽,随着我去了後院。
宴席設在前院,丫鬟家丁此刻都在前院伺候,後院就顯得安靜舒服許多。
我同阮長之在石桌邊坐下,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就只是坐着。
良久,阮長之擡眸看我:“啊禀,若是今日伯父伯母真要給你尋個有緣的姑娘,你當如何?”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在知道阮長之是玄文之前或許我還會有所猶豫。可現在不一樣了,此刻,玄文就坐在我面前。他可是玄文啊,有玄文在我又怎會有半分的猶豫?
“我當拒絕。”說罷,我咧着嘴看向阮長之。
阮長之微一怔愣,随即唇角勾了勾,緩慢笑開:“你如此想,甚好。”
匆忙的腳步聲在夜色中驟然響起,一個家丁行色匆匆走了過來:“少爺,少爺,要開席了,老爺夫人讓您過去。”
我皺着眉起身:“唉,該來的總歸躲不掉。長之,咱們過去吧?”
“嗯。”
前院,衆賓客坐了滿院,我放眼望去,瞧見兩個熟人。
龔豆豆和水元寶坐在賓客中間,龔豆豆一臉的開心,水元寶一臉的冷漠。他時不時擡頭四處張望一下,似在尋找什麽。
“禀禀,都開席了,還不快過來?”父親沖着我沉聲喊了句,我帶着阮長之立即入席。
水元寶往我們兩人的方向望了眼,又低下頭喝酒,連個招呼都沒打。
我心裏犯嘀咕,這又怎麽了?
“待會兒少不了飲酒,你先吃些菜墊墊。”低頭,阮長之已經夾了幾塊肉放到了我的碟子裏。
我笑着咬了一口,嗯,真香!
“阿秋 !”
“阿秋!”
我和阮長之兩人同時打了個噴嚏,阮長之沖着我笑了笑。我幹笑兩聲,低下頭卻再也笑不出來,一張臉熱辣辣地燒着。
之前,阮長之感冒了,我偷偷親了他一下。現在,我也感冒了,這個感冒多半同那輕輕一碰脫不開幹系。
擡頭,匆匆看了一眼,好在,沒人注意到我們這邊。
用筷子夾了一大塊肉,忽地覺得有哪裏不對。我擡頭,果然,水元寶正神色複雜地将我瞧着。
他眼中神色輾轉,最後黯淡下去。
我幹咳幾聲,清了清嗓子,繼續吃飯。
“各位平日諸事繁忙,能應邀而來參加宴席,霍某感激不盡。這一杯,我先幹為敬!”老爹端着酒杯一飲而盡,一股子的俠士風範。
衆賓客也跟着幹了手裏的酒,我夾了塊肉放進阮長之的碟中:“長之,你也吃。”
“犬子今年年滿十六,生意上的事情還不是很熟,往後還要承蒙各位照顧。”老爹說完,一記眼神甩過來,我立即起身沖着衆賓客恭敬一禮,“有勞各位叔伯了。”
衆人紛紛說着不麻煩,還有幾個誇贊我儀表堂堂的,也有不少問老爹我可否定親的。
我眼角一抽,默默坐回座位。
桌下,一只手在自己手上拍了拍,我一顆心頓時穩了。阮長之輕聲到:“放心,不會有事的。”
“爹,女兒很中意霍公子。”這句話聲音不高不低,冷不丁傳入耳朵,我渾身打了個激靈。
順着聲音望去,那是人竟是,竟是宋伯家的女兒,芷蘭?!
我同芷蘭除卻這次只見過一面,印象中她是個娴靜內斂的姑娘。記得母親也說過,芷蘭是個知書達理的姑娘,這般的姑娘不是一般都很矜持的麽?
宴席之上,當着衆人的面兒說自己中意一個男子,這委實需要幾分氣魄。
我禁不住多看了芷蘭幾眼,這一看才發現不少人也在看芷蘭。我估摸着,他們應該也在好奇,究竟是誰家的姑娘這般敢做敢言?
芷蘭瞧見我看她,她如火的目光立即追了上來,順帶着沖着我明媚一笑。
宋伯也覺得自家女兒做得有些過,暗自裏給她使了個眼色,不料,芷蘭并沒什麽反應,只是盯着我看。
頭一回被個姑娘家這般盯着看,我一張老臉熱了熱,低下頭佯裝喝酒。
這一幕爹娘自然也盡收眼底,他們二人在那頭笑着說着什麽。一會兒擡頭看看芷蘭,一會兒又擡頭看看我。
我,焦躁。
宴席進行到一半,我做的那湯終于派上了用場。我心中一喜,心道,成與不成就要靠這碗湯了。
衆人接過湯,喝下湯,直到宴席散了,衆人散盡,都沒一個人拉肚子。
怪了!
我分明倒了一整包巴豆進去的!!
難不成藥房的夥計坑我,拿給我的是過了期的巴豆?
本想着在衆人拉肚子的悲催時刻,我大方承認是自己做了這一鍋湯,讓他們對我懷有偏見,可沒想到,沒想到哇……
宴席散了,水元寶和龔豆豆一同離開,我送阮長之到門外。
經過的姑娘都會忍不住瞧阮長之一眼,不論姑娘們怎麽瞧他都是一幅溫潤從容的模樣,有時候還會回給某個姑娘一個清潤至極的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在第八位姑娘沖着他笑完後,我終于沒忍住,問道:“今日你穿得這般晃眼,還主動和姑娘們打招呼。長之,你不會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吧?”
阮長之笑了,低聲湊在我耳邊說了幾個字:“給你擋桃花。”
阮長之這一舉動着實奏效,替我擋走了大片的桃花,只是,可惜,留下了一朵奇葩花兒。
經過仔細觀察琢磨,我斷定,這朵奇葩花兒該不會是眼睛有毛病吧。
明明,阮長之比我生得好看,比我有風度,比我有能力,她如何就相中了我?
沒過幾日,芷蘭的父親宋伯親自登門,目的,正是讨論兩家的結親之事。
是時,我正想去廚房找些吃的,經過前廳,不經意聽到了父親和宋伯的談話。
“霍兄,實不相瞞,小女芷蘭對禀禀傾心已久。眼看着孩子們都長大了,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不知霍兄覺得芷蘭這孩子怎麽樣?”宋伯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誠懇,不像是在敷衍。
我,大驚!
意料之中的悲慘,老爹笑得合不攏嘴:“芷蘭那孩子當真中意我家禀禀?”
宋伯一聽此事有門兒,笑得眉開眼笑:“當真。”
老爹笑得更開:“好!等我和禀禀說說,咱們兩家就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
當天下午,老爹将我叫到書房。談話內容無非就是芷蘭是多麽多麽好的一個姑娘,我又是多麽多麽地沒有建樹,像芷蘭那樣的好姑娘能看上我是我天大的福氣雲雲。
在老爹一番長篇大論之後,我斬釘截鐵給出一個答案:“爹,孩兒不喜歡芷蘭,也斷不會娶芷蘭。”
結果便是,我被老爹關在家裏頭面壁思過。
面壁思過就面壁思過,反正本少爺不帶怕的。
面壁思過的第三日風寒都熬好了我肚子卻撐不住了,不是因為自己耐不住寂寞。關鍵是,老爹讓我面壁思過還連帶着不給飯吃。
現在的我和以前的我不可同日而語,以前是神仙,就是十天半個月不進食也沒什麽妨礙。可現下,我是個肉體凡胎,這整整三天不給吃不給喝,可是會出大問題的。
母親心軟,第三天晚上偷偷來房間看我,還在袖子裏藏了糕點帶了進來。
看我狼吞虎咽将糕點吃完,母親面露疼惜卻也有疑惑:“禀禀,芷蘭到底哪裏不好?你寧願受這罪也不答應這門親事?”
我擦擦嘴,擦掉嘴邊的糕屑,眼神分外堅定:“娘,芷蘭她哪裏都好,只是不是我中意的類型。”
母親看我一臉的決絕,語氣也放軟了些:“那你倒是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實在不行,娘再想想辦法?”
我喜歡阮長之那樣的……男子……
這話我不會說,也不能說。
我動了動唇,猶豫半晌,終于擠出一句話:“反正不是芷蘭那樣的,等以後孩兒找到了自會讓娘知曉。”
母親幽幽嘆了聲:“你知道你爹是不會讓你這麽拖着的,畢竟你也老大不小了。”
後來,母親又在房裏勸了我半天,看我就是塊榆木疙瘩,如何勸也勸不動,這才重重嘆了口氣,走了。
過了兩日,水元寶來了府上勸我。
我坐在紅木桌邊喝着茶,看着窗戶外頭的鳥兒飛來飛去,打發時間。
房門被人敲了敲,我以為是丫鬟家丁來打掃房間,随意敷衍道:“房間不用打掃了,你們回吧。”
房門處果然沒了動靜,少卿,水元寶的聲音響起:“是我。”
終于聽到一個想聽的聲音,我奔到門前将門打開:“元寶?!”
水元寶盯了我一眼,淡漠的眸子緊了緊,關門進房,一只手陡然摸上了我的臉:“你怎的瘦了這麽多?”
我幹笑兩聲,試圖将他的手挪開。不曾想,水元寶那只手像是挂了千斤的大石頭,貼在我臉上一動也不動,聲音中帶了些擔憂:“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拽不開他的手,我索性住了手任由他的手貼在我臉上。面皮皺了皺,悲催道,“吃什麽飯?這幾日,都是靠着母親偷偷帶過來的糕點度日。”
“什麽?”貼在臉上的手又緊了緊,水元寶一雙眸子中布滿了寒意,“怎麽能這般對你?”
我擺擺手:“唉,還不是因為和宋伯千金的親事?”
他的眸子暗了暗:“這個,我都聽伯母說了。”
“是母親叫你來的?”
水元寶點點頭:“伯母讓我過來勸勸你。”
我一聽,立即擺手送客:“別介,我心意已決,勸我的話就不必說了。”
他盯了我半晌,忽地笑了:“這樣也好,你放心,吃飯的事我會想辦法。”
水元寶這人極少笑,偶爾笑一次還真是像從石頭裏蹦出來的猴子一般稀奇。
“嗯,我想吃肉了。”
水元寶應了聲“好”直接轉身出了門。
我坐回桌邊,翹起了二郎腿。想着待會兒就有肉吃,心裏還是美滋滋的。
“咚咚”敲門聲再次響起,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像道閃電般閃到門前,開門,阮長之一臉溫潤的笑意站在門前。
“長之?!”
酒足飯飽之後,桌上只剩了一堆骨頭,我擡頭,沖着阮長之傻乎乎笑了笑:“還是你最懂我,這只鴨子,真夠味兒!”
阮長之慢慢幫我拭去嘴角的油漬,笑得有幾分牽強:“看來是真餓了。”
我點點頭,灌了口茶水:“是啊,老爹不給好吃的,娘又不好駁了爹的面子,我就一直這麽不饑不飽地受着。”
“啊禀。”
“嗯?”
“你為什麽不同意這門親事?”
阮長之無比認真地将我瞧着,眼底有着心疼。
“不同意是因為不喜,既然不喜為何要同意?”
此話是我的真心話,自己中意的人就在面前,我又怎會棄了心儀之人,選了那無意的女子?
若真那般做了,對誰都不公平。
“啊禀,你是不是……”猶豫半晌,他眉心微微皺起,最後卻是什麽也沒說。
“長之,肉很好吃,謝了!”
“無妨,喜歡吃,下次再給你帶。”
“嗯。”
阮長之收了桌上的骨頭,将油紙收進袖中,欲要離開,卻忽地頓住動作,沒頭沒尾問了句:“啊禀,我和表哥你更喜歡同誰待在一處?”
他表哥,不就是水元寶麽?
這還用說麽?他是玄文,我自然是喜歡同玄文待在一處的。
我笑着拍了拍阮長之的肩膀,笑道:“元寶那人面子薄,愛鬧別扭。這話我從來不曾在他面前說過,不過現在既然你私下問,我就跟你說個實話。”
阮長之含着笑看着我,眼底有着隐隐的期待:“你說。”
哈哈笑了兩聲,我道:“我自然是更喜歡同長之你待在一處了。”
房門被什麽撞了下,傳來一聲悶響。
開門看了眼,房門外什麽都沒有。定是哪個當值的丫鬟不小心碰到了房門,我搖搖頭又回了屋裏。
晚些時候 ,在房中待得悶了,我想着出門透個氣。
走至窗前,我一顆心緊了緊。
窗臺上,一個紙包板板整整放在那裏,小風兒一刮,散發出陣陣香氣。
這是……
拿起紙包看了看,不錯,是水元寶拿來的。
用紙包包東西的時候,我總愛胡亂用線扯一扯,阮長之習慣用線斜着包在紙包上,而水元寶則習慣将線橫豎各饒五圈,且每一圈都繞得板板整整。
手裏拿着紙包,紙包上的線橫豎各饒了五圈,并且每一圈都繞得仔細平整,不是水元寶又會是誰?
不過,他是何時來的?來了怎的不敲門也不告訴我一聲,還将東西放在了房外?
想着拿紙包進屋拆開看看,去推門,不經意發現房門上有個拳頭大小的印子,這是……
水元寶的?!
心裏有種極不好的預感,他莫不是聽到了自己和阮長之的對話,而且還一直聽到了最後,聽到了最後那句“我自然是更喜歡同長之你待在一處了。”
糟了!!
同老爹又僵持了幾日,這幾日阮長之都會私下給我帶好吃的過來,當然也會象征性地勸我幾句,尤其是當着母親的面會勸得更加賣力些。
又過了幾日,老爹終是愛子心切,率先繳械投降。
但老爹這繳械繳得不徹底,他最後還給我提了一個條件。
面壁思過可以解除,只是老爹會接芷蘭過來在府上住段時日,美其名曰同我培養感情。
我想着,我和人家芷蘭又沒定親,讓她一個黃花大閨女來霍府住有損她的清譽,即使我答應了人家爹娘也是不肯的,是以我假裝勉強應下。
到時,芷蘭不來,我就順勢滅了這門親事的苗頭,也算是解決了個徹底。
被放出來的第一日,我便去了水府。
那日的事,希望水元寶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不知為何,我雖然只是說了個實話,并沒有做什麽喪盡天良的大禍事。可每回想起水元寶現下可能的狀态,自己就忍不住有些自責慚愧。
但願他這次不會一直練劍發洩怒火。
前腳剛邁進水家大門,水家管家就迎面跑了出來:“霍少爺,不好了!少爺他,少爺他……”
我神色一凜:“他怎麽了?”
管家神色慌張,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少爺他,少爺他,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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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檔文:《雞緣巧合??》兄弟文《陰小六??》
我叫陰小六,住在陰曹地府,別看我的名字有些俗氣,實則,我是一個不茍言笑,高冷少話的主兒。
一日,我去了趟天庭,瞧見一個仙姿飄逸,眉目清朗的仙人,從此便變得更加不茍言笑。
因為,我每回見着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能是因為看不慣他,也可能是什麽旁的什麽原因。
後來同那仙人接觸的久了,我竟生出一種要将之綁在身邊的念頭?!
這……該如何是好?
小劇場:
陰小六兒冷冰冰瞧着面前的人:你何故總愛在我跟前晃蕩?
仙人微微一笑:其實,我們總共只見過一面。
陰小六:那為何我睜眼閉眼都是你?
仙人又是一笑:你這是病了,得治,
陰小六幽幽問道:“何病?”
仙人笑得優雅:相思病。
陰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