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芙陽公主府上來的人不少, 世家子弟王孫貴女的車馬都停在府門前。
比起這些人作為三皇子侍妾的顧夫人實在談不上什麽身份,但她從來神情自若。
濃妝之下,那雙眼眸永遠是平靜如水。
繁蕪清楚謝長思說她比顧流觞還要好看是片面之詞, 因為謝長思沒有看過顧流觞卸妝的樣子。
她知道顧流觞選擇整日塗濃妝, 一定是想掩飾本來的容貌。
這個女人,她遲早會查清楚她的一切的。
至少她知道這個女人二十九年的人生。
“你若再走神, 便不必随我進去了也不必回別府。”耳邊傳來冷厲的聲音。
“……”繁蕪回過神來,“奴婢知錯。”
顧流觞是什麽人她清楚的,她是一個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她肯和她好聲好氣說話是“看得起”她。若是她看不起的人,若是擋了她的道的人,她只會動手不會動嘴。
“入座。”顧流觞冷聲說完,人已坐下了。
繁蕪擡頭不見宜嬷嬷, 也不知宜嬷嬷是去了哪裏,她提起裙擺, 坐至顧流觞的斜後方。
殿內的人好多, 她一個也不認得, 自然不敢張望。
她察覺到時不時有幾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此時她想若能蒙上面她一定蒙上……
放眼看去這裏不是芙陽公主府的門客就是邺城的世家,偏生她一個容貌出衆的下人也混在這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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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內用完膳後,芙陽公主邀請衆人去後山聚雪庭看茶花。
邺城權貴并沒有賞茶花的喜好,但衆人皆知芙陽公主府後山的聚雪庭是一處文人寶地有數百年的歷史,數百年前的邺城三位大才子曾聚飲于此,庭中的臘梅樹還是他們親手所植。
當初芙陽公主得皇帝封賞賜此宅邸時,皇子公主們都無比羨慕。
但芙陽公主不喜文墨, 對詩詞歌賦無甚喜好,更不是那三位大才子的追捧者, 她能留着那幾株臘梅樹已是仁慈。
此時,有人忍不住問了一句:“這裏什麽時候改種山茶了?”
立時,芙陽公主停了腳步。
芙陽一停下,後面說話的人立時噤聲,卻不料,芙陽勾唇一笑,眼中似閃過狂妄與戲谑:“好問題。”
這事發生在九月末,皇後的嫡女大公主借着立功的機會找皇帝讨要聚雪庭,大公主喜好風雅更喜觀雪賞梅對這聚雪庭是垂涎已久,好不容易熬到了立下功勞,自然不想錯失良機。
芙陽回到別府內大發脾氣,問一衆門客後山聚雪庭最适合種什麽。
門客們心知芙陽公主此話的含義,聚雪庭內三百多年的臘梅樹看的不止是雪中寒梅,還是三百多年的風雅。
也知這聚雪庭不過是兩個公主之争的犧牲品,門客們不敢作答。
芙陽随手指了一個門客,厲聲問他。
他吓得渾身發抖答了一句:“……臘梅開花時天冷不好觀賞,那種上二月的春梅也行。”
能為門客者,腦子還算活絡,只可惜芙陽公主發瘋時,只要不是滿意的回答,一律不行。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殿外傳來門客的慘叫聲,板子下去七八下時,一侍衛進來:“殿下……那人快不行了,停不停?”府上門客大多都是些讀書人扛不住幾下打。
芙陽只盯了他一眼,很快那侍衛身體瑟縮了一下,轉頭就往殿外跑,殿外又傳來了板子聲。
這時殿外,一人的手輕壓在行刑的侍衛手背上,打板子的聲音頓時停住。
侍衛惶恐地看向這人,未曾得到公主“看中”的門客或者在府中無一技之長才的人才不得進殿,這種人都敢攔他?
可當侍衛擡起頭來看請這個人的臉時,頓時噤聲。
這人絕美,眸光卻是飽含無限悲憫,盯着這雙眼眸,一時間他什麽話都不想說,就連壓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溫度也是溫涼的……一個能安定人心的溫度。
只聽這人答道:“後山聚雪庭的土壤微酸,适合種山茶,茶花遍及尋常百姓家,但公主府種植也別有一番風致,百姓若聽聞公主喜歡山茶,也會覺得公主平易可親。”
殿內殿外的門客俱是一副吃驚樣,這人還真敢說,讓公主在府中種茶花,不怕邺城世家笑話嗎?
芙陽的目光落在殿外男子的身上,他一身白衣,容顏絕美只是青絲無甚光澤,因為身上有傷面色也不太好。
“他是誰?我府中有這麽好看的人我怎麽不知道?”芙陽看向一旁的嬷嬷。
嬷嬷惶恐地答:“……殿下此人進府中不過六七日,他身上有傷一直在養傷,老奴是想等他傷好了再引薦給殿下的。”
芙陽眼眸含笑看向外面的人,唇角揚起一抹滿意的弧度:“你且進殿來。”
殿外的人緩步踏進來,至芙陽身前不遠處停下,芙陽微凝眉,被這男子的容貌弄得有些晃神,還有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這種似有若無的幽竹氣息,怎生這般好聞。
“你的話我愛聽,将聚雪庭改種山茶花,也保留原本的臘梅樹。”
立刻有人領了吩咐着手去辦。
但芙陽話鋒一轉:“但你的稱謂很沒規矩,稱呼我,要稱呼‘殿下’。”
叫公主,他是鄉下來的嗎?
“……”
那人提議之後,芙陽公主便讓他住在聚雪庭養傷,順帶監督山茶花改種一事。
今日宴請帶人來聚雪庭賞茶花,芙陽才想到這人,他那一身傷也該養好了吧?
芙陽不熱衷于花卉,她也不在乎聚雪庭內要種什麽花,只要能膈應大公主,她都不會拒絕,也正好她如今想要民心,不介意外頭盛傳她喜歡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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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雪庭外,繁蕪是第一個注意到庭中那個身影的。
那個身影,即使是換了一身衣衫,也仍不減那修竹般的風骨,也如鶴、如松柏、如冬雪冰清。
那是她從十歲到十六歲朝夕相處的兄長啊!
她炙熱的眸光與竹阕乙的有一瞬交回,竹阕乙連閃躲都沒有,眼裏只有屬于他的平靜與柔和。
她找到她哥了,可是是在邺城一個聲名狼藉的公主府上,傳言裏這位芙陽公主未出嫁卻已豢養無數男寵……
繁蕪一時氣急,不再看竹阕乙,而是将目光投向芙陽公主。
她沒對她哥做什麽吧??
芙陽察覺到有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回頭時卻只看到她兄長那位寵妾顧夫人正盯着她。今日繁忙,她似乎是忘了與她說話來着。
芙陽對身旁的嬷嬷吩咐了一句先走了。
嬷嬷笑着說:“殿下請諸君、諸位貴女夫人移步聚雪庭賞花。”
等繁蕪随顧流觞于庭中坐下時,怒氣已消,更生幾許感慨。
他還是好好的,氣色也好了許多,也記着她的話來邺城了這就夠了……她暫時別管他怎麽來的。
竹阕乙這樣風骨與容顏的人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似乎是感受到從四面而來的目光,竹阕乙微垂眸準備離開。
他留在庭中未第一時間撤離,不過是想在較近距離看一眼阿蕪,見她氣色如常,比之以前臉還胖了一圈,心下哂然。
府院上下盡心盡力嬌養她的時候怎麽都胖不了一點,舟車勞頓倒是能胖一點。
繁蕪若是知道他覺得她胖了,還是胖臉,一定會氣哭。
在膳房時,雜工膳食重油少有機會飲茶,加之活多,很難不胖。
繁蕪再擡眼看向竹阕乙的方向時見他已不在那個位置。
她匆忙在庭中搜尋芙陽公主的身影,卻見芙陽公主正向她們走來。
顧流觞微躬身行禮:“殿下。”
芙陽坐至她身旁,兩人聊了一些不相幹的,繁蕪聽不懂什麽胭脂水粉,心下又想着竹阕乙有些心不在焉。
可她突然聽到那芙陽公主說:“你身上是什麽味道?”
繁蕪擡眼看向芙陽公主,發現她正盯着自己,确實是在問她。
繁蕪無語,她身上能有什麽味道,至多常年用熏香留有一些體香罷了。
突然想到這一茬,繁蕪垂首答道:“……回公主不過是一些低劣的香膏。”
公主……
這下連一向神情極淡的顧流觞也不禁側目看過來。
繁蕪還沒有察覺到哪裏錯了,只覺得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火辣辣的。
芙陽不喜花卉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她對香味敏感。
繁蕪見她這麽遠都能聞到她身上還餘留的竹部特有熏香的味道,已是吃驚。
但她很快想到一個可能,竹阕乙。
芙陽公主确實是覺得這女子身上的清香尾調有些熟悉,她似在哪裏聞到過類似的,她對香氣敏銳,但這次她卻記不起來了。
“你這女子怎麽回話的?”芙陽身邊的婢女怒吼道。
顧流觞微皺眉,看向繁蕪厲聲說:“你應該稱呼‘殿下’。”
“回殿下……奴婢來自鄉野,還沒學好規矩,殿下恕罪。”
芙陽畢竟是主,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很多人看向這處,她便冷着臉沒有再說什麽,“罷了,你一邊去吧,我和你主子說一會話。”
繁蕪樂得不和她們聚在一起,從座榻上起身就往外走。
才走了幾步,又看到庭中那個位置那個人的身影。
她驚住了,沒想過他離開一會兒又回來了。
自然,竹阕乙原想避開這樣的宴聚,但離開時又見公主找繁蕪說話。
是怕公主刁難于她又匆匆折返。