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當繁蕪站在秀靈閣門口, 等秀靈閣的宜嬷嬷從裏頭出來,她翹首觀望着,心裏不在乎那宜嬷嬷什麽時候到, 只想知道那位顧夫人是否醒了?今日又是否能見到?
一個綠衫婢女提着燈從裏頭出來, 連打兩個哈欠:“你來這麽早作甚?宜嬷嬷還沒起呢,我一個守夜的都還沒換班!”
話多的人大多無甚心機, 繁蕪聽這婢女說話再觀其面相便知她是個嘴快心軟的人。
“我叫阿蕪。”她說。
綠衫婢女似愣了一下,将手裏的燈擡高了一些,盯着她的臉看了好一陣,才呆呆地說:“我是綠萼,是顧夫人身邊當值的婢女。”
“阿蕪,你長得也太好看了吧……”
“都在外頭說什麽呢!”一道低呵聲傳來,一個中年婦人披着一件外裳從閣樓內出來。
“先去院子外面站着, 別驚擾夫人,一會兒我帶你去賬房。”宜嬷嬷對繁蕪揮了揮手, 說完轉身回了閣樓。
繁蕪在院外等了半炷香的時間, 天也亮了, 這時閣樓裏陸續有人進出, 這才又等到了宜嬷嬷。
“起的倒是挺早。”宜嬷嬷凝了她一眼,眼裏明顯閃過一絲訝色,這女子生得這般好,還來顧夫人這裏當值,那位三殿下到底怎麽想的?
“賬房在這邊,你以後的任務是後院每日用度明細,包括衣食住行, 及府中賞賜之物來處去處……這和錢有關的,一個子兒都不能少。”宜嬷嬷銳利的眸掃過她, “明白了嗎?”
繁蕪點頭:“是。”
宜嬷嬷見她這張略顯幾分稚嫩的臉,心知她年紀不大,又是一皺眉,三殿下到底在想什麽?府中賬房二十來歲的都不敢輕易用,今次還給送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管賬,這妥當嗎??
宜嬷嬷也沒指望繁蕪幫到什麽忙,打發她去了賬房後又回了靈秀閣,這會兒那位夫人也該是睡醒了,她趕着去叫人被膳呢。
繁蕪第一天進賬房,賬房裏的人也不搭理她,只是一些賬本她不能碰,若是她碰了才會被刻意提醒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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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幾天下來,繁蕪也明白了,又恢複了在膳房時的狀态只做本分事,本分以外的不再碰,除非有人刻意問她。
冬月初六的清晨,突然聽到說顧夫人要來查賬,插科打诨的繁蕪突然睜大倦怠的眸,直直地坐起身來。
可讓她等到了。
伸手整理了一下發簪和衣領,也無心再看什麽賬本,只想顧夫人快點來。
可直到晌午過了,也未有動靜,午後繁蕪的心情去了一大半,瞧着有些恹恹,她沒吃午膳趴在桌上睡覺。
也不知眯了多久,突然聽到周圍很吵,當她醒來,還沒來得及揉一揉眼,只聽到賬房外的人在喊:“顧夫人。”
她立時站起來,走出裏間。
當她走到門框處,一只腳還未邁過門檻,渾身已僵住。
那濃妝豔抹的女子,厚重脂粉半遮住傾世容貌的女子……不是困擾她半生夢裏的女子又是誰。
這女子的臉再怎麽變她都認識!
顧流觞,顧夫人,為什麽她會用她姐姐的名字繁花!
那她姐姐又在哪裏!
繁蕪的氣息變得急促,袖子中的手捏成拳,指甲紮疼了她的手心……
顧繁花,她現在的名字叫顧繁花,可是這張臉是顧流觞啊!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睜大眼睛,整張臉寫着驚疑與複雜。
直到那濃妝的女子看了過來:“這又是誰?何故站在那裏?”
宜嬷嬷解釋道:“夫人,她就是從膳房調來當值的那位。”
“哦?”顧夫人深看她一眼,“你是殿下從膳房調來的人,定然有你的本事,你過來。”
“将賬本拿過來。”顧夫人又吩咐宜嬷嬷。
女人坐下,宜嬷嬷将賬本拿過來遞給她。
繁蕪察覺到額前有汗水滑過臉頰,貼着鬓角的發絲沾着濕氣,連視線也是氤氲的,她好似拖着沉重的雙腿戰栗地走至這位夫人面前。
而後,死死地盯住這張濃妝豔抹的臉。
在顧夫人看向她的時候,她猛地移開目光。
“怎麽臉白成這樣?”顧夫人淡道,她随口一問并沒有太在意。
直到一旁的宜嬷嬷推了她一下,“夫人在問你話。”
繁蕪才動了動嘴皮子,這一開口才發現前幾個字都發不出聲音,她猛咳了兩聲才啞聲說道:“夫人勿怪,我從鄉下來……未,未曾見過世面。”
“我聽說你一眼看出茶稅的漏洞,可不像是未見世面的人。”顧夫人未擡頭,翻着賬本,随口應對着她的話。
繁蕪盯着她的臉,實在找不出這張臉和她姐姐的有什麽相似處。
又着實無法理解顧夫人的名字為什麽是“繁花”。
“你在鄉下,跟誰學的算術?”
“鄉裏私塾。”她答完緊抿唇,唇瓣都在輕顫,呼吸也比之前更急促了一些。
任誰都能看出她的緊張。
顧夫人擡眼瞥了她一眼,也沒再問話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顧夫人大致掃了一遍賬本。
細白的手将賬本放回桌上:“上個月後院絹帛布匹及玉石膏脂共計是多少?”
顧夫人話音剛落,宜嬷嬷看向一旁的賬房先生。
賬房先生擦了一把汗,想了想,谄笑道:“夫人……具體數字我沒記住,容我再看看賬本。”
賬房先生給一旁的随從使眼色。
顧夫人卻是看向繁蕪:“你說。”
繁蕪瞥了一眼賬房先生和宜嬷嬷,她又不傻以後還得在這裏混的,“……夫人,我剛來,也沒記住。”
顧夫人盯住她似用眸光狠狠剜了她一眼,厲聲道:“既然記不住,便滾出別府去!”
繁蕪洩氣:“…絲帛絹布玉石珠寶一萬八千三百貫,外加十二兩黃金的膏脂用度。”
宜嬷嬷微驚,那賬房先生也張大嘴巴。
顧夫人瞥了一眼放在手邊的賬本:“你看過這本總賬?”
繁蕪搖頭,那本總賬他們都不讓她碰一下,她哪裏能看到,她是整理分內賬冊的時候知道的。
她也沒有刻意去算,因為不是她分內的事,她過了一遍賬冊,總賬自然在腦海裏演算出來了。
宜嬷嬷和賬房先生頓時明白了三殿下為什麽将一個膳房雜工調過來做事了。
顧夫人:“你不必一直呆在賬房了,以後跟着我。”
“…?”繁蕪驚詫地擡眸看向她。
顧夫人再道:“初九芙陽公主府,你随行。”
這位芙陽公主是三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
繁蕪眼眸微沉:“是。”
能近身跟随顧夫人,她總會查清楚她姐姐的事的。
這日清晨,繁蕪得空回膳房一趟,她花錢找采買買了些瓜果給王總管和嬷嬷送去。
剛出來遇見了花朝。
她的事,花朝聽同僚說了,“恭喜阿蕪。”
他本來是不敢上前來和她打招呼的,洛神玉雕的事他差點害了她。
繁蕪看向花朝,突然想到了什麽。
有些東西找膳房的采買不太行,采買買東西要走膳房的帳,到時候王總管一定會知道又會問東問西,如此不如去麻煩花朝。
繁蕪:“花朝你幫我一件事。”
“什麽事?”花朝見她還肯和他說話心下已是狂喜,此刻心想她說什麽事都會答應吧,即使她找他要錢也行。
可繁蕪卻解下她的錢袋遞給他:“幫我在外面買點煙熏驢肉來。”
花朝疑惑地問:“煙熏驢肉?”
繁蕪點頭。
花朝以為她只是饞這個吃,所以也沒再多問,低頭一笑。
“花朝,你偷笑什麽?”繁蕪不解地皺眉。
“我笑的是今日才覺得阿蕪有幾分人間煙火氣,也是懂得嘴饞的。”他說着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些,“往日一直覺得阿蕪有些疏離……”
繁蕪不太懂他話裏的意思,将錢袋向前遞了遞:“那謝謝你了。”
“阿蕪不要給我錢,我想買給阿蕪吃。”他紅着臉,心裏依然為玉雕的事抱有愧疚。
繁蕪不想和他推來推去引起別人的注意,既然他不要錢她也作罷了,她看了眼四下,“花朝,麻煩你了。”
她說完,提着裙匆忙離開了。
清早不見繁蕪,早膳時顧夫人問了一句。
綠萼想了想答:“她昨天好像是和我說過要去膳房給總管和嬷嬷送些東西……”
宜嬷嬷笑道:“她還怪好呢,記着前頭的上司。”
顧夫人一聽,沒有再問。待她用完早膳,閣樓外繁蕪匆匆趕來。
繁蕪進殿來,見夫人已起身,心下有幾分惶恐。
“回來了便去準備一下,今日去芙陽公主府,我同你說過的。”
顧夫人吩咐完,宜嬷嬷拿來一套衣裳:“去換了,頭發绾一下,你記住,跟在夫人身邊用不着你說話。”
繁蕪垂着眸,點頭。
等繁蕪出來,綠萼正在給顧夫人補妝,看向繁蕪的時候,她的眼裏明顯寫着委屈,她是難過的,為什麽繁蕪來了,夫人便不帶着她了。
綠萼年紀小什麽都寫在臉上,繁蕪心下嘆氣。
等顧夫人補好妝,染上花钿,發髻上戴上首飾,宜嬷嬷迎了上來扶住她。
她們走在前面,繁蕪接過綠萼遞來傘和帕子跟了上去。
芙陽公主的別府與三皇子的一樣都在城東,鮮少人知道這位公主和三殿下是龍鳳胎,雙生子的事皇家也不會直說。但這位芙陽公主比三皇子還要受皇帝寵愛。
與三皇子一樣,芙陽公主府上的門客也近百人,只不過還有一個隐晦的風月癖好。
芙陽公主格外喜好樣貌美的男子。因此東齊國各地都有給她物色美人的人投其所好,讨好巴結。
原本芙陽公主看不上侍妾之流,也不會想到去宴請她哥的一個侍妾,只是這位侍妾終歸一直惹她好奇,見過幾次後她發現這個顧繁花确實有些不同。
她看不上顧繁花的身份,卻又想和顧繁花結交,所以每每設宴都會請她過去。
車抵公主府不過一炷香,繁蕪跟着下車。
看着那位夫人的背影,繁蕪的眸色逐漸凝重,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
顧流觞,如果她假冒了她的大姐,那她的大姐現在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